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玄學) 第188節
海星那種肌rou遒勁的,密布著看一眼就讓人發瘋的密密麻麻管足的“四肢”,劃著水朝他沖來。 白岐玉后退一步:“我去,這也是魚人?” 海星人竟然口吐人言。 不,是不是人言白岐玉已經無法判斷了,起碼是白岐玉聽得懂的語言。 “是我呀,是我!哎呀你來的好突然啊怎么也不打個招呼要不是聞見你的味兒我還在睡呢,上次見你得是幾千年前了所以你答應我的寶石帶來了嗎?話又說回來你怎么變樣了啊你不是說頭發是地位象征么怎么剪得那么短了……” ……還是個話癆! 白岐玉認真聽了一會兒,就被廢話砸的頭昏腦漲的,趕緊打斷海星人勢頭正猛的喋喋不休:“那個,你之前就認識我?” “是??!”海星人這才意識到不對,“難道我認錯了?不能錯啊,身上一股大陸臭味兒的也就你一個了,那家伙可不會容忍第二個大陸生物涉足祂的領地……” “你應該沒認錯?!卑揍裎竦恼f,“不過我失憶了,想不起來了?!?/br> 海星人震驚。 震驚了大約幾秒,海星人一蹦三尺高。 它蹦的是真的高,rou眼可見地上砂礫掀起了一小陣塵土。然后發出了尖銳的、斷斷續續的、像風掠過管道的尖嘯:“oh my god!才幾千年沒見,你怎么就失憶了??!那你答應我的寶石也沒咯???” ……槽點太多,無從下口。 解釋了好一會兒,這個話癆又毛躁的海星人,才接受了這個“新奇”的設定。 它就像見到了稀有生物,翻過來覆過去的看了白岐玉好幾圈。 海星的柔軟軀體卷下去,又伸開來的,忽略密集到讓人發瘋的千萬個管足,這家伙還挺可愛的。 最后,海星人像模像樣的兩個“胳膊”一抱:“我懂了,我徹底懂了!我這幾年去大陸上聽話本兒,什么梁山伯祝英臺,情深深雨濛濛的,就喜歡你這種情節。失憶,鬧翻,天人永隔!很時尚,fashion!” 白岐玉心想你懂了個空氣。 海星人又話鋒一轉:“所以祂竟然這么渣男的,把你卷到帕俄撒就不管了?” “帕俄撒?” “就是這兒啊。海都啊?!焙P侨艘庾R到他失憶了,解釋道,“咱們在的這片都市,是帕俄里的都城帕俄撒,海洋與深淵的主人,真實與理性的創造者的宮殿與寢室?!?/br> 白岐玉若有所思的點頭:“那,你知不知道帕俄里對應人類的地圖是哪兒?” 海星人撓了撓頭,說:“百慕大?” 得,別想從人類社會求援了。但仔細一想,就算求援,朝誰求呢? 白岐玉苦笑了一會兒,發現祂這是鐵了心不讓自己亂跑了。 他甚至不能使用剛學會的“空間穿梭”離開——剛才一圈觀察后,他發現,這片結構詭異,超脫常識認知的建筑中,沒有任何傳統意義上的“門”的存在,那些螺旋向上的門供,莫比烏斯環狀的臺階,都不需要門,也無處安放門。 “好吧。還沒問,你叫什么名字?” 海星人又發出一串長短不一的、斷斷續續的,像尖叫又像哨聲一樣的聲音。 他說,在他的語言里,是“又大又胖”的意思。類似人類名字中的“大壯”。 白岐玉學了半天都學不會,海星人笑話他人類的發聲系統就是菜,遂放棄。 “直接叫我海星人唄,整什么幺蛾子?!焙P侨藨醒笱蟮恼f,“你以前都這么叫?!?/br> “這樣……那你知道祂的名字嗎?” 海星人語氣有些古怪:“那家伙有名字的嗎?……仔細一想確實應該有,可惜我不知道。但你應該知道的吧,你仔細想想?!?/br> “就是想不起來才問你……”白岐玉嘆氣,“算了?!?