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2)
換做是沒有經歷過崩潰與死亡的織田作之助,說不定會積極和自己的好友們相認,可是現在的他無法將一切假裝沒有發生過。 這是四年后的時空,盡管這對于織田作之助來說,只是睡了一覺醒來的時長,他個人并沒有體驗這漫長的四年。 然而坂口安吾和太宰治,是真切度過了這四年時光。 織田作之助是了解他們的,不用怎么推理,也都能料想到自己離去后,他的死亡橫插在兩個立場完全不同的好友之中,更何況其中一人還間接性地促成了織田作之助的死。 坂口安吾和太宰治不可能回到過往了,分道揚鑣才是合理的發展。 而這四年來,他錯過了坂口安吾和太宰治的太多太多,沒有絲毫準備又突然出現在他們的世界里,他們會相信嗎? 亡靈重返人間,這種荒謬的事情,對于坂口安吾和太宰治這樣聰明的人來說,他們會更相信是有人在搞鬼,內含針對他們的陰謀。 更為重要的一點是,織田作之助不知道該用什么心態去對待他的兩位友人。 對于坂口安吾的背叛,織田作之助再怎么理解體諒,心中也還是有怨,只是要比太宰治成熟一些。 太宰指責安吾的背離拋棄,何嘗不是一種撒嬌埋怨。他像是被親近之人欺騙說有糖吃,結果等到天黑只等來了對方一句對不起,所有信任與期望都落空的小孩,豎起周身的刺抗拒欺騙者的靠近。 織田作之助用成年人的視角看出了坂口安吾的不容易與戰戰兢兢,能夠理解,但是五個孩子和大叔的死亡,到底也是一道傷痕。 還有太宰。 人是為了救贖自己而生,在將要迎來死亡之際便會理解。[2] 這是織田作之助在死亡前才悟懂的一句話,也恰恰是他對光明、對善良堅定不移的追求,使得他對太宰治說去成為救人的一方吧。 但是這是不對的,織田作之助現在想來,否定了當時自己的建議。 就連夏目漱石老師都無法確保指導的方向一定是美好正確的在給予他勸告后,他的人生就此發生了轉折,也導致了后邊的悲劇。他又有什么資格指引太宰治的人生,認為那是適合太宰治的道路? 太宰,如果真的按自己說的話去做了,那是背負著他的期望去行動,根本不是為自己而活。 這樣根本不是在救贖自己,而是帶著死者的意愿,被迫留在這個腐朽的世界上,每時每分都像是擱淺的魚兒一樣,即將窒息,真切地感受到這副不死之軀禁錮著靈魂,給生者帶來的痛苦。 織田作之助后悔了。 然而,在他把這份心緒告訴給十四歲的【織田作之助】聽時,得來的卻是對方的反駁:「你不是太宰治,怎么知道他會因此痛苦,怎么知道他不會感到輕松了些,痛苦也有所緩解?」 「真正讓他痛苦的,難道不是寂寞,難道不是你和坂口安吾的離開?」 內里那個紅發青年的靈魂,突然為之一震。 「你應該盡快和他們重聚才是,哪怕之后可能會離開這個時空,」少年織田作的聲音擁有著鼓舞靈魂的力量,字字千鈞地砸在織田作之助的心上,「但是這段短暫時光于他們而言,便是最為珍貴的,更何況現在一切都是未知數?!?/br> 「織田作,他們等你回去很久了?!股倌隁⑹忠埠退挠讶藗円粯?,用這種特殊的叫法呼喚他的名字。 「我明白了?!箍椞镒髦鸬?。 紅發青年在腦海中突然想通了全部,語氣是罕見的輕松愜意:「唔姆,有點懷疑,十四歲的我真的是你這樣么?!?/br> 少年織田作都已經計劃好了一切。 從《懲惡》這篇小說的創作之初就開始他的謀劃。