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
小友也懂得賞墨。陳老先生說道。 江木搖下頭:不懂,介意我拿起來看看嗎? 陳老先生示意陳安把墨錠拿過來,江木接過,那塊墨做得特別細致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不管從哪方面來說都無可挑剔。 江木道:這塊墨是別人送的。 他說這話的語調沒什么起伏,看起來很篤定,陳老先生也沒覺得奇怪,只當小友心性如此。 是,準確來說是我以前的學生,他知道我喜歡這些,特意跟人學習制作了一塊,在去年壽辰的時候送給我。 江木看了看他,斂眸手上轉了下墨錠:自己動手?倒是位好學生,心意都在上面。 他的指尖在墨錠上輕輕一擦,一絲淡綠色纏繞在墨錠上的氣息,瞬間潰散。 江木將墨錠遞回去:老先生既然沒事,在下也不便多打擾。 他說得客套,身子已經站了起來,看樣子去意已決。 方才還聊得好好的,怎么說走就走? 陳安不太明白,不過人要走,他也不能攔著,只能無奈接道:在下送您回去吧。 江木沖他搖搖頭:不必。 說完人就拿起傘具,頭也不回地邁出了門,徒留屋內人面面相覷。 陳老先生撫須:這位江小友還真是性情灑脫。 * 尚掌柜的兒子,脈象有黑氣;老院長的墨錠,上面有綠氣。 總歸都是不正常的現象。 江木想著,突然打算再去看一眼那個叫尚宣的少年。 外面的雨已經停了,書院里的空氣顯得很清新,他也不著急,從陳老先生的別院出來后,就開始了書院的漫步之行,但還沒走到課堂那邊,也許是走岔了路,他來到一處偏僻的竹林看到了一只人形花蝴蝶。 真就是人形花蝴蝶,五彩斑斕,還在扭動身軀。 江木: 花蝴蝶: 四目相視,空氣中有著些許尷尬,江木轉身想走,那人瞬間撲上來,打算來個背后熊撲,只可惜在接近衣角的時候,被江木一個反手扔了出去。 撞斷了十來根竹子的花蝴蝶顫顫巍巍從地上爬起來。 這是一個穿著很sao包的男人,身上的衣服赤橙黃綠青藍紫樣樣都有,頭發也沒有束,長長的披散下來,臉上不知道是用的什么顏料,畫著同樣五顏六色的花紋怪人一個! 花蝴蝶揉著腰對他齜牙咧嘴:你這人看著弱不禁風,怎么手勁如此之大? 江木微微蹙眉,這人的打扮著實有點刺眼:你是何人? 花蝴蝶神秘一笑:不可說。 江木淡淡看他一眼,轉身直接走人。 誒?! 怎么不按套路出牌,花蝴蝶一愣趕緊叫道:就這么走了?你不好奇嗎? 但那邊江木的背影明顯告訴他,我不好奇。 花蝴蝶喊著,迅速跑過去扯住江木的袖子:等等,你現在還不能走,我 我不會壞了你的法陣。江木忽然說道。 這話一出口立刻讓花蝴蝶變了臉色,他沒想到接下來的事更讓他大跌眼鏡,只見江木從腰間抽出一條細細鐵鏈直直往竹林深處甩去,下一秒鐵鏈那頭就卷著一只瑟瑟發抖的小蛇妖回來。 臥槽!威武! 花蝴蝶脫口而出:可以啊小兄弟,你師承玄門哪一派? 江木不語,把小蛇妖還給他,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我為了抓這個東西,已經跑了好幾天了,沒想到你這么厲害?;ê^續喋喋不休,可是我沒聽過哪家玄門的武器是鐵鏈,莫非你來自隱世大家? 我只是個江湖郎中。 江木終于開口了,得到的卻是花蝴蝶的白眼。 你不愿意說就算了,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雖然你很厲害,但紅山書院這段時間歸我管,希望你別插手。 他這回話語里帶有一些別樣的狂妄,仿佛剛剛追人詢問的不是自己,真就像個雙面人。 江木偏頭打量他一番,道:我對你的事沒興趣。 