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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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云一路扯著元燿大步流星,跟提溜著小狗的后頸皮一樣,引來過路行人的種種側目私語。元燿倒是不怕丟臉,只是他這么彎著腰踉蹌著,實在扯得后腰的一處傷隱隱作痛。 他沒忍住小小地掙扎了下:云哥,你到底有什么事兒? 裴云被他一掙就松了手,駐足回頭冷冷地看著他。元燿揉著腰站起身,皺眉回以不解的目光。兩人又恢復了平日的身高差,一個垂眼一個仰頭,就在這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對視著。 裴云忽然哂了下。他調整了下姿態,好整以暇地抱起肩,收起了方才迸發出的怒火沖動。他的眼瞳偏棕,在明亮的燈光下流熠著光影粼粼的神采,雖然好看,雖然優雅,但卻讓人無法通過表面的波光看透水面下的情緒。 元燿心中瞬間一沉。 他們針鋒相對的那些年里,裴云曾無數次這樣看他。讓他又恨又惱,恨不得把他直接按下去,按在自己身體的陰影里,把所有蠱惑人的波光的驅散,看透他心底的真實。 這時裴云開口了:這些天,我好好琢磨了下咱們吵架的事情。 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扼緊了元燿的胸膛。他手腳發冷,下意識地舔了舔干澀的嘴唇,低聲說:有什么話回去再 不用了,也不是什么復雜的事兒,在這說就行了。 裴云竟然還對他笑了笑,溫和中還帶著恰到好處的遺憾。那公事公辦的態度,像是裁判官在通知選手落選了。 我輾轉反側了很久。雖然難過,但也不得不承認你說的都對。 這一棍子,徹底把元燿打下了無底的深淵。 他失神地看著裴云,雙眼都有些失焦,空蕩的大腦里遠遠回蕩著嗡嗡的聲音。方才打斗的熱汗已經干了,可皮膚又重新泛出了一層冷汗,冷熱交替、粘膩陰涼。 不真切的目光中,裴云還在沖他微笑著。 我先自我檢討一下,我的確是個謹小慎微的人,也很不喜歡自己做決定,缺乏決斷。你呢,又讓人很難拒絕。我想了很久,其實內心深處對我爸死亡的真相是沒那么執著的,他想讓我好好活著,我就應該不辜負他的期望。如果不是你逼我,我也不會跟你走上這條冒險的路。 你我之間呢,也差不多。其實我對你,可能更像是弟弟一樣的感情吧。因為你逼了我一下,我又沒有其他心儀的人,加上那時候日夜彷徨缺乏安全感,也就順勢答應了。 可說到底,這些都是錯的。 嘴里泛上了nongnong的鐵銹味。 元燿反映了良久,才意識到是自己緊咬的牙關,已經出血。 裴云看著他,看著他肌rou的每一份抖動、顫抖,眼珠不錯,似并不因自己說出的這番絕情話語而有任何愧疚。 但現在我們糾正錯誤還為時未晚。 你呢,還年輕,也別再跟著我虛耗時間了。咱們倆分開冷靜一下,你以后可能還會遇上更喜歡的人呢。如果你還執意為我爸報仇,那就去吧,猼訑我也留給你。如果你真的報仇成功,我永遠感激你,我會在我爸的墳前多念叨下你的名字。 他悠然地、從容不迫地,把死刑立即執行的命令說了一遍。然后便帶著淡淡的笑看著元燿,似想看他還有沒有多余的話要說。 而元燿只是僵立在原地,目光怔愣地看著他。 街上的人都察覺到他倆情況不對,悄無聲息地散去了。私語和議論聲遠去,只剩下沉默,蠶食著僅存不多的短暫平靜。 元燿終于開口了。 他雙眼瞬間便爬上了無數血絲,聲帶更是像被刀拉過。 裴云。他一字一句說,你瘋了。我不管是誰讓你這么說的,現在就把這些話收回去。 剛才的每個字,都是我自己要說的。 裴云很平靜,像沒看到元燿駭人的表情:經過前兩天你的一頓當頭棒喝,我也不能揣著明白裝糊涂了。我這個膽小如鼠的人,不適合過刀尖嗜血的日子。不用擔心我,加西亞很快也會離開地下城,我跟他一起走,他的探索隊或許才是更適合我的歸宿。 加西亞? 元燿心底的火山在一點點皸裂,怒吼咆哮的巖漿如赤魔般爬上來,吞噬著他的理智。 