不然,明明有更好的方式織田作之助多年來積累的素材,既然支撐得了他創作《夫婦善哉》,也必定還能寫出別的篇章為什么少年織田作非要提議,織田作之助以他們三個人為原型來寫《懲惡》。 是為了引起相關者的注意啊。 讓太宰治和坂口安吾知道,織田作之助回來了。 「雖然殺手時期的我,確實秉承著只要殺死看見我殺人的人,我就沒有暴露這點,但我也不是很喜歡殺人的?!埂究椞镒髦坑行┎唤?,「你不是這樣的么,為了隱藏好殺手身份,每次任務都要做個小小的謀劃?!?/br> 被這么一提,織田作之助恍然想起自己當初,似乎根本沒有這么一個習慣? 織田作之助的殺手時期,基本上都是靠莽和異能力的。 呃,也許,這是另一個世界里,少年時期會動腦子的自己吧。 也難怪總覺得性格方面不是很像他自己,稍微有點活躍了。 少年織田作還在叨叨地說著自己的計劃:「盡管你不能主動出現在他們面前,不過,我們讓他們來找你不就行了?!?/br> 「我們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親自去交最新的稿子給編輯?!?/br> 織田作之助感受到了智商上的區別。 但這些感慨都抵不過此刻劇烈波動的心境。 現在,拋掉一切顧慮的織田作之助,只想快一點見到自己的兩位友人。 然后和他們一起喝酒,說著這四年來沒有說的話不過或許,他們在給他掃墓的時候說過了? 織田作之助暫時沒想到的是,太宰治和坂口安吾在這個時候,也做出了同樣的決定。 想盡快再和織田作之助見面。 于是,他們彼此向著對方進發,彼此奔赴。 為了下一刻的再會。 「所以我們的假期沒了,快點趕稿吧?!?/br> 第56章 俗話說得好, 只要斷過一天更,一天沒寫稿,就會愛上咕咕咕的美好, 就會情不自禁地想成為那只在天空中肆意飛翔的鴿子。 世上本沒有鴿子精, 人咕多了,也便成了鴿子。 織田作之助就是這樣。 特別是在如今已經不是本丸經濟困難時期,能夠輕松滿足一周吃三次辣咖喱飯的需求,甚至可以溢出, 每天吃三頓辣咖喱飯, 織田作之助不免就想當一條咸魚。 然而在矢澤遙斗的溫馨計劃下, 如若他要快些碰上自己的兩位友人,就要盡快寫出新作品,好讓他們在橫濱出版社那邊守株待兔的時候,恰巧遇到正在和編輯見面,遞交新作品手稿的自己。 織田作之助寫完《懲惡》后, 又因為出版、作序等各種事項忙碌了幾天, 好不容易才歇息下來, 結果才休息了兩三天,矢澤遙斗便化身催稿編輯, 開始催促織田作之助繼續產出。 矢澤遙斗:哦豁,難得碰上一個正兒八經回歸寫作的文豪, 這還不催稿, 對得起你這跨次元做任務的金牌扮演員身份嗎? 面對這樣的高產佳作太太,我們當然是要摩多摩多。 假期?拿來吧你! 心里有點后悔的織田作之助:我可以假裝沒有那兩個朋友嗎 答案自然是不行的, 不僅是矢澤遙斗不會同意, 織田作之助也放心不下自己的兩位友人。 在他眼里, 坂口安吾和太宰治都是好孩子, 特別是太宰治,因為終日虛無寂寞,沒有人能夠完全理解他,總是游離于這個世界之外,仿佛是神明的孩子。太宰治在這個世界上的錨點極淺極淺,似乎一個沒注意,就會被風吹走一樣。 織田作之助真切地心疼擔憂自己的兩位友人。 他忍不住會擔心,被飄渺又真實存在的四年時光推著向前走的友人們,究竟經歷了怎樣的成長,這些成長又會不會給他們造成傷害。 