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2)
計逢君揮手打發要帶路的侍從, 對本家內的環境也是萬分熟悉了, 他拐過一個轉角,穿越長長的回廊, 來到了一扇門前。 門外靜候的兩名侍女對他微微施禮, 然后一左一右拉開門扉, 計逢君點了點頭,邁步走入其中。 窗戶邊, 一道蒙眼的白衣身影慵懶而坐,如瀑布般柔順的發絲垂落下來,披散在軟塌上, 與白色的衣袍相互交織在一起。 在他身前,安置著一局殘棋, 修長白皙的手指捏著一枚黑子, 安靜不動似乎在思考該怎么下。 計逢君一進來, 見到的便是這么一副畫面。 他稍微松了一口氣, 緩步走上前去,中年帥哥的臉上自然浮現出笑容。 聽說大人回程途中遭遇了襲擊,是殺害五長老的那個大妖怪,沒事吧? 天知道他一聽到這事,恨不得立馬趕回來的心情,不過由于最近妖怪頻繁出現的緣故,他身為三長老,卻是不得不前去調查一番。 結果什么都沒查出來,活躍的都是一些小妖怪,那些編記在冊的大妖怪倒是一個個安分著沒有動靜。 說到襲擊殺害五長老的大妖怪,是一個外貌銀發蛇尾的妖怪,某一日卻突然出現在京城附近,是不知從哪里來的陌生的妖怪,然而其實力卻堪比成名已久的大妖怪。 不過很奇怪一點就是,那銀發蛇妖既沒有去挑釁附近的大妖怪,圈劃自己的領地,也沒有到處去胡作非為突襲人類,只是殺害了五長老,以及后面在人類面前晃蕩過幾次。 而最后一次出現的,便是襲擊了從凈月齋返程的家主大人。 計逢君心下微微擰眉,有些莫名的異樣之感。 回過神,計逢君再看窗戶邊飄然若仙一般的白衣身影,微微一笑。 而聽到他的話,計良暫且放下了手中的黑子,開口道:無礙。 計逢君已經在案幾的另一邊悠然落坐,拿起旁邊的酒壺為自己斟了一杯,動作間顯得不拘小節,他一邊飲酒,一邊將視線投向眼前的殘局。 但不管怎么說,那大妖怪始終是個隱患,若能達成協議還好,就怕對方會一直針對人類。 先是五長老被對方得逞,再是家主,若非大人靈力高強,怕不是也要步五長老的下場,這么一想,計逢君便不由皺眉。 計良微微昂首,說道:讓大家加強防范。 那銀發蛇妖貌似是針對計家來的,計逢君大概也想到這層,面色略微凝重地點了點頭。 說完這件事,計逢君依然沒有放松眉頭,他望向窗外,一江池塘,波光粼粼的水面,清風拂過,岸邊的樹葉搖曳。 他緩緩舒出一口氣,仰頭便將酒杯內剩余的液體一飲而盡。 怎么了? 似乎察覺到他微妙的煩悶,計良微微側頭。 計逢君又給自己倒了杯酒,看向對面安靜等待他回復的計良,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稍微復雜,有些猶豫遲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提那些事。 計良并不催促,只是略微坐正了身子,修長白皙的手指再次持起那枚黑子,然后緩緩下落,在靜謐的氛圍中響起清脆的落子聲。 好一會兒,見計逢君還是沒有開口,計良緩緩說道:是長老那邊又有什么小動作了嗎? 沒料到計良會親口說出這句話,計逢君在微微一愣后,露出無奈的神情,他自是清楚計良從小便聰慧過人,只是那些事唉。 無妨。 結果到頭來,還是計良安撫了他。 十大長老中,大概只有計逢君是真心站在他這邊的,而為了把控他,長老那邊除了表面上的畢恭畢敬外,私下里免不了一些小動作。 如此這些,原身維持著光風霽月的人設,基本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如今見計良又是這么說,計逢君唯有將手中的酒液一口悶,不過他雖然管不了,但看見的話必定會敲打一二。 于是,這個話題便不了了之了。 室內恢復靜謐,計逢君看了幾眼計良自己與自己的對弈,便也忍不住心癢癢地加入了戰局。 窗外一片好風景。 夜晚,一輪彎月懸掛在漆黑的天際,被飄蕩而來的烏云遮掩,只余下尖尖的一角。 虛弱的月光下,樹影斑駁,涼風習習。 這里是城外的一座破爛小廟,祭臺上的佛像沒了半邊身體,僅剩的一半也是布滿裂痕,仿佛輕輕一碰就會徹底崩壞般。 四周一片孤寂與黑暗,只破碎的屋頂投射下幾縷暗淡冷清的光線,隱約映出屹立在破廟之中的一道頎長身影。 夜,愈發的深邃了。 忽然,似乎有車軸轔轔的聲音響起,由遠及近,最終在破廟外停下。 