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玄學) 第183節
他不敢去面對祂。 哭累了, 他綿軟的就地一坐,靠在人行道邊的長椅上, 看熹微晨光下來往匆匆的人流。 追公交的, 打車的, 努力蹬自行車的。 每個人臉上都浮著白花花的煩躁, 每個人的步伐都恨不得起飛。 對人類來說, 這是有史以來最好的時代。 經濟騰飛、文化百花齊放, 抹殺愚信。 學的是馬哲、算的是力學三定律, 救命靠的是醫學,普天之下就一個信仰:sce。人死了也不用超度,沒人再信來世今生,因為rou/體和尸體分析到極致就是分子原子夸克。 或許是白岐玉一個成年男人哭成這樣實在可憐,一個十三四歲的小胖子,小心翼翼的湊上來:“哥哥,您沒事吧?” 白岐玉很緩的動了動眼球:“問我?” “嗯,”小胖子從口袋掏出一個菠蘿包,“您吃了嗎?” “……” 小胖子又小心翼翼的從書包側兜掏出來一杯豆漿:“那您喝豆漿嗎?” “謝謝,不用?!?/br> 小胖子見他態度冷硬,瑟縮了一下:“我,我媽說,早上不吃飯會低血糖,低血糖就會心情不好,所以一定要吃早餐……我輔導班老師那兒還有吃的,你不用擔心我沒有……” 白岐玉泄氣了。 他收下了菠蘿包,給似乎很舍不得的小胖子留了豆漿,后者喜笑顏開的走了。 或許是菠蘿包太軟、太甜了,白岐玉又想哭了。 就算知道了真相,他仍舊恨不起來人類。 這是為什么呢。 一個菠蘿包慢慢的吃完,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很不怕臟的也坐在馬路牙子上,大大咧咧的叉著腿。還抽煙。三塊五一包的假煙。 白岐玉疲倦的抬了抬眼皮,又很快的垂了回來。 熟人。林明晚。 寒假了,擺脫了牢籠的高中生們亂飛到哪兒都不奇怪。 二人誰都不出聲,就那么一左一右的觀察著人行道上的行人?;蛘哒f,任行人們觀察他們。 許久,林明晚掐滅了煙,把煙頭一個拋物線準確的擲入垃圾桶。 “為什么每次看到你,都那么狼狽?” 白岐玉勉強的勾了勾嘴角。 “那你呢?為什么總挑我狼狽的時候出現?” 孰料,林明晚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是啊,我也想知道,為什么我總是要慢一拍才能來?!?/br> 二人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對。 “你在說什么?” 林明晚卻不說話了。 她雙手抄兜,裹在oversize的羽絨服里的身體瘦削卻高大,倒有些可靠的意味了。五官凍得通紅,把那些陰霾減淡了不少,那股咄咄逼人的艷麗感撲面而來。 注意到白岐玉在打量她,林明晚露出了一個很丑的笑容。 白岐玉這才察覺到,林明晚通紅的鼻尖和眼睛,并不是因為凍得。 是哭的。 煙和打火機散了一地,這個一向陰惻惻的、孤僻強勢的女孩,竟哽咽了起來。 然后,拋出了砸的人頭暈目眩的話。 “祂告訴我說,你把一切都忘了,我還不信。我以為祂又想騙我走。但我介紹名字的時候,你竟然毫無反應,我才意識到……你是真的都忘了?!?/br> “什么叫我忘了?”白岐玉的大腦被炸得的嗡嗡作響,一片混亂,“我們在崇明小區不是第一次見面嗎?” 林明晚只是哭。 像一只落水的、瀕死的狼,哭它逝去的族群,慘死的領袖??薏豢勺匪莸墓廨x的過去。 “你是誰?是和霍傳山一樣的類似克蘇魯體系的生物嗎?還是說像太歲一樣……” 林明晚卻說,都不是。 她泣不成聲,磕磕絆絆的說,她只是一片林間明亮的夜晚。 “我記得清楚,那是臺風剛過的一天。你和祂在林子里面走?!?/br> “死了很多動物,連根拔起許多植物,但你的心情卻很好。因為久旱逢甘露,少量的死亡帶來的是更大的升級。也因為地上很潮,樹葉都濕著,月光灑下來,整片森林都是亮的,像銀光閃閃的宮殿,很漂亮?!?/br> “你說,林明晚這個名字,很適合給女人當名字,不比人間那些酸溜溜的詩句強?” “你還說,如果你有女兒,就要叫這個名字。