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姨的女兒。

    匡嚴看見顧羿，走過去，感慨道：你們申大圖書館管這么嚴的？沒有學生卡死活不讓進。

    顧羿笑了笑，得刷卡才行。

    你找我什么事情？

    哦，外婆讓你周末帶蘇藹回家吃個飯。

    顧羿看著匡嚴，她怎么沒自己和我說？

    匡嚴撇撇嘴，她說上午給你發了消息你沒回，就直接讓我跟你說一聲。

    她就是最近閑著沒事兒，想見見你。

    顧羿垂眼，語氣意味深長，是想見徐萍吧。

    匡嚴沒有否認，她只是傳達外婆的原話，但她和顧羿都知道，外婆是想自己女兒了。

    顧羿將手里的報告塞進了書包里，和匡嚴一起往外走著，他神情淡淡的，如果仔細看，里邊還帶著難以發現的無奈。

    能讓顧羿感到無奈的事情，其實少之又少。

    我跟蘇藹的事情，她站在顧非楠那邊。顧羿輕嘆一口氣，看起來有些難過。

    匡嚴畢竟是表姐，她了解顧羿，也心疼顧羿。

    小姨，小姨還有救嗎？匡嚴艱難地問道，其實她心里覺得，小姨已經沒救了。

    顧羿抬起頭，不知道。

    其實在顧羿小時候，徐萍還是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依舊保持著年輕時候的意氣風發。

    她帶顧羿騎馬，擊劍，跆拳道，她說遇到喜歡的人要勇敢沖，要做想做的事情，成為想要成為的人，但那樣的徐萍，在顧羿的腦海里已經越來越模糊了，到了現在，那些場景已經成為了幾片隨時可能會消失的幻影，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像是夢境。

    而之后，顧羿看見的最多的，就是徐萍小心翼翼地討好，惴惴不安地惶恐，她自愿活在顧非楠給她創造的巨大陰影里，整個人都變成了灰色。

    她不愿意走出來，即使是為了顧羿，她甚至，想要把顧羿也一起拖下地獄。

    其實，她覺得那并不是地獄，顧非楠給的，都是恩賜，怎么會是地獄呢？

    匡嚴覺得小姨已經瘋了。

    你以后盡量少回家吧，要是放長假，你就到外婆那里住?？飮捞嶙h道。

    顧羿笑得令人心疼，我不能真的不管她。

    匡嚴看著這樣的顧羿，只覺得顧非楠在造孽。

    因為蘇藹壓下了顧羿的戾氣，匡嚴都快忘了顧羿的本性了，她以為對方真實的模樣就是他現在所表現出來的樣子。

    你管不了她?？飮酪荒槆烂C地說道。

    她說完，表情突然更加嚴肅了。

    我先跟你說好，你可別因為小姨，不要蘇藹?？飮乐罢疫^蘇藹，她希望顧羿可以做一個正常人，希望蘇藹可以給顧羿一個機會。

    可顧羿看起來，好像很擔心小姨，很在乎小姨的感受，雖然那的確是應該的。

    可顧羿仍然不能因此辜負蘇藹。

    樓道里燈影投射下來到顧羿的臉上，他從額頭至眉心有一道光線延伸下來到鼻尖和下巴，將他的臉分成一明一暗。

    他的一半神情都是晦暗不清的，另外一半神情呈現在燈光下，脆弱得令人心碎。

    不會。

    什么？匡嚴似乎沒聽清顧羿說的什么，于是追問道。

    沒什么。顧羿的語氣聽起來很平淡，可他的神情分明是懶得再說。

    匡嚴不知道，她還在心疼顧羿和蘇藹，惱恨徐萍的卑微和自甘墮落。

    經管的學生會在周末有一次聚餐，沒說能不能帶家屬，蘇藹當天晚上有自習，顧羿叫了他，蘇藹只說晚點會到。

    顧羿無論在哪里都是眾星捧月的存在，即使他現在只是大一，他身旁圍著的，都是大二大三的學長以及學生會里相當優秀的與他同屆的學生。

    一般人不敢上前跟他搭話，不是因為顧羿高高在上不好接觸，實際上恰恰相反，顧羿很好相處，與他相處過的每個人，對他幾乎都是全好評。

    但正因為如此，你便更加覺得這個人太面面俱到，太受人歡迎，而因此畏縮不前。

    臺球桌邊上幾個男生幾個女生圍著，輪到顧羿開球了，他俯在桌面，食指貼在球桿，動作干凈利落，絲毫沒有拖泥帶水，球在桌面互相撞開，本來圍在一堆的人也慢悠悠散開開始打球。