那是一輛無人駕駛、也無馬匹伏拉的木車,四團幽藍的鬼火懸掛在車廂的四周,安靜又詭異地燃燒著。 車簾無風自動,下一秒,一道身影從中走出,月光映在那一頭銀白色的長發,宛如水銀般剔透而美麗。 他微抬起眼,冰冷的目光便穿透黑夜,對上了破廟之中屹立著的年輕法師,嘴角開裂。 你終于來了啊。 佘夢山確實不是京城附近的妖怪,卻沒有人知道他從哪里來,但那強悍的實力卻是連許多成名已久的大妖怪都敗在了他的手下。 人類這邊有一點情報錯誤的是,佘夢山并非沒有去挑戰附近的大妖怪,當初剛來的第一天,他便將那些大妖怪挨個都挑釁了一遍,只不過大妖怪也有自己的尊嚴,見佘夢山對地盤沒興趣,便默默咽下了這個苦悶而已,畢竟誰也不想到處去宣傳自己一個大妖怪反而被一個名不經傳的小子打敗的事實。 這些只是在妖怪這邊隱蔽流傳,所以人類自然不清楚,但原身就不一樣了,正如妖魂所言,原身對跟妖怪打交道可是很樂忠的,原身的那些陰謀便很多都是借助了妖怪之手。 所以,佘夢山的出現,原身第一時間便知道了。 如此強悍的大妖怪,又形單影只,又來歷不明這可不就是利用、或合作的最佳人選嗎? 其實一開始,原身接觸對方并不是很順利,就算提出各種誘惑也無濟于事,這點在其他貪婪的妖怪身上無往不利的行為,在這個銀發蛇妖身上卻沒有起到半點作用。 直到原身在那銀發蛇妖面前暴露出自己人類的身份,沒錯,在與妖怪打交道的時候,原身都是借助妖魂將自己偽裝成妖怪的模樣。 可以說,佘夢山是第一個知道原身真面目的。 然后表現出了濃郁的興趣,原身望在眼里,倒也將計就計了,大概在原身心里,沒有什么是不能利用的,只不過這一次,是以他自己作為籌碼。 有趣。 彼時,那銀發蛇妖勾起嘴角,冰冷昳麗的豎瞳映射出興奮的光芒。 我可以幫你。 于是,兩人的合作關系就此定下。 而協議中,唯一知道原身真面目的佘夢山,必須對他的身份守口如瓶。 提出這一點的時候,銀發蛇妖笑得肆意。 當然。 作者有話說: 上個世界太長了,有種慢穿的趨勢,后面的世界不想寫那么長,所以這個世界我要加快進度了,么么噠~ 感謝在20210813 17:15:58~20210815 16:28:3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奶卡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奶卡 20瓶;愛捉蟲的小瓜瓜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2章 半身(六) 計良此時臉上帶著一純白色面.具, 面.具無眼無口鼻,也無帶子在腦后系著,就仿佛是天生長在臉上的一樣。 無面 這是原身給自己偽裝的妖怪身份, 觀其周身的氣息, 只余下綿長的妖氣在身邊繚繞。 清冷的月下, 孤寂的破廟之中,忽然浮現出一朵朵幽藍的鬼火, 在空氣中跳動。 佘夢山下了無人駕駛的車廂,蛇尾在草地上蜿蜒前行,那銀白色的鱗片在月光的照耀下仿佛泛著微光。 他很快便來到了破廟,見到里面屹立在破敗佛像下的身影, 視線掠過對方臉上的白色面.具, 以及周身散發出的淡淡妖氣, 微微挑眉。 怎么,與我見面還需要這般小心? 計良轉過身, 面.具遮擋住了他的表情, 只聲音冷淡道:前車之鑒。 指之前被發現和妖怪在一起的嫌疑。 佘夢山聳了聳肩, 那件事是我的疏忽,我道歉。 轉而, 忽然靠近計良,冰冷的豎瞳稍微瞇起。 你沒有來找我,為什么? 他在計良身邊轉了一圈, 長長的蛇尾環繞,仿佛要將中間的計良包裹起來了一樣, 但他又似乎深諳這人的底線, 始終沒有觸碰到計良的衣擺。 你明明可以在恢復自由的時候來找我, 卻沒有, 為什么? 兩個為什么,讓現場的氛圍為之一滯。 良久,得不到回應的佘夢山又瞇起眼眸,隱約泄露出一抹寒芒。 還是說,你要放棄了嗎? 京城附近的妖怪,小妖怪也好大妖怪也罷,對人類這邊而言基本都耳熟能詳了,所以原身之前實施計劃,想要與他們交易也是有著一定的風險,畢竟誰也不知道,中途會不會出現什么意外。 當然,以原身謹小慎微的個性,自然是經過無數次試探與排除后,才挑選出來的最佳利用對象,且每次行動計策都不會選擇同一個妖怪。 