/br> 一人一海星原地嘆著氣,一起痛罵了許久渣男,然后相視一笑。 他鄉遇故知,盡管是失憶了根本不認識的故知,仍是一件妙事。 白岐玉心頭盤踞的惆悵、迷茫,和復雜的愛與恨,都在海星的插科打諢下短暫的拋在了身后。 “我本來想直接找祂的。祂是住在這片樓梯上面吧?”白岐玉說,“可我走了很久,總是走不到頭?!?/br> 海星人說:“這里叫‘%@@#’,人類語言中‘通天之階’的意思。傳聞說只有全知全能的神才能走上真正的階。這片海域里能走上去的只有祂自己。再加一個你。不過你說你失憶了,那肯定也不能走的?!?/br> 白岐玉皺眉:“你也走不上去?” 海星人含糊的點了點頭。他話鋒一轉:“你都沒地方吃飯睡覺吧?真可憐,來我家吧?!?/br> “你家?”白岐玉很難不懷疑海星的家會不會是個大菠蘿,“你家,呃,會不會打擾你?” 海星人露出了愛憐的神態:“哎呀,你失憶后變得可愛多了?!?/br> “……這話怎么說?” “你之前問過相同含義的話,”海星人毫不避諱地說,“你說‘海星的家不就是貝殼嗎,裝的下人’?” 還真問過??! 海星人笑了一會兒:“放心吧,裝得下!再來十個你也裝得下!” 海星人沒有夸張,他的房子是無數片蚌殼與巨型鱗片拼接的一個“星型體”,伴以扭曲又有古怪規律的螺旋之柱。 與其說房子,倒不如說是一片翻折又翻折的怪異空間?;蛘咭粔K稀奇古怪的,前衛又癲狂的藝術家設計的異象盒子。一片是鏤空的,有幽綠色的怪光灑下;那一片又捂得結結實實,黝黑不見五指,不知道藏匿著什么,讓人看著心里發憷?;蛘咂卟拾邤痰纳汉鞔a成窗簾,各式形狀的骸骨拼成窗戶,柱子與柱子擰出無法辨別的角度,讓白岐玉一下就聯想到廷達羅斯之犬。 這個房子距離通天之階約莫一公里還是兩公里的地方,在建筑物規模統一龐大的情況下,這點距離稱得上“緊挨”著,近到一抬頭,透過鱗次櫛比的蚌殼縫隙,就能看到綿延沖天的長長臺階。 白岐玉在屋子里逛了一圈,也沒找到能落腳的地方。 最后,他隨便找了一個長柱的突起處坐下。 反正柱子大,還挺舒服的。 海星人從犄角旮旯里,抓了幾條小魚遞給他。 “吃吧,”他說,“我記得你最喜歡這個?!?/br> “這是……” 這些小魚有人類巴掌大,全透明,能看到腹部薄皮下躍動的小血管。但總的來說,rou質是牛奶色的白,口感似乎不錯。 白岐玉不太想吃,但這已經是目前見到的最干凈,賣相最好的食物了,海星人又這么熱情的推薦,他只得很小心的用牙齒咬開魚皮,嘗了一口。 好吃! 細膩的口感像黏稠的牛奶滑過味蕾,帶有海鮮獨有的甜腥味兒,即使不加任何調料,也是沖擊性的美味。 見白岐玉露出震驚的神色,海星人又哈哈大笑起來。笑的前仰后合的,差點從柱子上摔下去。 “你笑什么……” 海星人說,你之前第一次吃這個魚,也是這個表情。吃之前一副很嫌棄、勉強給面子的模樣,一口下去,就開始震驚。 “……”白岐玉想了想那畫面,笑出聲,“你觀察可真細微。原來我們認識了這么久?” “久啊?!焙P侨苏f,“你們兩個認識不久后,你就認識我了?!?/br> 海星人說,那是白岐玉第一次隨祂來到海底后的事了。 “那家伙殷勤的像個剛求偶成功的低維動物,從來沒見過祂對任何生物態度這么好、這么卑微過,而且你這么多年來,你又是第一個來自大陸的存在,嚇得所有子民都對你畢恭畢敬。祂還專門囑咐過要像尊敬祂一樣尊敬你,還說大陸的生物禮儀規矩多,所以你一出門,差不多是夾道跪拜?!?