花蝴蝶笑了笑,心里不信他的話:沒興趣你來這里,別告訴我你是這里的學生? 我來給人看病。 又騙我! 江大夫? 后面問話的是陳安,江木望過去才反應過來,自己和花蝴蝶周旋的時間不短了。 陳安看了看花蝴蝶又看了看江木,一頭霧水:這位是? 江木:一個病人,病的太重,不請自來。 沒來得及說話的花蝴蝶:? 一旁的陳安不知道該說什么,張口來了句:幸會。 可話出口,又覺得有些失禮,幸好這時江木提出拜別。 離開了紅山書院,在下山的路上,花蝴蝶驚奇:你還真是個大夫? 江木搖頭:不,我不是。 花蝴蝶:總覺得好像被耍了。 第4章 我叫任卓?;ê谒赃呎f。 江木。 簡簡單單兩個字,連多余的解釋都沒有,真是應了他的名字,像個木頭,沒有人的情感。 任卓這人比較跳脫,穿著花花綠綠的衣服圍著江木轉了兩圈,似乎覺得很是稀奇。 他湊過來又問:你真不是為那檔事而來? 何檔事? 這話倒是問住了他,不解釋吧,話題是他先扯的,解釋吧,又有種被套話的感覺。 任卓撓撓頭,他這個腦子真的不適合做這種審問工作,不由一擺手:算了,看在你幫我捉妖的份上,我任卓欣賞你。 不需要你欣賞。 任卓全當作沒聽見,你知道御妖門嗎? 不知道。 話本來就是習慣性的客套,也可以稱之為開場白,因為不可能會有玄門中人不知道御妖門的存在,任卓面部突然有些抽搐,他有點想收回剛才的話。 我沒有跟你開玩笑。 江木神情淡淡不解釋,給人一種我也沒在開玩笑的錯覺,而且見任卓不開口,他等了一小會就側身越過對方,一步一步朝山下走。 那繡著不明字符的衣擺一蕩一蕩的,背影透露著我也不好奇的意味。 任卓回過神,跟在后面嘟囔:行行行,你贏了,哥哥我今天大發慈悲,給你好好介紹一下,御妖門是玄門中的皇家,隸屬朝廷,我此次前來是執行公差。 嗯。 天空又開始滴點,前面的江木撐起傘,連頭都懶得扭過來,任卓抓了抓頭發,跑上前鉆進他的傘里。 這把傘不大,同時撐兩個男人顯得很是擁擠,也多虧了江木瘦,勉強歸勉強,不至于全都擠到外面。 江木淡淡看他一眼,似乎是想攆人,任卓立即轉移話題:五年前有一伙來自西域的邪道妖人在東宣國作祟,他們制造了數十起慘案,其作案手法駭人聽聞,后來那伙人被御妖門鎮壓誅殺,此事算是已了結。但在三個月前,潁州離奇殺人案件,引起了玄門眾人的注意。 兇手沒有抓到? 抓到了,但那人只是一個普通人,□□你懂嗎? 江木緩緩點下頭,任卓又道:我懷疑他請的人是當年的妖人余孽,所以這一路上一直在追查,從潁州一路跑到萩城,直到 他來過紅山書院。 任卓立即多看他一眼,但江木還是那個樣子,神情一點沒變。 是,你這家伙,我懷疑你根本就是知道! 江木搖頭:不知道,猜的。 那你再猜一個。任卓冷笑下,江木微微垂眸,真的給他繼續猜了。 他發現了你。 任卓臉色又一變:你該不會就是那個妖人吧,算了,你繼續說。 江木瞥了眼任卓腰上的縛妖袋,繼續:你追的太急,在萩城地界被他發現了,但他不確定你的來意,以及是否是跟蹤他,你倒是聰明,那蛇妖是豢養的吧。 可以,全對。 任卓都忍不住為他拍手,但沒想到接下來江木突然話題一轉。 歸根結底,只怪你學藝不精。打不過,才會等著對方露破綻,人又貪心得很,那妖人可以讓你在御妖門里升幾級? 這話說出來,空氣都一瞬間肅殺,任卓面色冷了下去,眼睛掃過江木蒼白纖細的脖頸,最終什么都沒做。 直到走到紅山山腳,兩人也沒有說話。 江木撐著傘緩步朝萩城而去,身影漸漸消失在雨幕中,任卓盯了他很久很久,其實在山上的時候他就想直接割了對方的喉,兩人同在一把傘下,那個距離連施法的能力都很難立即施展,但他沒做。 [這人遠比妖人恐怖] 這是蛇妖當時給他的警告。 * 江木對于自己的性命被別人惦記一事,根本不關心,但任卓說的妖人一事倒是個突破口,也許之前尚宣眉間的黑氣和墨錠上的綠氣,也脫不了干系。 江大夫? 一道疑問聲在身后響起。 江木轉過身,叫住他的人是尚宣? 這個時機還真是巧。 尚公子今日沒去書院?他問。 尚宣撐著把暗色的傘解釋:明日是娘親的祭日,父親說這幾日先不去書院了。 江木斂眸:抱歉。 沒什么,尚宣笑了笑,江大夫這是才回來? 嗯,去了趟你們書院,陳老先生不太舒服我去看了看,你現在要回去嗎? 尚宣點點頭,他手里提著些東西,看樣子是出去采購了。 就回。 一起? 好。 他們兩家的鋪子都在一條街上,距離不遠。 近日身體覺得怎么樣? 尚宣應聲:還好,江大夫的藥挺有效的。 那便好。 縱然心里對他有疑問,可江木一向不是喜歡刨根問底的人,見尚宣眉宇的黑氣已散,他也不多說什么。 只是他不說,尚宣卻問了起來。 江大夫。 嗯? 您相信鬼神之論嗎? 為何這樣問? 我好像見到鬼了。 江木偏頭看著他,萩城的雨忽然下得更大了。 * 在回南城門的那一路上,尚宣講了這段時間的經歷,他說他身邊好像多了一個看不見的人,那種感覺很奇妙,但是他每次都記不得和對方發生過什么。 江木沒把尚掌柜說的事情告訴他,怎么說尚宣還年幼,在事情沒水落石出之前,沒必要給他帶來恐慌。 你覺得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尚宣細細思索:我也說不清,我覺得他不是壞人。 何以見得? 嗯尚宣抿抿嘴似乎有點難言之隱,他幫了我很多。 譬如? 像我找不到的東西,總能很快就出現在眼前,夫子問的問題,我有時不知道答案,但就好像有人突然告訴我一樣,我莫名就知道了怎么回答,還有 江木佇立看著他,尚宣也停下,過了會兒他低聲說:有次我被人欺負,從樓上摔了下去我感覺有誰在下面接住了我,然后那個欺負我的人,病了很長時間。 看起來倒像是一個守護神。 尚宣沖他笑了笑,又道:是有這種感覺,不過又很奇怪。 你有和他交流過嗎? 尚宣一愣,搖了搖頭:沒有,我看不清他長什么樣子,記憶里非常朦朧,大概和我差不多,他有時在說一些話,我總是聽不清。江大夫他好像認識我。 認識你?你的朋友? 尚宣搖頭:我沒有已經去世的朋友,所以很奇怪。 事情好像陷入了死角,再問也問不出來什么,江木想到陳安處理的那事,對他轉了話題:我今天去紅山書院,看到有一班學生在外面罰站。 罰站?尚宣忖道,是天字班的吧,那班學生有很大一部分出身顯赫,平日里在書院總是欺負老實人。 江木想到那個角落里的少年,同樣給尚宣說了下,但這回卻惹得尚宣氣憤異常。 我就知道他們又欺負薛原了! 你朋友? 尚宣解釋:算,也不算,反正在我眼里他是書院最優秀的學生,比那群草包強多了,可惜沒人幫他撐腰。 在尚宣的介紹里,薛原出身其實并不算低,他是正房所出的嫡子,但慘就慘在母親去世的早,沒人庇護,他父親將小妾扶上位,繼母又一連生了兩個男孩,薛原長年就被無限邊緣化了。 尚宣有點懊惱:看著他被欺負,我也不能幫他什么。 江木緩緩道:若沒幫他,你又為何會被欺負? 我尚宣啞然。 尚掌柜雖然是個商人,但出身還不錯,早年和家里有些矛盾,所以才自己出來另立門戶,也多虧東宣國明主掌朝,盛世開明,對商人階層沒有多大歧視。 兩人說著,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南城門那里,江木送他回了鋪子,里面尚掌柜不知道去了哪里,店里只有伙計在,他告別了尚宣朝街那邊的藥鋪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