但眼前的銀發蛇妖就不同了,獨來獨往,實力強悍,又來歷不明,且不會輕易被誘惑,所以在原身與對方達成協議的時候,基本是奠定了目前以及今后的所有合作。 而五長老的死亡,才僅僅只是剛剛開始而已。 此時天空烏云散開,清冷的月華灑落在破敗的廟宇,從破碎屋頂的空隙中傾泄縷縷光線,與跳動著的鬼火,將周圍的黑暗短暫驅散,露出了一些物體的輪廓。 寂靜而壓抑的氛圍,在小廟中無聲流淌。 呵,若真是這樣,那我可真是太失望了。 佘夢山盯著眼前的白色面.具,窺不見其中的一絲表情,大概是被這人始終無動于衷的態度惹惱,他眉頭一皺,忽然就欺身上前,彼此間首次非常接近的距離。 而且別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 說著,他倏忽伸出手,朝向這人臉上的純白色面.具,似乎想要將之揭下,然后露出面.具后的真容。 然而下一秒,比他手指更快的,是計良的動作,一下子攥住了他的手腕,停滯在半空之中,不得寸步。 計良的聲音在面.具后響起,冷冷淡淡一如他這個人般。 我從未忘記約定。 他將佘夢山的手甩開。 不過,被甩開手的銀發蛇妖,反倒是忽然之間收斂了渾身的殺意,仿佛從未發生過什么一般,嘴角勾起輕松的笑。 呵呵,那就好。 他又接著說:畢竟在約定里,若你完不成那些事,或中途反悔的話 他鋒利的指尖在自己心口處輕輕一點,笑得殘忍又昳麗。 這里,可是歸我所有了。 原身以自己為籌碼,與銀發蛇妖達成了合作的協議。 死亡對計良而言,一點都不可怕,比起死亡后無止境的悲催人生,實在是微不足道。 所以銀發蛇妖的威脅,對計良來說不痛不癢,但這一次見面,算是暫且安撫下了對方。 回到計家本家,一日,總管帶著一個仆從打扮的下人來到了計良面前,模樣似有些眼熟,計良稍微回想,便明白了這人是原身父親那邊的。 果不其然,那下人一見到計良,便說明了來意,原來是托人讓計良回去分家一趟,因為主母的忌日快要到了,也就是原身一出生便因他而死的母親。 這十幾年來,隨著原身的成就越高,到如今更是當上了家主,原本快要敗落的他父親一脈的末流分家,也跟著水漲船高起來。 不過,大概是由于母親因他而死,他父親一直不能釋懷的緣故,導致這十幾年來雙方的聯系渺渺,對方更是不曾來本家探望過一次。 只是,這許多年來都不見對方說過讓原身回去祭拜母親,而這一次,就值得耐人尋味了。 在原身朦朧的記憶中,父親高大的身影似乎離他很遠,而每次當小小的孩童歡快跑過去時,得到的只是父親冷淡的神色,不明白父親為什么不抱抱自己。 等長大一些后,便逐漸了解了,原來是他害死了母親,所以父親會怪他是理所當然的。 小小的童年中,沒有感受到一點來自親情的溫暖。 所以說,大概每一個可恨之人的背后,必有可悲的一面,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侍從很快收拾好出行的物什,昔日天剛蒙蒙亮的時刻,朝霧還未完全散去,載著計良的馬車便從本家出發了。 清晨的霧氣在山林間彌漫,氣溫有些低,出行到半路的時候,灰暗的天空飄起了毛毛的細雨。 馬車在細雨中趕路,隨行一隊身體強壯的武士,佩戴著鋒利的刀劍。 傍晚,天氣轉睛,夕陽的光輝灑落大地,映紅了半邊天。 馬車便踏著夕陽的余暉,駛入了一座城鎮內,然后在一座陌生又熟悉的府邸前徐徐停下。 說是陌生,因為已經十幾年沒有回來過,周圍的環境似乎重新翻修過,雖有些熟悉,但比不過陌生居多。 來了便進來吧。 原身的父親,還是個正值壯年的男人,只是兩鬢比以前多出了幾簇白發,面容似乎也蒼老了許多。 見到計良,他的神情未變,似乎還是記憶中的那副樣子,倒是旁邊落后兩步的老仆,臉上帶著明顯喜悅的表情。 公子回來了,哦不,現在該稱呼公子為家主大人了。 老仆是以前一直伺候著幼小的原身的,計良心頭微動,面朝向老仆,輕輕點了點頭。 秋娘的忌日是后天,在此之前,你便暫時居住在你以前的院子。 是,父親。 無需侍從帶領,那風姿卓然的白衣身影徑直離開,消失在轉角處,依稀還能看出小時候的模樣,如今卻已然成長得非常出色。 計云庚的目光終于流露出了些許復雜,像是欣慰,又像是感嘆一般。 原身的院子倒還是跟小時候一模一樣,所有的物品擺件,就連一些孩童玩具,都還清晰地待在原位沒有挪動或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