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自小便目力異于常人，那天也是湊巧，弟子完全沒想過會突然撞見那副場景，即使離得很遠，落在旁人眼中模糊不清的畫面，但看在弟子眼里卻是清晰可辨，所以弟子才敢肯定那是家主大人，不過后面那蛇妖又忽然冒出來，身邊跟著的人類與家主大人有些類似，弟子也是一時迷糊，究竟是自己看錯了嗎這個疑問徘徊不去。

    計宣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前面的大長老，見他沒有反應，只好硬著頭皮接著說道：這段時間，弟子也時常反復回想，對比了細節，確定自己當時并沒有看錯與那大妖怪在一起的，確實是家主大人本人。

    說完，計宣便忐忑不安地立在原地，然而計行遠沉默了一陣，卻是什么表示都沒有，便揮手讓人將他帶下去了。

    計宣不知道大長老為什么要聽這些，但他卻高興地發現，自己以前的那種好日子又回來了。

    無論計宣說的是真是假，其實都不重要，計行遠只要一個結果，若是真的話，那就更棒了，但可惜的是，在抓捕銀發蛇妖這件事中，他并沒有看出計良那小子有什么異常的反應。

    不過，若他真與那蛇妖勾結，那天神山的對決，不會是故意放走那蛇妖的吧？

    太多的不確定因數，讓真相也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不過，從計行遠想要對付計良這件事出發，他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不管真相如何，不管是非黑白。

    實際上，這種種的陰差陽錯之下，又何嘗不是那冥冥之中的定數在背后默默推動著一切的發展嗎？

    尤其是，計良裝病期間與銀發蛇妖會面，然后從佘夢山口中得知，他之前提起讓對方關注近期出現在京城附近的妖怪，不管是陌生的還是熟悉的，卻沒想到，居然還真被他給逮到了。

    彼時，佘夢山意味深長的笑道：你讓我關注這些，不會是因為里面可能有你的某個老相好吧？

    事到如今，兩人之間也不存在什么秘密可言了。

    計良說道：是啊，所以你可得用點心才是，避免我的老相好出現，然后來破壞我的大計。

    他坦然承認的態度令佘夢山不爽的嗤了一聲。

    計良繼續說：一只狼妖和狗妖，便交給你了。

    狼妖是謀殺八長老時的合作對象，狗妖則是殺害十長老時的合作對象，計良對這命運的可笑把戲顯然透徹得很，如今有機會站在這一切事發之前，便順手將暴露的危機扼殺在搖籃之中。

