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8)
在看清里面的景象時,他的愉快霎時消失,收藏柜下面的抽屜竟然打開著,嚴汝霏就站在旁邊。 他一時怔住,沒反應過來扔向他的是什么,戒指盒子在空中劃過弧線跌落在腳邊的地毯里。 宛如棄之如履的垃圾。 凌安腦子里頓時炸開了,嗡嗡作響,仿佛那些痛苦心事被他人扔在腳下他下意識猛地將戒指盒拾起緊緊攥住。 不遠處,嚴汝霏解釋不結婚的話就在舌尖打轉,見他這樣也頓住了。 他抬眸:生氣了? 凌安低著頭,目光寒冷,又抑郁,仿佛壓抑著腐爛悲哀,正小心地將移位的戒指放回盒子。 他將這個絲絨黑盒捏在手心,無意識地攥緊了,指節發白。 嚴汝霏瞥眼,從他慘白的面孔往下,一路仔細觀察他的動作,也意識到了凌安被他傷到了。 也是,費盡心機安排驚喜求婚,卻被斷然拒絕,的確是難堪。 她剛想開口,凌安忽然抬頭冷冷地注視他。 本就長著一雙薄情的雙眼,此時所有情緒褪去,臉上浮現的,是不加掩飾的冷漠。 凌安。 凌安還未說話,身前貼上來一具溫熱的身體,腰被雙手緊緊抱住了。 嚴汝霏比他高了半頭,靠得近的時候,總是低著頭看他。 對方俯視的眼睛也凝著不解的雜質,瞳孔緊縮成一個點,凌安盯著這雙眼,被背后的光線強烈得晃得想吐。 抱歉,我剛才不是故意的,以為你能接到嚴汝霏向他道歉,我這幾年都沒有結婚的計劃,事業上升期 不要碰我。 凌安推開他,語氣冷淡。 一雙眼睛極黑,深得仿佛什么也沒有,點了煙,夾在手上。 嚴汝霏不料他這等反應,心里一沉,他上前試圖安撫對方,卻被躲開了。 沒事的話,我先走了,也麻煩你離開我家。凌安吸了口煙,又吐出來。 他們之間的距離變得霧蒙蒙的。 你剛才說,與我分手? 嚴汝霏眼里仿佛蒙上了陰霾。 是,分手。凌安往外走,分手費我助理明天轉給你。 分手費,你把我當成什么了,你以前養的蘇摩那種情人? 嚴汝霏登時被這話點燃了胸腔憋著的一股火氣,冷笑著,語氣卻恢復了過往的輕快,你不至于因為這種小事就生我的氣吧,我不就是這樣?你心里清楚的。 這話倒是勾起了凌安的一些回憶。 我沒有生氣,你應該冷靜點,霏霏,我當然知道你是什么人,所以才提了分手,好聚好散。他摩挲著戒指盒上的紋路。 他走出房間,利落下樓。 在他身后,嚴汝霏的身影隱匿在陰影里,倚著門框目送對方的身影漸行漸遠。 剛才用了個親昵的稱呼,說出來卻不是親近的味道,分明冷淡甚至冷酷。 他心道,凌安果真是生氣了,連分手這種話都說出口。 畢竟求婚被拒,對方生氣也正常,自己確實是過分了一點 想到這里,嚴汝霏的煩悶才減下去些許。 他不打算去哄凌安,反正過不了多久,這人就自己乖乖回來了。 與此同時,凌安驅車漫無目的在街上游走。一想到戒指,他的心臟泛起一股隱秘的疼。 路上接到尤良的邀請,恰到好處,他當即欣然應允,出發去了新開的酒吧。 來得遲了,尤良仿佛旋轉陀螺,熱氣騰騰地在舞曲里轉到凌安面前,詫異道:你臉色好差,怎么啦? 心里不舒服。 凌安面色蒼白,低垂著睫毛,在群魔亂舞的包廂里輕聲細語,仿佛是個冷淡陰郁的病西施。 他常有這種氣質,讓人忍不住放下剛才注意的事將視線投向他,被吸引,坐在他身邊,問清楚究竟發生了何事。 尤良從讀中學就與他相識,兩人交情一向極好,耳聞過他的難處,不免猜到點細節。 他倆換了個地方,安安靜靜坐下,尤良寬慰道:是因為家里的事?都過去了,你現在很好。 不是秦絲。他說。 這地方說私事不方便,凌安也不欲多談,身旁的人開始起哄招呼大家打撲克,凌安玩到最后輸了,接受懲罰。 抽個問題,歷任男友里的真愛是哪一位?哇,這個問題刁鉆得很。 十八歲的初戀。 他不假思索。 換成別人說這種話,尤良只是一笑置之,然而凌安不一樣,這家伙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十八九歲開始就與各色青年糾纏不清,前陣子又仿佛被下藥喜歡上了嚴汝霏。 