    顧羿，你對象呢？

    顧羿拿著球桿站在一邊，笑了笑，上課呢，晚上有自習。

    跟顧羿聊天的是紀律部的部長，留著短短的寸頭，笑起來痞里痞氣的。

    傳媒708還需要上自習？他打趣道。

    他很努力。顧羿說起蘇藹，眼里的神情柔軟又溫和，像春日空氣中懶洋洋飄蕩著的柳絮，也像夏日夜色里被風吹得搖來晃去的螢火。

    深情是可以看得出來的，至少顧羿的能看出來，而且還特別明顯。

    聽說你們現在住學校外面了？

    嗯，住校外方便一點。

    嘖，柯駛感嘆一聲，舉著球桿讓給下一輪的人，有錢就是好。

    顧羿笑了笑沒說話。

    這時候，一個女生拿著一盤水果走了過來。

    柯駛直起身，看了一眼顧羿，眼里揚起揶揄的笑。

    顧羿，我是文藝部的，我想認識一下你。女生面對著顧羿明顯有些害羞和放不開。

    之前說過的，顧羿現在對這些人已經冷漠許多了，但還是有一部分相當自信和三觀不正的人，自覺能夠代替蘇藹，替代蘇藹在顧羿心里的位置。

    顧羿看了女生一眼，搖頭，語氣顯得很實誠，不感興趣。

    女生咬著下唇沒打算放棄，那你要吃水果嗎？

    顧羿垂眼，看見盤子里有洗干凈的半個拳頭大的紅彤彤的草莓。

    蘇藹喜歡吃草莓。

    頓了頓，顧羿伸手去拿草莓，就在這時，門口傳來響動，跟著就有兩個人走了進來。

    顧羿側頭看過去，看見蘇藹穿著黑色的外套站在門口，嘴角的笑意還沒撤去，他視線掃過來，正好落在顧羿和他面前的女生身上。

    然后，蘇藹的眼睛慢慢瞇了起來。

    72. 第七十二章 苦中作樂

    回去的路上。

    兩人之間的氣氛顯得格外的怪異和沉默, 蘇藹一腳踹飛腳邊的一個石子，扭頭瞧了顧羿幾眼。

    你給她微信了？

    顧羿搖頭，沒給。

    蘇藹露出疑惑臉, 那你拿手機出來？

    顧羿沒說話，他把手機從口袋里拿了出來，遞給蘇藹，密碼是你的生日，頁面沒關。

    蘇藹表情淡淡的, 他把顧羿的手機接了過來，輸入密碼，手機打開之后, 是他的照片。

    就是過年那一次，蘇星和蘇雅給他拍的玩煙花的照片，再往左右滑，也還是他的照片。

    顧羿就在這時候靠了過來, 他語氣里帶著笑意。

    我給她看了你的照片，我說猜猜這是誰，她沒猜到, 我說這是我小男朋友。顧羿說這幾句話的時候, 眼睛亮亮的, 跟平時溫柔斯文的模樣大相徑庭。

    蘇藹信。

    因為顧羿的真面目就是這么惡劣，跟他表現出來的體貼良善是完完全全的反差, 倒也不是故意尋他人開心，但別人送上門來，在他眼里，無任何性別差異。

    只有蘇藹跟別人不一樣，蘇藹是蘇藹, 是喜歡的人，除了蘇藹，其他的人就都是別人。

    甚至可以拿來當玩具。

    蘇藹把手機還給了顧羿，他回想了一下，想起當時那個女生離開的時候，臉色的確是不太好看的，反正不像是成功要到了顧羿聯系方式的樣子。

    蘇藹為自己誤會了顧羿而感到尷尬，他仰著頭，悶悶地說道：對不起。

    看著路走，顧羿把蘇藹的頭掰正，他嘴角沁著清淺的笑意，你剛剛是在吃醋嗎？

    蘇藹一言不發。

    顧羿仍舊看著他。

    眼見著躲不過去了，蘇藹扭頭一臉茫然，裝作聽不懂的樣子，顧羿哥哥，你在說什么??？

    又變成剛開始那段跟顧羿兩個人互演的日子了。

    顧羿挑了下眉，裝什么？

    夜色里，顧羿的眼神仿若被春日籠罩的薄雪，恨不得將蘇藹拖進去一塊給曬軟曬融化。

    蘇藹最終還是敗下陣來。

    我以為你把聯系方式給她了。

    顧羿俯身，湊近，兩個人的鼻息猝不及防地交纏在一起，所以酥酥剛剛是吃醋了，對嗎？