然后你又說,其實男孩子這么叫也挺不錯,光風霽月?!?/br> “于是,我就存在了?!?/br> 白岐玉望著林明晚惆悵的眼,心中是一片不可思議。 “就……這樣?” “嗯?!?/br> “你是男的???” “……按照人類的性別觀來看,是?!?/br> “我一直以為你是女孩子呢。抱歉?!?/br> 林明晚見他震驚、迷茫,卻很快接受了的模樣,突然意識到,白岐玉的記憶或許永遠都回不來了。 行走在明亮的林間,說林明晚這個名字不錯的神,把自己和過去都忘了。 他緊緊閉上眼,任淚水滑下。 看他哭,白岐玉心里也不好受。 如果他的理解沒錯,那么林明晚就是因為白岐玉一句無心的話而產生的。他知道,在玄學界,這叫“言靈”。 從話語中,白岐玉隱約能感覺到,在太歲眼里,林明晚的存在并不是值得驚訝的事情,甚至說,太歲是真的把林明晚當兒子,或者徒弟、寵物之類看的。 過多的真相讓白岐玉的腦子一片亂,他不出聲,林明晚也不說話,兩個人就這樣沉默的坐在馬路牙子上,繼續看來來往往的人。 直到殘血般的晚霞燃亮了天空,上輔導班的小胖子蹦跳著回來了,看到白岐玉仍坐在原地,驚訝的跑過來:“哥哥,你還在這兒??!” 他一喊,白岐玉緩緩動了動眼睛:“啊……哦?!?/br> 小胖子又看到了林明晚,樂呵呵的:“這個小jiejie是你meimei嗎,好漂亮??!” 白岐玉卻一愣:“你為什么不覺得她是我女朋友?” 小胖子童言無忌:“你們長得很像啊。而且,怎么說呢,感覺你看她的眼神像我mama看lucky,啊不對,像我mama看我。很慈愛的?!?/br> 白岐玉失笑。 小胖子背著書包跑了,許久,白岐玉問:“你餓了么?” “是你餓了吧?!?/br> “嗯?!?/br> “吃飯去?” “好?!?/br> 兩人去了魯大伯紙上烤rou。 沉默的吃完,林明晚看著桌上密密麻麻的光盤,露出一個懷念的神情:“你這家伙,飯量什么時候變這么大了” 白岐玉有些意外:“我之前……我是說太歲,飯量很小嗎?” “很小,超乎想象的小。反正小的不像個神?!绷置魍韾澣坏男α?,“所有見過你本體,又見到你飯量的,都感慨你的飯量怎么那么小。然后你總會生氣,說什么君子,什么風度的,扯一堆人類文化里很唬人的怪詞匯來辯解?!?/br> 白岐玉一直緊繃的神情也軟化了下來:“既然你知道我過去的事情,那你多告訴一些給我,說不定,我就想起來了呢?” 說著,林明晚的思緒飄到了很遠,聊了很多過去的趣事兒。 比如太歲從來不吃植物,只吃rou。 倒不是因為忌諱植物是同族,是嫌棄植物有一股草腥味兒,難吃。 還說祂的飯量超級大,總是把獵物的最好的部位給了太歲,剩下的卷一卷吞掉,吃東西像推土機。 這比喻太搞笑了,白岐玉想象了一下推土機一樣吃飯的怪物,笑出了聲。 沉浸在過去的回憶時,林明晚前所未有的輕松,像一個真正青少年,不帶陰霾的笑著。 白岐玉問:“你們都說祂啊祂的,祂的名字是什么???” 這個問題,卻把林明晚問住了。 “祂有名字嗎?沒有吧。起碼我沒聽你叫過?!?/br> “沒名字……怎么稱呼它???” 林明晚茫然地說:“你喊祂的都是‘那家伙’,‘那個賤畜’,差不多這意思的?!?/br> “啊……” 白岐玉掩飾的喝了一口啤酒,結束了這個話題。 吃完飯,林明晚裹了裹羽絨服,問他要去哪兒。 白岐玉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回崇明小區吧?!彼f,“我有一些……有很多事情要繼續問你?!?/br> 首先,就是崇明小區的問題。 劉玉良、裴芝琪、文森特(奧爾波特神父)、霍傳山,再加上一個白岐玉,幾分之一探險隊的人都住同一個小區,絕非巧合。 聯系到探險隊當年做過的事情,很難不疑惑這群人扎堆住在這里,是不是有什么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