    那么接下來，事情又會以什么樣的形勢給圓回來？說真的，計良反倒有點期待了。

    此刻聽計良這么說，佘夢山又是一臉的不屑。

    你怎么盡是找這種貨色？

    計良淡然不語。

    于是，沒過多久，計良便接到了佘夢山的消息，表示事情已經解決，至于怎么個解決法，殺掉或者趕走，他就沒有多提了。

    不過，按照銀發蛇妖殘忍的性子，前者的可能性估計要大一些。

    對此，計良沒什么反應，反倒是佘夢山傳遞的消息中攜帶的另一則看似隨口一句吐槽的話，讓計良微微側目。

    說是在佘夢山行動的時候，突然發現有個人類藏在旁邊的山洞里面，看樣子是個樵夫，他順手就給解決了。

    好一會兒，計良嘴角微微牽動，似一抹譏嘲的微笑，在他唇邊一閃即逝。

    靜謐的庭院，風拂過樹梢，吹動那一串串從茂盛的綠葉中垂落下來的，或白色或淡黃色的花朵，葉片與花瓣飄零。

    計良便坐在八角亭內，柔軟的白色襯衣外隨意披著一層外衣，烏黑的長發披散在后背，少許垂落胸前，并不像往日那般整齊，看起來有一種不同凡常的昳麗。

    他從外衣內虛虛伸出手指，修長白皙，捏著一枚黑子，黑的愈黑，白的愈白，更襯得那只手如玉般潔凈優美。

    而在他對面，計逢君難掩臉上的得意，不由出聲道：大人思考了那么久，卻一直沒有動靜，是終于意識到要敗一回給我了嗎？

    話音落下，便見計良忽地動了，手指捏著那枚黑子，落在了棋盤的某一處角落。

    剎那間，形勢逆轉，原本岌岌可危的黑子瞬間翻盤。

    計逢君幾乎是目瞪口呆，半響才回過神來，無奈地笑了笑。

    果然跟大人的棋藝相比，我還差得遠呢。

    計逢君起身，看也沒看那被黑子翻盤的棋局一眼，對眼前的計良說道：好了，大人也該回去休息了。

    話說，確定不是因為你要輸了的緣故，而特意轉移話題嗎？

    但計良貼心的沒有挑破，而是順從對方的話，且他出來也有兩個時辰了，確實是該回房間好好靜養。

    于是，那副殘局便被遺留在了庭院的八角亭內。

    而送計良回房后，計逢君便也告辭離開了。

    除了時常來看望計良外，計逢君既然說了要插手銀發蛇妖那件事，便不會草草了事。

    在大長老計行遠那邊意外輕松地就獲得了需要的消息，計逢君并沒有多想，便迅速展開了調查行動。

    最后的情報是，那蛇妖在與家主大人的對役中重傷，然后逃進了神山深處里面。

    神山現場，計逢君看著這入目一大片的狼藉畫面，幾乎能想象得到當時對決的激烈與兇險，不由深深呼出一口氣。

    而心里對擅自請動計良出手的大長老，不禁又多了幾分惱怒。

    三長老？

    見計逢君一直望著叢林深處，旁邊的弟子不由出聲道，而那個方向，弟子記得是

    卻見計逢君擺了擺手，說道：隨我拜訪一趟九尾狐。

    果然。弟子扶住快要暈眩的腦袋，企圖勸說：三長老，那可是神山最厲害的大妖怪。

    同時也是老一代的大妖怪了，不知道活了多久。

    計逢君臉色一板，道：你是三長老，還是我是三長老？你要是害怕，我準許你留在原地等候，還有，你們也一樣。

    被他指著的一眾弟子頓時臉紅紅的，他們都是隸屬三長老門下，平時巡視防護的時候可沒少跟妖怪打交道，此時被計逢君這么一說，頓時突破了內心對大妖怪的恐懼，齊齊喊道：我們愿意跟著三長老拜訪九尾狐！

    計逢君欣慰地點了點頭。

    于是，走在九尾狐的地盤上，猶如猴子般被一群妖怪一路圍觀指指點點，計逢君卻目不斜視，沿著石階拾級而上。

    大妖怪九尾狐的住所在神山深處的一座高峰上，有明顯人類文明的建筑，從平地上撥地而起，只是看起來較為古老，顯然這座建筑已然年代久遠了，但打掃得非常潔凈。

    當計逢君一行人踏上最后一個石階，一扇大門在他們眼前無聲開啟，濃郁的妖氣散發而出，仿佛噬人的血盆大口般不由令人心驚膽戰。

    勇敢的人類，進來吧。

    一道蒼老的聲音從大門里面幽幽傳出。

    計逢君沉了沉眼，吩咐身后眾弟子待在原地，他則斷然抬腳走了進去。

    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忽然，亮起兩團幽幽的狐火，照亮了一小片天地。

    計逢君這才看到，一只龐大的狐貍正趴在前方，而他，不過剛比對方的爪子高上半截而已。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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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半身（十六）