/br> 白岐玉想象了一下那個場面,一群黑黢黢、形態詭異可怖的魚人夾道跪拜……天啊。 “那我那時候……我是說太歲那時候是什么反應?” 海星人懷念的笑了:“你怒了,嫌丑,嫌污染眼睛。罵了祂很久?!?/br> 白岐玉笑了,這確實是他能干出來的事兒。倒不是真的嫌棄他們,主要是潔癖發作了。 這些年進社會后,白岐玉收斂了很多,不會輕易地情緒外露了。不過當時尊貴傲慢的太歲爺,恐怕囂張過分得很。 “然后,祂就命令所有魚人不可以出現在你面前,違者殺。但這樣一來,海底就只剩你們兩個了。你們大陸的生物又矯情,沒有伺候的傭人活不下去。于是祂就緊急召來了所有子民,一番挑選后,留下了幾個美的?!?/br> 白岐玉有種不好的預感:“你……就是其中之一?” “那可不,”海星人露出驕傲的神情,“我這么玉樹臨風風神瀟灑風流倜儻英明神武的海星……是我們族群中十里八方公認的美丈夫哇!” “……”白岐玉看著他遒勁崎嶇的肌rou,密密麻麻的管足,還有老樹皮一樣干枯的皮,心想你勝出可能單純是因為你對稱。 “你這啥表情?難道不是嗎!” 白岐玉還是違心的點了頭:“確實?!?/br> “總之,不知道為啥,你還是嫌其他那幾個丑,就只留下了我和你玩兒?!?/br> “怎么聽起來,那時候的我還挺招人厭的……” 海星人煞有其事的點頭:“豈止是討厭!也就是那些不被允許出現在你面前的子民,才覺得你神圣又美麗。他們竟然認為你是海底第二美!當然了,第一美是祂,這點我心服口服。你那時候特別傲慢,任性,嘴還臭。反正我是不知道祂為什么那么喜歡你,我猜測是因為一點……” “因為什么?” “因為祂聽不懂你說話。也就不會被你嘴臭到了?!?/br> 白岐玉笑出聲來:“不會吧?聽不懂說話就和我在一起?……那祂后來聽懂我說話了嗎?” “那必須啊?!焙P侨蓑湴恋耐π?,“我可是超級語言大師,知曉世間一切存在邏輯的語言。我給你們當了一回兒翻譯,學會了你的語言后,就傳授給了祂,祂也就會了……” “祂沒被我嘴臭走么?” 海星人卻說,那時候,你已經變了。 “怎么說呢,和你接觸久了,就會發現你還挺可愛的。真的,我這不是故意恭維你。你是那種……像??粯拥男〖一?,硬邦邦的,渾身帶刺,但內心很柔軟……我不慣著你,你讓我不高興了,我就罵回去,久而久之,你就發現你的說話方式不討喜了,自己改了很多?!?/br> “竟然還有這段歷史……” “是啊,”海星人懷念的說,“你一走,都沒人陪我玩抓水母、彈海螺球、騎虎鯨了。我一直很想你。祂也很想你,比我要想十倍、一百倍,有一段時間我們都以為祂死了,其實沒有。祂難過,大海也在痛哭,所有子民就勸祂去找你,祂就去了,然后就一去不復返?!?/br> 他嘆口氣:“真想知道你消失前經歷了什么,但你都忘了……唉,算啦?!?/br> 話題怎么就突然進入到傷感的地步了呢。 白岐玉垂著眼,逗著過路的小黑魚,然后揚起水波把它驅走。 空中不時傳來悠長的低鳴,夾卷著深海的回聲,像一串漫長的呼喚。 海星人說,那是祂在打呼嚕,但白岐玉覺得,祂是在哭。 海水似乎也變重了,壓得人很沉。 于是,白岐玉把太歲被害的事情說了出來。 海星人聽著,許久都說不出話,突然抱住了白岐玉。 粗糙的表皮下,海星萬千只管足收斂的很柔軟,像一張結實厚重的毯子,那樣令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