公子藏媚(重生) 第6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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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了一身秋香色的連襟長裙,臂間掛金色披帛,與腕上金鐲相得益彰,行動時若春風拂柳,言語間亦是叫人分外熨帖。 此前,她低價收了一批上好的料子,質地光滑似鍛輕盈柔軟,只是印花多繁復,顯得太過紛雜絢麗。澧朝女子大多不喜這般濃麗繁復的花色,故而料子滯銷,這才被羅四娘低價購入。 羅四娘倒不覺得這般好的料子會賣不出去,澧朝女子不喜這花色,可胡人舞姬卻是愛極。閔州城內的胡人舞姬不多,但若能叫胡商帶到胡地去賣,必然能得個好價錢。 她與這些個胡商也打過幾回交道,知道他們在談生意時喜歡飲酒聽曲,便將人約到了曲園。 簾不透光,遮住了后頭彈琵琶的姑娘。琵琶聲淙淙如泉,幾個胡商聽得搖頭晃腦,羅四娘斟了酒,這才不緊不慢地開口,又將價格往上抬了兩分。 胡商嘖了嘖嘴,正要開口,卻聽簾后一聲裂響,好好的琵琶竟是斷了弦。 樂聲驟停,胡商目露不悅,羅四娘亦是心頭一沉,然不過幾息之間,琵琶聲又起,比之方才的曲調雖略顯渾厚,節奏卻愈發歡快。 胡商聽著,忽而目中一亮:“是胡曲!” 澧朝崇尚雅樂,熱烈奔放的胡曲在各地皆不流行,來此的胡商離鄉日久,已是許久不聞胡曲,此時聆聽鄉音,一時感慨萬分,一時又萬般歡喜。 一曲畢,領頭的胡商當即舉杯:“羅夫人誠意十足,同夫人合作定是雙贏,就按夫人的報價,這批料子我們收了,日后若有合適的物件,也請夫人多多考慮我等?!?/br> 羅四娘自是應下,滿飲此杯。 送胡商出門后,羅四娘才回到席上,兀自斟了杯酒,卻是揚聲道:“是哪位朋友,既來了,何不出來小酌一杯?” 她手下的人有幾斤幾兩她再清楚不過,方才的琵琶已是斷了一弦,若無人相助,里面的丫頭斷不可能僅用三弦就彈出一首胡曲來。 果然,羅四娘話音剛落,簾后便有了動靜。商麗歌掀簾而出,行禮道:“小女不請自來,還望羅夫人勿怪?!?/br> 羅四娘眸光一頓。 她往來行商,見過形形色色的人,手下容貌出眾的樂人伶人亦是不少,也見過不少的行首大家,可似眼前人這般氣質出眾的,卻還從未見過。 這位姑娘年紀尚輕,雖蒙了面紗僅露出眉眼,可光那一雙眼便足以勾魂奪魄,偏偏她氣度雍容雅致,更是叫人過目難忘,閔州城中何時來了這樣一位人物? 羅四娘當即起身回了一禮:“姑娘遠來是客,今日多謝姑娘援手??垂媚镏阜ň?,琵琶三弦雙音竟成胡曲,想來也是精通樂理之人,可是哪坊名客,不知如何稱呼?” 羅四娘一時也沒往行首大家上想,畢竟眼前之人太過年輕,又聽她自稱不似樂籍,便以為是哪家歌舞坊新請的客座,許是來此參加朝歌宴的。 商麗歌也未點透,只道:“我姓黎,初來貴地,叨擾夫人了?!?/br> “黎姑娘既登門拜訪,若有我能幫得上忙的,還望姑娘不要客氣?!?/br> 商麗歌笑了笑,似羅四娘這般爽利的性子,她最是喜歡,當下便也直言道:“今日冒昧前來,是想向夫人求一張朝歌宴的請帖?!?/br> *** 商麗歌離開后院的時候,手中正拿著那份印著春紅海棠的燙金請帖,不日后的朝歌宴,已有她一席之地。 商麗歌彎了彎眉眼,羅四娘此人倒是值得一交。 前廳戲臺上的伶人依舊咿咿呀呀地唱著戲,商麗歌從堂中穿行而過,迎面正好行來兩人,隱隱低語夾雜在戲腔之中,驀而叫她腳下一頓。 “……太子這是犯了什么事,也沒聽到風聲,這詔令怎就說下就下了?” “皇家的事誰知道呢,你好歹小聲些,哪里還是什么太子,如今只有承王了……” 商麗歌頓了頓,驀然疾步往外行去,果見外頭的官欄上張貼了新的詔令,太子趙雋被廢,改封承王,封地咸州。 詔令到達閔州之時,離趙雋被廢已過了一段時日。 最先得到消息的甚至不是韓氏一族,而是紅樓。 不日前,趙雋到勤政殿前哭訴,請求圣上對韓妃從輕發落,懷恩殿清冷偏僻,實在不是個久居之地。圣上將其召入殿中,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聞殿中茶盞碎裂,圣上雷霆大怒,當夜便下了廢太子詔令,次日早朝頒布,甚至未給韓氏任何反應的時間。 消息傳來時,小重山上下無不大喜,太子被廢,意味著他們的計劃已然成功了一半,整個韓氏亦非無法撬動的崇山峻嶺,遲早會有崩塌湮滅的一天。 然聞玉面上卻無多少喜色,燒了來信后便徑直去了商麗歌的屋舍。 飛霜正在其中灑掃。 雖說姑娘已去多日,可在今日之前,公子甚至不許人碰這屋里的任何東西,且秘不發喪,就好像……就好像姑娘還在一般。 