織田作之助還沒去看過他們。 要快一點啊,快一點和他們見面。無論是自己,還是他們,都一定有很多話想說。 將這些漫長歲月里,每天午夜夢回的辛酸,日積月累、聚沙成塔的哀慟,點綴生活的絲絲甜蜜愉悅,都寄予那杯金燦的威士忌,相邀舉杯,再傾訴于友人們聽。 只要有酒,只要坂口安吾、織田作之助和太宰治沒有分散,所有帶著傷痛的過往,都可以一一忘卻,傷疤都會愈合。 只要他們都在。 在這樣的心情促使下,織田作之助很快在腦海里完成了新作品,以他的異能力為名的小說《天/衣無縫》。 這無疑是直接向熟人們揭開自己的身份,壞處自然是有的,特別是死而復生這種絕不可能發生的事情,被那個多疑冷血的Mafia首領得知,必定會再次找上門來。 然而織田作之助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不懂變通的人了,他此刻依舊懷揣著昔日舊夢,但絕不因此放棄自己手中的武器,更不會由于對方掩飾自己的存在。 織田作之助有種莫名的預感:他們本丸或許以后都會停留在這個時空里了。 本就不能完全將自己暴露在陽光底下,主動和他人接觸,倘若還要刻意隱姓埋名、東躲西藏,也太委屈自己和那幫刀劍付喪神們了,刀劍男士們難不成要一直跟著自己躲起來么? 早晚有一天會對上的,只要鈴木作之助活躍在文壇上,過去了解織田作之助的人,就算再怎么不留意文壇的信息,遲早有一天也會發現的。 紀德、MIMIC一事給他留下的深刻教訓就是,對于一些威脅,想要避世獨立是絕不可能的,而且還會因為自己的消極應對傷害到身邊的親人朋友。 干脆在他們沒有做好太多準備,不了解本丸力量,低估自己還不懷好意的時候,直面應戰,徹底反擊,來個殺雞儆猴。 雖然那人身份特殊,織田作之助不能殺死對方,但也要報無辜被牽連死去的六人的仇。 森鷗外,你等著。 矢澤遙斗沒想到的是,看似老實人的織田作之助也有黑化后,盤算著一聲不吭打算坑人的一面。 更讓矢澤遙斗在意的是另外的、毛茸茸的小問題。 這具年僅二十三歲的身體,在織田作之助拼盡全力地趕稿、精神方面超負荷,和管理身體的矢澤遙斗連夜爆肝,把作品內容用手稿記錄下來,生理方面格外疲沉的雙重糟蹋下,完成作品的第二天早上起床后,矢澤遙斗毫不意外地在枕邊看到了一把落發。 紅發青年頭頂上的呆毛無意識警覺地動了動。 矢澤遙斗順手抬起捋了一把,暗紅色的頭發便又掉了好幾根。 矢澤遙斗:好家伙,這頭發發際線是要日漸森鷗外化嗎(bushi)。 壞心眼一起,他便腦海里小窗私戳同樣看得到這一幕的織田作之助:「原來,未來的我已經開始要禿頭了嗎?」 「唔,我回去后,是不是該準備點生發水以防萬一呢?!?/br> 「禿頭,感覺很難看?!?/br> 織田作之助:「不,這應該是臨時的?!?/br> 只要你不逼著我趕稿子,就不會有這種情況發生了。 「對了,」織田作之助可以明顯感受到,少年織田作在逗弄完他后,聲音也稍微變得活潑高昂起來,盡管也不容易被察覺出來就是了,「你發現了嗎,這具身體對你靈魂的抗拒力越來越小了?!?/br> 「要不要試一試,你能不能控制身體?」少年織田作在說完之后,又一次嘗試讓出來身體管理權。 和上次嘗試不同的是,織田作之助靈魂上強加的禁錮已經消失了許多,不再沉重,變得輕盈起來,而這一次,他順利地得到了部□□體管理權半邊身體可以受他控制。 