    計逢君瞳孔微縮, 好一會兒才冷靜下來，放松了不自覺繃緊的神經，若這九尾狐想要他的命, 早在他剛進來的時候就已經身首異處了。

    你是第二個敢來我這里的。

    對面如小山般龐大的九尾狐說道, 聲音蒼老而枯朽, 但想到對方不知活了多久的年齡，便也釋然了。

    而且, 計逢君雖聽說過這只九尾狐，卻是第一次真正見到對方，且傳言對方已經很久沒在外面出現過了，果然是老到了一定程度的緣故嗎。

    但計逢君卻沒有因此放松心里的戒備, 他開口：哦是嗎？那我可真是感到榮幸。

    第一個, 是你們計家的前任家主, 可惜已經死了。

    九尾狐口吐人言，它懶洋洋地趴在地上, 狀似惋惜地說。

    計逢君自然是知道這件事的, 前任家主與京城附近的部分大妖怪做過和平互不干擾的約定, 想必也沒有漏掉眼前這一位才是。

    也許是很久沒見過人了，蒼老的九尾狐又絮絮叨叨講述了一些當年與前任家主發生的事情, 計逢君便沉默地聽了。

    半響，九尾狐仰頭張開嘴打了個大大哈欠，才終止了這些絮絮叨叨的閑語。

    不好意思, 忘了問，你來這里做什么？

    計逢君這才提出自己的來意：我想知道一只銀發蛇妖的消息。

    九尾狐想了想, 道：是那個外來的蛇妖吧？

    一來就無比囂張地連續挑釁了數位大妖怪, 且無一敗績, 鬧得京城附近的妖怪雞犬不寧, 小妖怪見他更是聞風而逃。

    計逢君點了點頭：對，就是他。

    他又干了什么？居然讓你來到我這兒打探消息。

    九尾狐有點好奇，不過見計逢君沉默，九尾狐便又說：不方便提的話也無礙。

    計逢君：見諒。

    于是，計逢君便從九尾狐這里，陸陸續續地聽到了一些關于那銀發蛇妖的消息，九尾狐說：

    那是挺厲害的一個小輩。

    附近聞名已久的大妖怪都敗在他的手下。

    從哪里來倒沒人知道。

    受傷了？不，我可以肯定，他并沒有待在我的地盤上養傷。

    沒有獲得那蛇妖的具體位置，計逢君不免有些遺憾，但從九尾狐口中，他也知道了那只蛇妖在妖怪之中的所作所為，果然猖狂恣肆得很。

    良久，計逢君對九尾狐提出告辭，不過在他離開之前，九尾狐最后問道：

    我能看得出來你品行不錯，那你認為，如今你們計家新任的那位大人，如何？

    計逢君頓了頓，目光露出欽慕，仿佛回憶著什么，說道：

    大人自然是風姿出眾、品德高尚之人。

    「你現在果然變得不一樣了」

    回到房間，計良便在窗戶邊的軟塌上慵懶坐下，期間侍女送來了一次膳食，等他用完后便撤走了，計良則繼續這悠閑愜意的養傷生活。

    不過，腦海里的妖魂卻似乎有點看不過去了，它觀察了計良這么久，終于忍不住出聲道。

    之前，見計良毫無動靜，妖魂還能理解為他正在盤算著什么的樣子，但現在它卻看出來了，計良果真是沒準備要做什么。

    這可不像是他的性格，畢竟那老頭都欺負到頭上來了，居然還能這么沉得住氣。

    妖魂不得不承認，計良果然是變了。

    只見房間內的窗戶旁，計良側躺在軟塌上，面朝窗戶外面，徐徐的微風拂過耳畔，發絲微揚。

    離開九尾狐的地盤，回到神山半山腰那一片狼藉的現場，眾弟子頓時松了一口氣。

    雖然他們沒直面見到九尾狐，但那濃烈的妖氣，以及隱藏在周圍那一雙雙妖異的眼睛，和妖怪們的竊竊私語，都令他們在大門外等候的時間仿佛度日如年般。

    這絕對是一次永生難忘的經歷了。

    不過與眾弟子的反應不同，計逢君完全沒有如釋負重的樣子，依然微擰著眉，但他在思考的卻不是剛才見到的九尾狐，而是目前正在追查的那個銀發蛇妖。

    被大人重傷，如果不是在九尾狐的地盤上養傷，那又是在哪里呢？

    而從情報上，對方也確實是往九尾狐那邊逃去了。

    計逢君當然想不到，所謂重傷逃走，都不過是他的大人與那蛇妖演的一出好戲罷了。

    忽然，他似乎感應到了什么，轉頭望向樹林，隱約看見一道矮小的身形在草叢中鬼鬼祟祟，計逢君目光一凝，立即便縱身躍了過去。

    看樣子是個妖力微弱的小妖怪，見計逢君過來的身影明顯變得慌亂起來。

    周圍眾弟子也發現了，紛紛跟在計逢君身后跑過去，等他們靠近的時候，計逢君已然將那小妖怪制服。

    身材矮小，面容丑陋，毛發枯黃，是一只年邁的黃鼠狼。

    此時被計逢君抓在手里，目露驚恐渾身顫抖地求饒：大人，小的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小妖怪，居住在此從未傷害過人，求您饒了小的吧。

    卻見計逢君眼神忽地一凜，望向了這只黃鼠狼。

    你說你一直居住在此地？

    如果不是被計逢君提著，黃鼠狼大概已經五體投地了，忙不迭回答：是，小的一直居住在這兒的地洞里面。

    一邊說，一邊指著被草叢掩蓋的一個新鮮洞口，然后又感概道：若前幾天那兩位大人沒有及時停手，估計小的現在已經是洞里的一具尸體了。

    計逢君沉默不語，片刻后，忽然松開手，得了自由的黃鼠狼立馬跪拜下來，顫顫巍巍說道：若大人想知道什么，小的一定知無不言，只求大人能放過小的一命。

    計逢君也察覺到了，這黃鼠狼或許就圍觀了那場戰斗，知道那銀發蛇妖去了哪里也說不定，他開口：

    我且問你，那天你是否也在現場？

    黃鼠狼立即回答道：在，小的一直都在，您是想知道現場的情況嗎？說著，小心翼翼瞧了計逢君一眼。

    說，最好是講清楚那蛇妖后面的去向。

    黃鼠狼依然跪拜在地，雖膽顫但堅持說道：那小的若說了，大人就要放過小的一命。

    可以，我說話算數。

    計逢君微蹙眉，如今他也不想放過任何線索，只是這黃鼠狼的話語，怎么令他有種說不出的異樣感。

    黃鼠狼緩緩呼出一口氣，似乎在給自己壯膽，然后說道：那天，兩位大人還沒打起來的時候，小的隱約聽見兩位大人交談的聲音，說是為了不暴露什么，要假裝打一場，然后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