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夾著厚重的文件夾走出了審訊室。

    鐵制門傳來刺耳的聲音，叫人心里發顫。

    江晚一個人坐在椅子上，周圍的空氣隨著門關上的一瞬間仿佛變得稀薄，甚至連呼吸都只敢小心翼翼。

    她低頭看著鞋尖，腳上的鞋已經換了新的，但鞋尖處的殷紅血色總是揮之不去。

    江晚抱住雙膝，手機還丟在宿舍桌上，程燁的電話她也沒接。

    程燁……

    安靜下來后，才能回想當時發生的混亂。

    或許程燁是為了保護她，才不想讓她涉入其中，但那個時候，她只想為文琦討回公道，什么理性，什么道理通通都不想考慮，就算被冠以誹謗罪，她也只想弄清楚這件事和阮愉到底有沒有關系。

    她以為程燁會讓她別擔心，事情他會處理，但等來的是他叫黎姿帶她回去的托付，就好像你很信任的人，在一瞬間對你的話和你的行為全部否決，只認為你是在無理取鬧，或者說丟人現眼更貼切點……

    她在審訊室里待了很久，久到小腿已經麻木，剛放下腳底傳來針扎的刺痛感。

    “你們可以回去了?！?/br>
    江晚下意識問出口：“我想知道關于文琦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警察冷臉道：“具體結果我們會在事情調查清楚后再予以發布，現在不方便告知，你們先回去吧?！?/br>
    黎姿抬手輕輕搭上江晚的肩：“我們回去吧，相信結果很快就出來?！?/br>
    公安局外，一輛黑色轎車停在路邊，等到她們出來后，程燁下車朝她們走來。

    蘇市很少下雨，卻在現在下起了綿綿細雨，雖不大，但水霧打在肌膚上仍能感受到透心的涼意。

    程燁撐著黑傘走來，把另一把傘遞給黎姿，自己則站在江晚身旁。

    看著她泛白的嘴唇已經沒了血色，他斂下眼底的心疼，淡聲說：“上車吧，送你們回學校?！?/br>
    “不用?！苯砀纱嗑芙^。

    黎姿和沈心怡相視一眼，此刻還是給他們兩人獨處的時間比較好。

    “我們先走了，你們聊?！?/br>
    江晚看著她們兩人撐傘離開的背影，邁步想要追上，臂彎被人牢牢握住。

    “我們談談?！?/br>
    江晚眼睫忽閃，掙扎被握的手臂卻無濟于事，冷聲說：“沒什么好談的，對了，聽說阮愉也在警局，不知道為什么到現在還沒放出來？”

    程燁聽出她話中嘲諷，如果阮愉沒問題肯定和她們一樣這個時候已經從警局出來了，既然她沒出來只能說明一個情況——文琦的死和她有脫不了的關系。

    “阿晚，別和我置氣，上車我送你回去?！?/br>
    江晚側目望著他：“程燁，你是不是很信任阮愉？”

    他微愣，對她突如其來的問題除了錯愕還有些許的憤怒：“我當時只是不想讓你陷入這些事情之中，你當時夾雜著個人情緒，如果做了什么過激的舉動，你難道想讓白阿姨從杭市過來嗎？”

    提及白薇，江晚臉上轉瞬即逝的慌亂。

    程燁將傘往她的方向挪動，軟語道：“阿晚，和我回去?！?/br>
    第74章 爭吵爆發【晉江獨發】   這份感情我也可……

    車里開了暖氣, 江晚一進來撲面而來的暖意席卷全身。

    程燁接過她手里的安全帶扣上:“里面放了熱奶茶，喝點?！?/br>
    江晚瞥了眼膝前的抽屜，她本來不想喝, 奈何冷的直發抖，雙手在腿上停留片刻朝抽屜伸去。

    里面是她最愛喝的蜜桃烏龍茶, 還是熱的。

    吸管戳破封口時也是車里唯一的聲音。

    一個專注開車, 說談談卻無話可說。

    一個咬著吸管，抱著茶卻悶不做聲。

    冗長的安靜最終還是由程燁打破。

    車子在駛離警局后, 停在路邊臨時停車位上。

    專門看守停車位的大叔背著包從樹蔭下走來敲響車窗。

    “這里停車要收費, 一小時五塊, 現金支付，不支持刷卡?！?/br>
    程燁隨手從身上掏出一張二十遞給他。

    大叔拿出停車券和筆:“小伙子，停四個小時??？”

    “我們有事說, 一會兒就走?！?/br>
    大叔朝副駕駛瞥了一眼, 過來人的眼神看向程燁, 刻意壓低聲音貼在車窗旁說:“小伙子，態度好點, 沒有哄不好的?！?/br>
    程燁下意識側眸看他, 大叔沖他眨眨眼:“都是經驗之談?！?/br>
    說完, 開了一張四小時停車券遞給他離開。

    程燁盯著他背影細細品味剛才說的“經驗之談”, 決定試試看。

    “茶還熱嗎？”他解開安全帶, 偏頭望著她。

    江晚輕輕“嗯”了一聲。

    “阿晚, 也許我在今天處理事情的過程中讓你覺得我偏袒，事發突然，我只想讓你先離開，剩下的事我來解決，你不知道當時你的臉色慘白, 我真的不希望看到你為了別人的事傷害自己?！?/br>
    江晚抬眸望著他，他的臉上沒什么表情，但眼底是對她的無奈。