飛霜鼻尖一酸,又險些落下淚來。 還是素湘姑娘說商姑娘愛潔,公子這才讓她入內打掃,飛霜就同以前一樣灑掃擦拭,一彎腰便瞧見了落在床底的話本子。 姑娘以前,最喜歡看話本子了。 飛霜紅著眼,將話本子放在床邊的小幾上傫好,聽到推門聲回過頭去,見是公子站在門外。 “下去吧?!?/br> 飛霜行禮告退,離開前將房門合上。 自姑娘出事之后,公子每日都宿在此處,除了理事召見人時會到小書房,其余時間幾乎足不出戶。 飛霜不忍再想,轉身離開。 聞玉在窗前立了會兒,才在床沿邊坐下。這些時日他總覺心頭空了一塊,哪里都尋不見她,唯有此處,似乎還殘留著一點她的氣息。 可這么多日,他日日宿于此,為何卻沒有一回能夢到她。 聞玉的目光落在那疊話本子上,最上頭的正是那本《春閨夜話》,似是想到當日情景,他眸中微漾,將話本拿起。 底下一本他也見過,不知寫的什么,當時的她竟是不肯給他看上一眼。 聞玉略略彎了彎唇,翻開話本扉頁。 第六十二章 晉江獨發 “七月廿二,金珠二十?!?/br> “八月初一,金珠三十一?!?/br> …… “八月初五,共計金珠一百五十七?!?/br> 聞玉眸中微頓,難怪不讓他看,手中這本,竟是包了話本的外殼,內里卻另有乾坤。 那小財迷,竟是日日數著金珠么…… 聞玉想到她記錄這些時的模樣,心口又似被人狠狠攥住,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他閉了閉眼,良久之后才又繼續,翻過冊子的下一頁。 然下一頁上沒有記錄任何的金珠進項,只寫了一句話: “公子聞玉,宜親近籠絡?!?/br> 聞玉的目光倏爾一滯。 不知何故,他的名字只依稀可辨,上面一道墨痕將之狠狠劃去,力透紙背。 這不是話本,不是賬冊,是她的手札。 聞玉捏著紙頁的手微微發顫,接著一頁頁翻過,一直到最后兩頁—— 最后兩頁只畫了兩幅畫。 一頁上的屋檐方墻似是院落,中間有兩排橫叉,右下角畫了個圓圈,圓圈旁還有個圓頭小人;而另一頁,卻只畫了一把琵琶和一支筆。 聞玉盯著這兩幅畫,眸色一點點暗下,不知想到了什么,他驟然起身,將屋中的小屜柜子一個個打開。 四季衣裳都在,首飾釵環也在,就連他送的那支雙蝶飛花的玉簪也好端端地放在匣中,可獨獨不見那些金珠。 幾乎日日要清點的金珠,為何一顆都不見? 不,不止是金珠。 聞玉眸中的暗色愈發深濃,一本手札已被他捏出折痕。 還有那封信,欣榮托付交給她的信。 她那樣在乎欣榮那丫頭,她的信必定不舍損毀,可既不在此處,又會在哪兒? ——“公子可要記著今日說的話,便是我在那天到來之前已成一抔黃土,公子也要將欣榮完好無損地帶到我墓前來?!?/br> 當日之言,一字一句,似乎早有所料她會出事一般。 “叢云!” 聞玉心頭疾跳,眸中卻深如潑墨,他甩門而出,月白袖擺之間似有勁風拂過:“叫暗五暗六?!?/br> 暗五暗六從商麗歌進小重山后便一直暗中跟著她,本是為將她的一言一行皆報給公子,然自那日公子有過吩咐之后,便僅僅只為保護她而存在。 可商麗歌如今出事,他們自是難辭其咎,自去領了重罰等候公子發落。此時聽到公子召見,顧不上重傷未愈,立時便飛身到公子跟前。 “她在花神節前去了何處,見了何人,無論巨細,盡實報來?!?/br> 聞玉面無表情,然無人瞧見,他背在身后的手微微發顫,似是山雨欲來前微風拂過的湖面。 若真是他所想的那樣,若當真是—— 歌兒,你可想過后果? *** “阿嚏!” 商麗歌拉了拉披風,竟在這春日里覺出一絲涼意。 從昨日在街上看到廢太子詔令,商麗歌便有些心神不寧。 她想過太子被廢,但沒想到會這么快。公子一心想要傾覆韓家,如今太子倒臺,公子的心情當是不錯。 商麗歌搖了搖頭,公子心情如何,韓氏大族如何,已然與她無關,眼下最要緊的,便是將居所定下。 這幾日商麗歌也一直在各大牙行之間奔波,想要挑選合適的宅院,然看了幾處都未達到自己預期,一時也是犯愁。 “黎商!” 驀然一聲呼喊,商麗歌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叫她,轉頭果見是衛臨澈駕馬而來?;氐介h州,他眉宇之間的沉色也盡數散去,如今瞧著,又是初見般的少年意氣。 商麗歌不由也眉目舒展,跟著莞爾一笑。 “我聽你所言,同祖父好好談了一番,也同他提了我想留在閔州軍中?!?/br> “結果如何?” 衛臨澈捶了捶胸口,揚首道:“明日,明日我就去閔州軍報道!” “那我可要道聲恭喜了?!?/br> “托你的福?!毙l臨澈笑道,“對了,祖父說你若方便,可隨時去衛府做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