尤良詫異:我以為你會說嚴汝霏呢。十八歲談的,我認識嗎? 分手了凌安往椅背上倚著,捏了一下眉心,以后不要提這個人。 尤良倒不覺得驚訝,分手對他來說是司空見慣。 自稱畫家實際上是EMT集團成員的嚴汝霏,對他還算客氣。 他轉頭就問凌安:你前男友公司下半年的合作項目有著落沒? 凌安一點興趣也無:不知道。 尤良見他這個反應,估摸兩人是真的掰了,心里作罷。巧合的是旁邊一個尤良的朋友耳聞了此事,打量了一會兒凌安,說:你們分手了? 你很期待?他頭也不抬。 之前,嚴汝霏說朋友打了個轉,話頭打住了。 凌安接著把話說完了:嚴汝霏和你們打賭自己能追到我,我知道。 他坐一邊抽煙,表情淡淡的,他不理人,也沒人敢往他跟前湊,沙發上只剩下他和尤良了。 他盯著天花板,有一塔沒一搭地與尤良聊天。兩人都有些醉了,尤良開始胡說八道,罵他沒血緣關系的哥哥爭家產,除了長得英俊之外沒有優點,心太黑了。 凌安聽了半天,發現這些詞有些熟悉,林升也差不多這么罵他。 尤良看出來他是真的心情不佳。方才的朋友也自覺闖禍,偷偷摸摸地聯系了嚴汝霏,說:我把你老婆惹生氣了。就,不小心把那件事說出來。 嚴汝霏回復極快: 他在哪。 嚴汝霏也到了酒吧,裹夾一身風雪,挑了桌眼熟的坐下。幾個人認出他了,男女都訝異他出現在這里,你有段時間沒見著了。 他問:剛才在玩什么? 幾人都與他是半生不熟的,沒人提起剛才朋友那件尷尬的事,只說起真心話大冒險懲罰。 嚴汝霏聽罷了轉述凌安的內容,不溫不冷地反問:十八歲的初戀? 十八歲,凌安白天打游戲睡覺,晚上在他的畫室里做模特。 接吻,上床,偶爾跟他出去寫生,無聊的時候就坐在地上洗畫筆。 原本他是不打算來哄凌安的,沒什么必要,反正那個人最后還不是乖乖回來,從九年前就是這樣除了那一次。 這次不至于像那年搞得那么糟心。 他雖然煩躁,但仍這樣認為。收到朋友發來的信息之后,他才決定過來酒吧,隨便說點什么道歉的話,免得兩件事混在一起,顯得他太過分。 他這樣想著,目光逡巡,準確地掃進了某個角落里。 凌安正俯身與醉倒的尤良說了幾句,起身往外走,背脊挺直,瘦削,穿過走道時光影穿過他的影子,神色漠然。 走過吧臺時,凌安被攔了下來,一個面目不刪的中年男人,目光聚散游離,兩頰是醉酒紅暈。 他揪著凌安的前襟不放,大聲說:你和那個叫Linda,還是什么玩意的,怕不是有一腿吧。 凌安才認出來這是李勝。 是你啊。他輕輕說。 24、第 24 章 他個子高,居高臨下,李勝不禁抬高了腦袋去瞧他的表情。 凌安徑直不耐煩地推開他側身想走了。李勝一下被激怒了。 我看你跟她也是一個樣你們公司不就是拉皮條的猛地抓住了凌安,用力將他一推。 凌安猝不及防整個人撞上吧臺邊緣,后腰撞上桌角,頓時一陣尖銳的疼擊中了他。 掐了煙,嚴汝霏走出卡座,遠遠聽見吧臺附近的喧嚷尖叫,他毫無興趣,垂眸查勘信息欄消息,一片安靜。 少他媽這么看著我,凌安,你一個養子有什么好得意的?你大哥要是還在,輪得到你? 聽見凌安的名字,嚴汝霏這才往吧臺那兒一瞥,猛地頓住了。 只見那個單薄的身影背對著他,正被身旁的兩人掩著,手臂撐在沙發扶手上,微微駝著背,他看不清凌安的表情。 耳畔傳出尖叫。 打人了! 李勝撒酒瘋似的又要去揍凌安,被好些人攔住。 他心里頓時一沉,撕開圍觀的人群,快步上前。 凌安挨了一下,舔了舔嘴唇,莫名又疼又暈。被一個熟人攙到了邊上的座位里。 李勝揮著拳頭嘴里罵罵咧咧,揪著凌安的胳膊,要把他拖出去:來,我們出去外面好好聊聊 凌安心中厭煩不已,還沒說話,驟然一個高大的男人大步上前,一拳砸到了李勝身上。李勝整個人跌倒在地,人群中爆發尖叫。 男人個子很高,居高臨下地站在他身邊,面無表情,看也不看李勝,在他腰上碰了一下,嗤笑:你怎么弄成這樣? 