    道理她都懂，可當時的一瞬間她什么都不想了，她只知道阮愉在一而再再而三的對文琦造成傷害，更何況當時她說的那番話叫她怎能不激動。

    那是一條命啊，就算那人和她沒關系都感到唏噓，更何況那人是文琦。

    是上一秒還在給她發信息道歉，還在給她打電話的人。

    下一秒她冰冷的尸體躺在地上，死相可怖。

    她曾見過那張笑靨如花的臉，所以在見到文琦沒了生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之時，她除了大受打擊，更多是懊悔自己當時怎么就沒接上文琦的電話……

    她獨自一人在審訊室待著的那段時間，文琦的聲音在她的耳邊不?；厥?。

    問她為什么不接電話？

    如果接了電話，她根本不會死。

    心里的負罪感壓得江晚喘不過氣來，強壓的淚水在此時不受控制般溢出，打濕了白凈的臉頰。

    程燁就怕她會因為這件事耿耿于懷，黎姿已經給他發過消息，說江晚當時情緒激動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阮愉說的話，更惱火自己。

    程燁順勢將她擁入懷中，柔聲寬慰她：“阿晚，沒有人想要發生這種事，文琦不會怪你，你什么都沒做，她又怎么會怪你？你們之前關系那么好，她不會的?！?/br>
    江晚把臉埋進他的胸膛放聲大哭：“程燁……為什么會這樣……她還那么年輕?！?/br>
    程燁將她手里的茶輕輕拿走，雙手捧住她的臉，迫使她看著自己，一字一句道：“阿晚，放過自己，別再鉆牛角尖了?！?/br>
    江晚盯著他的眼未出聲，良久，無力點了下頭。

    得到她的回應，程燁心里的擔憂也放下不少，輕撫她的黑發：“阮愉的事，我向你道歉，我在當時急于怕你出事，說的話也重了些，別怪我好不好？”

    江晚紅著眼從他胸口前緩緩抬頭：“阮愉對你很信任嗎？”

    信任到發生命案也會下意識告訴程燁。

    程燁與她相視許久，輕嘆一聲：“阮愉的哥哥曾經幫過我，我算是欠了他一個人情，后來阮愉來了復華上學，她哥從來沒拜托過我什么事，只在阮愉來學校前給我打了通電話，拜托我多照看他meimei?！?/br>
    江晚知道他肯說出來就一定沒說謊，但心里的不舒服好似頂在胸口上，自己的男朋友還要照看別的女生，這種事就算她再怎么大方也難掩不悅，更何況對阮愉，她從來都沒有好感。

    “她當時站在你身后，有一瞬間我覺得你們才是一對?！苯碜屑毧粗?，這副眉眼她早已刻在心里，不用看也能描繪出來，“我在想，我們之間還會不會出現第二個阮愉？”

    程燁搭在她肩上的手不經意收緊，為她突然的假設心底掠過不安：“不會，我們之間不會有第二個阮愉?！?/br>
    江晚靜默幾秒，她本不該在本就敏感的時期還提起另一個人，可她心里的不確定在拼命慫恿她問出口。

    “方韻璟呢？”

    程燁緊鎖眉頭，為她忽然提起方韻璟有些詫異：“這關她什么事？”

    “程燁，你不會看不出來方韻璟對你是什么心思吧？”

    搭在她肩上的手緩緩放下，他凝視著她，眼底是轉瞬即逝的不耐：“是，我知道她對我什么心思?！?/br>
    江晚嗤笑一聲：“瞧，我們之間還會有第二個阮愉?！?/br>
    程燁不懂她為何在此時要談起方韻璟，明明他們是在說文琦和阮愉的事，為什么要牽扯到本就不想關的人。

    “她是我朋友，僅此而已?！?/br>
    “但卻是一個隨時隨地會出現在你我身邊的朋友對嗎？”

    程燁垂眸無奈：“你想說什么？”

    江晚笑了一下：“我想問的是，同樣的事情發生在我和方韻璟之間，你會如何？”

    “你為什么要提這種莫須有的問題？方韻璟和阮愉根本就是兩個人，她不會這么做，也沒理由需要這么做?！?/br>
    江晚望著他，須臾間笑出了聲：“你瞧，我們之間看似感情很好，其實不堪一擊，只要發生事情，我們之間的鴻溝就會無限放大，你會因為阮愉哥哥的拜托對她施以援手和照顧，會因為方韻璟和你自小的感情對她下意識的信任，你有想過我嗎？”

    程燁怔愣在位子上，一時間他竟忘了該如何回她，又或者說該如何為自己剛才的言論解釋。

    沉默是對弱勢方最嚴重的傷害。

    江晚抬手撫摸他的眉骨：“你還記得那天說的話嗎？”微頓，“你會堅定走向我，這次每次下次，可這次你并沒有堅定的走向我?！?/br>
    程燁握住她的手：“不要因為一件事就否定所有，我和你說了，阮愉的事的確我處理的太過果斷，但我并非不信任你?！?/br>
    江晚低眉輕輕搖頭：“如果我不是你的首選，這份感情我可以原封不動退回?！?/br>
    程燁沒來由心慌：“你什么意思？”

    “我想說我們是不是到這里就好了?！?/br>
    車內再一次安靜下來。

    江晚低頭不語，她也不想再聽他說許多解釋的話，他們之間都有自己的理由為自己辯解，與其爭吵不如放過彼此都能清凈。

    她深吸一口氣，拉動門扣想要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