織田作之助動了動手,左邊抬不起來,不過右邊已經可以順利地聽從指揮,拿起桌上的蘋果了。 織田作之助在腦海中同殺手少年說道:「可以了,不過只有半邊身子?!?/br> 「如果是一半身體的話,那先測試一下可以做哪些事情吧?!股倌昕椞镒鹘ㄗh道。 織田作之助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便一口答應了:「好?!?/br> 一大一小兩只織田作彼此控制一半身體,測試起來。 不得不說,他們兩個人雖然同為一個人,思想和心意上互通性很高,但在身體的協調性上,卻少了那種默契。 這便使得紅發青年的身體活動畫風略微詭異了起來。 在天守閣二樓的審神者辦公室內,紅發審神者站姿筆直得可怕,像是僵尸一樣,走起路來的步子順拐不說,還同手同腳起來。 好不容易挪動到休息區的沙發前,紅發青年沒有直接坐下,而是幾步走到鏡子面前,開始端詳起自己的臉來。 隨后,那張明明才二十來歲,卻給人一種三四十歲大叔的滄桑成熟感的臉上,一邊嘴角上揚,一邊卻紋絲不動。 假如這里有外人旁觀的話,就可以看到夢回午夜恐怖電影劇場的一幕。 紅發審神者揚起嘴角的那半邊嘴,嘴唇微微動著,滾落出來一連串話,另半邊唇根本沒有動作,更沒有張開說話。 這樣練下去真的沒問題嗎,總覺得臉僵硬、酸痛了不少啊??椞镒髦刂频氖怯野脒吷碜?,他努力催動著右邊面部肌rou,讓他能夠發出聲音來。 就是口腔咬肌、腮幫子那塊的肌rou和面部神經相連,織田作之助在開口說話的同時,面部表情也格外猙獰。 矢澤遙斗沉思了下,他總覺得織田作之助逐漸恢復身體掌控權這件事跟世界意識脫離不了干系。特別是前邊莫名其妙發生的事故,別的地方都可以去,就是無法轉移本丸到時之政府特定本丸區域,硬生生卡在這個時空里,怎么看都怎么可疑。 假設世界意識真的有意想讓織田作之助重返人間,對待織田作之助的態度也頗顯看重,那么這樣的嘗試也不會害了織田作之助就是。 后期確實出現面癱后遺癥的話,沒關系,矢澤遙斗還是曾經的霍格沃茨平平無奇魔藥小天才,沒有什么是一瓶魔藥解決不了的,不行就兩瓶。 沒關系,趁現在你的靈魂與身體的相容度在逐步提高,還是多練習比較好,萬一我要離開了,你的靈魂一下子沒適應身體,極大可能會變成只能看、只能聽但不能動的植物人。 【織田作之助】右手不知道從身旁的哪個地方抽出一本《演員的自我修養》,嚴肅認真地道:所以先把這本書上說過的常用表情都一個個試一次吧。 今天「辣咖喱」審神者本丸里的近侍是山姥切國廣,這振性格內向、時常自閉的打刀青年,只要是托付給他的事情,便處理得很妥帖,相當負責。 山姥切國廣現在帶著身上掛滿了譽,神色激動驕傲的出陣小隊隊長壓切長谷部來到天守閣,想跟審神者匯報今日份的工作。 審神者向來不習慣關上天守閣二樓辦公室的門,也同他們說過無須在意,有事直接進去報告就好,山姥切國廣在經歷過幾次之后,也就逐漸習慣了這種模式。 有著一頭金燦頭發的青年帶著褐發青年甫一過來,抬眼就看到織田作之助站在鏡子面前,神色詭異,面部猙獰,一邊嘴角上揚,碎碎念著什么,時不時發出呵的一聲,整個人像極鶴丸國永為了嚇他,放出來的一部恐怖片里的小丑殺人魔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