凌安抬眸看了他一會兒,又看向別處。 眼前人可以是嚴汝霏,也可以是林淮雪,一張臉,兩幅面孔,恍若幻覺交織,他分不清,于是將視線轉開。 嚴汝霏自覺理虧,特地來找凌安,結果對方正眼也不看他,他頓時更加不快。 寧琴近來頻繁收到老板送醫的消息,一回生二回熟,不料這次是打架。 她十分詫異,畢竟李勝的事,她早就帶Linda去當面道歉過,不想李勝仍然咄咄逼人。 做完筆錄已經凌晨,寧琴在派出所外面等,見到一個意料之外的男人走出來嚴汝霏。 轉念一想,他們現在是情人,都在酒吧也正常,但古怪的是,嚴汝霏面色冷淡地徑直乘上賓利車離去,竟然也不等凌安。 到凌安出來,見他蒼白又病態的模樣,她十分擔心,下車問要不要去醫院。 凌安垂眸,病懨懨的:不去。 他報了個地址:你送我到這里。 寧琴:你在這里買了房子? 沒有他說,嚴汝霏的住處。 凌安拿不到嚴汝霏別墅的門限。盡管天上正在落難得的暴雪,冰天雪地,他無視了,固執己見,站在大門外,一遍一遍給嚴汝霏打電話。 嚴汝霏的臥室,一整面墻都是落地窗。 他打電話的時候,嚴汝霏就站在窗邊,往下看,暴雪紛飛,凌安在門外的人影仿佛凝固的脆弱擺件,即將被大雪淹沒,在他身旁是巨大的樹木,樹枝在狂風里搖搖欲墜。 我從外面看不到你。 話筒里傳來劇烈的風聲,凌安的聲音是微弱沙啞的。 他很熟悉凌安的聲線,低沉,語調平,幾乎沒什么起伏,只在偶爾說情話的時候才顯得情緒充沛?,F在,這把聲音好像即將斷掉了的風箏線。 讓我上去,或者你下來,我想見你我想起來十八歲,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坐在我身邊。 他被勾起回憶。十八歲,凌安睡在堆滿顏料和石膏的畫室里,從早到晚都只有他們兩個人,沒有什么賴訴、徐夢、陳蘭心和阿貓阿狗。 心臟在胸腔里亢奮像情緒失控 盡管如此,嚴汝霏條理卻依然冷靜清晰,逐條分析著凌安這么裝可憐的意圖,就因為他和麗莎約會傳出聯姻風聲? 他根本不可能和那個女人結婚。為了這事凌安還特地訂了戒指求婚試探,就那么不相信他? 你該去醫院,別病倒在我家門口。 他伸出手,隔著一層窗玻璃,碰到凌安在雪中的身影。 凌安心跳沉沉,看了眼屏幕,通話已經被掛斷。 回撥過去,無人接聽。 間隙之間另一個號碼撥入,寧琴。 她說:我就知道你發什么瘋???這么冷的天我看見你了,他不開門還是不在家?上車,別等了。 他不接我電話。 你們鬧掰了對吧,天涯何處無芳草,你找個聽話的不行嗎,你圖他什么?一個不知道出軌了沒的我快到了,車開不進去,你走出來。 林淮雪為什么不接電話? 林淮雪是誰? 她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凌安不禁埋怨:零點過了,今天是一月二十三日。 林淮雪在忙什么? 他死了嗎,竟然不出來開門。 這個念頭令他驟然暈眩反胃,眼前一陣陣發黑。 他勉強自己繼續思忖。 林淮雪接不了電話,這個號碼也不是他的,是嚴汝霏的號碼。 在今晚之前,他與嚴汝霏可以像從前復刻與林淮雪在一起時的生活:在落地窗前慶祝新一天到來,接吻,天亮了一起做飯。 然而根本做不到,對著嚴汝霏總是漸漸失去耐心,能為林淮雪做的事情,面對嚴汝霏就不耐煩。 寧琴下了車,匆忙奔向凌安的位置,只見他失魂似的站在樹下,微微仰著下巴,往上看,眼神陰郁繾綣。 她順著目光,見到門里的一棟別墅。這里是嚴汝霏的住所。 寧琴不免訝異,凌安動了真心? 她上前將他往回拽:你跟我上車,有事明天再來。 麻煩你了。 凌安輕巧地掙開她,自己走向了寧琴的車子。 見他上了車,卻仍盯著那棟別墅瞧,寧琴頓時心情復雜,飛快驅車離開了這里。 不久后兩人回到市中心的公寓,寧琴煮了一碗姜湯留給他,自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