裴云,你敢和他走,我就 你就怎么樣?裴云反問他,還無奈地搖頭笑了笑,你能怎么樣?是你自己說的,你只是一個年紀不大的毛頭小子,你能拿加西亞和斯圖爾特怎么樣呢? 好了,別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不過是分手。 裴云翹了翹漂亮的嘴角,最終沖他一笑:你想想吧,別把彼此弄得太難看,留點最后的體面。 說完,他就毫無眷戀地收回目光,果決地轉身離開了。 裴云走了。 元燿看著裴云的背影。 裴云他又走了。 這個背影似乎和六年前的那晚重合了。 那天他興奮期待地站在機甲的舷窗邊等著,只要等到裴云現身,就能帶裴云遠離著所有傷害他的是是非非。財富、名望和他那讓無數人艷羨不已的出身,與他深深愛慕著的那個人相比,都渺不足道。 可那天他只等來了絕望和分別。 他已經不再記恨裴云背叛他,往日的恨意現如今都化為了痛苦。如果他足夠成熟強大,裴云還會覺得他離開首都星就會一事無成嗎?如果他也是一個手握重兵、能讓整個星際忌憚的人,他們還需要層層謀劃,連給裴云的父親報仇都做不到嗎? 是他弱小,無力,幼稚,還沖動。 他被不知多少人稱贊過,說他天縱奇才,說他是天之驕子,說他是冉冉升起的一顆星辰。 可星辰有個屁用。 裴云可是他心中的月亮啊。 可他卻做不了托起這輪明月的廣闊夜空。 裴云方才說的那番話,應該是發現了他小心隱藏起來的那些脆弱與自卑了吧。其實沒錯,他除了用火爆脾氣逼迫裴云就范,還能為裴云做什么呢?加西亞起碼與裴云志趣相投,還能給他提供一個安穩的歸宿。 現在裴云已經快要走出他的視線了。 那失去了明月的他又是個什么東西呢?一塊不會發光的石頭,漂浮在虛無的宇宙之中,再算不上什么狗屁的星辰。 那么他,他要怎么做呢? 他要 元燿猛地動了。他渾身都僵了,忽然拔腿一跑立刻踉蹌了下,差點摔倒在地??伤櫜涣四敲炊?,酸麻的雙腿執拗地踩著地,從艱難快走到狂奔起來。奔跑的疾風掠起他的鬢發,如墜落天際的星辰義無反顧地化為一團火海。 裴云的背影又漸漸放大了,他似有所感,駐足回過了身 砰。元燿狠狠撞向了他,兩人糾纏著同時摔倒在地,元燿立刻俯身而上急切而粗暴地吻了下去。 guntang到灼人的呼吸落下來,裴云毫不示弱,扯著他頭發把他掰開,拼命掙扎。而元燿一改方才打不還手的態度,發了狠地禁錮著他,雙手雙腿將他牢牢摁著,近乎兇狠地啃咬著他的嘴唇和每寸肌膚。裴云喘息著,用胳膊肘頂他,用膝蓋踹他,往死里咬他的嘴唇,含混咒罵著。 兩人在地上翻滾,撕扯扭打,仿佛兩只野獸??晌沁€在持續,帶著血腥的吻。 你滾、你滾開!裴云大罵,不都是你說的嗎!你說你逼我的,你說我不信你,我認你說的每個字兒,你還來找我干什么! 元燿唇上不住往下流血,混著也不知是汗水還是什么,滑下了他的下頜,又全蹭在了裴云的脖子和臉上。他的聲音嘶啞,說出的話也只零破碎:我不知道云哥是我混賬云哥,我不該對你說那些話,我不該、我不該逼你做任何事但我你不能、不能離開我我求你 話沒說完,就又狠狠挨了裴云一拳。 裴云一把推他起來,狠狠揪住他衣領大罵:你這聽不出好賴話的蠢貨!逼我逼我,我若是被逼的哪能走到今天這步!你在我心里有多重我都不指望你能明白,可你竟然質疑我!還去吃那些完全不相干的人的飛醋!我他媽的我 他越說越氣,又想抬手給這兔崽子一耳光??稍獱d忽然就撲了上來,緊緊抱住他的腰不動了。 裴云的手揚到半截,忽然就沒了力氣,又僵硬地放了下來。 一時間兩人都安靜了,各自平復著狂怒激動后的激烈情緒。 云哥 裴云閉著眼睛,不想理他。 所以你剛才說的話都是假的對不對你不是要跟我分手,不是要跟加西亞走,也不是只把我當成弟弟對么? 裴云心里又罵了聲蠢貨,沒好氣道:真的。你就是我遠方腦子不好使的癡呆表弟。 元燿抱著他的手用力收緊了下:要是假的,你剛才為什么要那么說? 不夸張的說,他剛才已經死過一回了。 元燿裴云嘆息了聲,疲憊道,你、你知道我從埃倫嘴里聽說你這些想法的時候,有多震驚么?我愛你信你,能把自己的命托付給你,這些事我就算不怎么說,難道你都看不出來嗎?