    蘇藹側頭，你前幾天不也吃過醋嗎？

    顧羿茫然，有嗎？

    在松南的時候，蘇藹忍不住提醒顧羿，要不是看見了老嚴的朋友圈，你會過來？

    顧羿笑了笑，搖頭否認。

    不是，是找了個理由去找你。

    蘇藹立馬抓到了顧羿話里的漏洞，找我還需要理由嗎？

    可以說是杠精本杠了。

    不需要，顧羿神情溫和專注，但我怕你煩我。

    他離不開蘇藹，可蘇藹不是，顧羿知道，與自己同齡的男生大都愛玩愛鬧，嚷嚷著浪漫不死和詩與遠方，酥酥跟他們一樣，他正對這個世界充滿著好奇，可顧羿與他們所有人都不一樣，他只想和蘇藹在一起。

    他不好奇水為什么往低處流，不好奇為什么牛羊吃草要低著頭，不好奇冰山融化要多少年，他好奇，蘇藹可以跟自己在一起多久，他也好奇蘇藹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樣只想跟自己在一起。

    顧羿好奇蘇藹的全部，對于除開蘇藹以外的全部，他都不好奇。

    蘇藹看著顧羿，眼前的人在別處是怎樣的眾星捧月和高高在上，他都知道，所以他一時之間感到有些手足無措。

    他比別人更加清楚顧羿的本性，在這一瞬間，蘇藹覺得有些恍惚，他有些記不太清，高中時候的顧羿的模樣了。

    沒有忐忑不安，沒有患得患失，他帶著一貫以來的游刃有余，對蘇藹的寵愛于他而言也不過是一場游戲。

    現在的顧羿，才開始慢慢變得有血有rou起來，他開始擁有一個正常人應該擁有的情緒。

    只不過因為反派人設加成，他的正常情緒很容易把控不好度。

    他比一般人更加容易敏感，更加容易沒有安全感，也更加更加地喜歡蘇藹。

    蘇藹有些心疼。

    他伸手握住顧羿的手，低聲說：你別怕，我不會煩你的。

    顧羿垂著眼，像是被哄的小孩兒，點了點頭。

    至于他到底有沒有聽進去，誰知道呢。

    大一的下半學期過得飛快，主要是蘇藹覺得快，每過一天，都距離出國更近一天。

    江琬的電話大都不是聽了可以令蘇藹感到輕松和開心的消息，不外乎就是問蘇藹想去國外哪所大學，簽證下來了，讓他回家吃飯。

    回家吃飯本來應該是令人開心的事兒，但現在幾乎每次回去，江琬都會有意無意詢問他和顧羿當前的感情狀態，江琬的擔憂他看在眼里，他沒有立場去指責江琬。

    江琬親眼見著好友一步一步變成了如今的模樣，自然也就擔心蘇藹與顧羿在一起后，重蹈覆轍。

    她能夠接受蘇藹繼續和顧羿在一起，只是給了顧羿一個小小的考驗，就已經是格外的大度了。

    換做任何人，都不會允許蘇藹和顧羿這種人在一起。

    那天，江琬看見了蘇藹手指上的戒指，蘇藹回家的時候忘記取下來了。

    江琬看似無意地問了一句，什么時候買了戒指？

    蘇藹從不搞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兒，他不是很注重穿搭，戒指這種細節就更別提了。

    所以江琬幾乎是在看見戒指的第一眼就斷定，那是顧羿送的。

    蘇藹看了一眼手指，知道瞞不過去也騙不過去，認命道：顧羿哥哥送的。

    什么意思？

    蘇藹面對著江琬這種心平氣和嘮家常的審訊表現得淡定非常，實際上汗毛都豎了起來。

    就，戴著好玩兒的。蘇藹搪塞道。

    江琬喝了一口湯，輕描淡寫道：悄悄定下了？

    蘇藹：......

    江琬算是問得很含蓄了，見著蘇藹的耳朵脖子都慢慢地紅了，蘇藹是她兒子，她還能不了解自己兒子，從小就這樣，一撒謊一緊張就眼睛四處看，脖子紅，耳朵也跟著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