我只要想到每天你看著我,腦子里都是懷疑,我就氣得恨不得把你摁在地上暴打。 埃倫?元燿抬起了頭。 裴云捏住了他的下巴:別轉移話題。你直接回答我,你是覺得自卑嗎?自卑自己不夠強大,比不上斯圖爾特這些人,所以怕我會離開你?覺得我不信你? 元燿下意識地想躲,卻又被裴云扳了回來。心底最深處的傷疤被揭開放在明面上鞭撻,他下意識地想蜷縮起來,不讓任何人看。 但裴云終究不是任何人。 他沉默良久,終于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是。 你裴云無力撒手,一萬句話在腦子里盤旋,最后只能道,你可真是個純傻逼啊。你想想自己,你想想!你要是還覺得自卑,就原地去世重新投胎吧。 我不要。元燿嘟噥,重新投胎了,誰知道還能不能遇上你? 裴云好笑:怎么著?死了也得帶著我上路? 別說這話。 那你就給我聽明白了。裴云抬起他的頭,靜靜地凝視著他,斯圖爾特的確強大,加西亞也的確成熟聰明,甚至還有我遇到的很多人,他們各有各的出色之處。 可你不用成為這世界上最出色的人。你只需要成為我心中最好的那一個。 而這一點,不知道多少年前,你就已經毫不費力地做到了。 元燿怔怔地看著他,半晌后眼中漸漸氤氳起了層層水霧,掛在濃密的長睫毛上將落不落。裴云看得好笑,附身過去輕輕吻上了他的眼瞼,吻去了那些咸濕,吻走了所有的不安和落寞。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愛上的元燿。 或許是幼年的他們并肩坐在停機坪邊看掠過長空的機甲,或許是午后小憩后元燿用發梢搔他的臉龐,或許是成年后他遠遠看到元燿走下星際皇家學院的長階,清風白晝都無法與他匹敵。 記得有古詩說形容少年,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而元燿的意氣風發,又何止看盡了一城的春日。 從他的眼睛落到元燿身上的那天,每個艷陽高照、晴空無云的日子,都與這少年有關。 裴云一生謹小慎微,不想明白了從不敢做決定。但只要是元燿引他走的路,他哪怕是蒙著眼睛,也敢大步而行。 兩人跪坐在地上,默默相擁了不知道有多久。 哎,你覺不覺得咱倆現在有點傻逼?裴云側頭,在元燿耳邊輕聲說,估計明天整個地下城都要傳遍了,兩男子當街對罵后又抱頭痛哭,最后深情相吻 那你說怎么辦?元燿看著他。 我有個主意。裴云低低笑著,咱們回屋去犯傻逼,就沒人知道了。 地下城某處的監控室內,得到手下匯報而趕來的斯圖爾特坐在屏幕前,單手托腮,饒有興味地看著屏幕中兩人的一舉一動,時而稱奇,時而嘖嘖稱贊。 加西亞抱肩坐在一邊,臉上寫滿了不耐煩:你能不能別看了?有窺私欲嗎? 這可是精彩絕倫的一出大戲啊。斯圖爾特撫掌,哎喲,裴云開始揍他了。左邊兒一拳,哎好右邊又一拳。漂亮!再來一巴掌啊,這嘿沒成,這還是太嫩了。 加西亞緊皺眉頭,長出了口氣,似恨不得把耳朵堵上。 抱上了哎,哎呀親上了!嘖嘖,看他倆啃的,真不愧是年輕人,真有激情啊。 加西亞騰地站起了身,冷道:我走了。 斯圖爾特笑盈盈地起身跟上他,還在嘆息:他倆回去了。我還以為就這勁頭能當街做起來呢,真是讓人失望。 加西亞猛地站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怎么?斯圖爾特低頭含笑,說你的心肝裴云,不樂意了? 別逼我也揍你。加西亞冷冷地說。 斯圖爾特大笑,拉住了他:逗你呢。我知道你把裴云當弟弟,我沒瞎吃醋。 你知道就好。 哎那我問你。斯圖爾特低頭,曖昧地在他耳邊吹氣,你把裴云當弟弟,那把我當什么? 加西亞抿唇,耳邊的陰影下泛起些許紅暈,但口氣還是很差:當畜生。 這么重口?斯圖爾特笑嘻嘻地,繼續惡劣地戲弄他,你昨天晚上叫的就挺好聽的,就是把我輩分喊大了點兒。要不再叫一聲我聽聽? 加西亞抬腿,狠狠跺了他一腳。 斯圖爾特一趔趄,繼而放聲大笑。 元燿一把將裴云推進屋里,轉身就把他摁在門板上,繼而狠狠地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