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倫和艾麗都露出震驚的表情。

    再讓我試一下！元燿攥緊拳頭，昨天只是不適應，今天一定可以的。

    猼訑嗤笑了聲，似乎頗為不屑：隨便你。我下線了，腦控系統權限開放給尤畢，讓他帶你們玩吧。

    耀目的金光黯淡下去，再次亮起的是湖水般的藍輝。

    大家晚上好。尤畢慵懶和煦的聲音回蕩在機艙中，我檢測到元先生的疲憊值很高，腦部供血不足，是不是昨晚沒有睡好呢。

    元燿黑了臉，沒吭聲。

    埃倫皺眉問裴云：會長，猼訑似乎對更換駕駛員這件事很抗拒。這是怎么回事？難道裴夢將軍當年把機甲核留給你的時候，沒有開放駕駛權限給你嗎？

    裴云嘆了口氣，苦笑著說：我爸的確開放權限給了我。但腦控機甲和普通的手勢cao作機甲不一樣，它要求駕駛員和機甲核之間有極高的匹配度，不然就算我有駕駛權，也沒法駕駛機甲。

    這就好像得到了一柄絕世明劍，卻因自身條件不足而無法使用一般，讓人又窩火又懊惱。

    艾麗大為惋惜，喃喃道：裴夢將軍究竟是怎么想的。把這么厲害的東西留給了你，卻又好像沒打算讓你用一樣。

    埃倫問：尤畢，所以你和猼訑究竟是什么關系？當年裴夢將軍制造你的時候，有沒有留下什么話？

    尤畢回答道：我和猼訑，是同一個機甲核內的兩套人工智能系統，可以理解為一個身體里的兩個人格。只不過猼訑才是主系統，他在機甲核被制造出來的時候就誕生了，是真正陪伴了裴夢將軍多年的系統。

    尤畢頓了頓，又補充：這些年來，猼訑一直在機甲核里休眠。我嘗試跟他說過話，可他也好像不怎么樂意搭理我。

    艾麗聽了有些郁悶：原來你一直知道猼訑的存在啊，那你應該早些告訴會長呀。

    很抱歉，但這是我系統中被裴夢將軍植入的命令：禁止向任何人提起猼訑。當然會長是唯一能喚醒猼訑的人，只不過喚醒猼訑的條件是什么，我也并不清楚。

    你不用覺得抱歉。裴云低聲說，我爸他可能根本沒想讓我知道猼訑的存在。

    或許當初裴夢把猼訑留給他，根本沒想讓他用這把絕世名劍去大殺四方。都說機甲核是駕駛員的一部分，或許裴夢只是單純地想在自己不在時，能換一種方式陪著他吧。

    畢竟當年就算是裴夢，都無力抵抗因腦控機甲而引發的種種云詭波譎，作為父親的他又怎么會希望自己的兒子重蹈覆轍？

    可是樹欲靜而風不止。

    就算裴云不打算繼續裴夢的研究，那些覬覦珍寶的盜賊們，也從不會善罷甘休。

    躲避命運的齒輪只會讓自己深陷泥潭。

    他們已經別無退路，必須迎頭直上。

    尤畢。裴云沉聲說，開放腦控駕駛權限給我們吧，讓我們再試一次。

    當然。尤畢的聲音平煦溫和，無論多少次，我都隨時效勞。

    藍光閃爍中，一道機械音響起：

    【腦控駕駛系統待機，是否連接？】

    裴云坐在了駕駛位上，深吸了口氣：確認。

    【駕駛員身份核準】

    【腦控駕駛系統開啟】

    機艙中的藍光熄滅，環繞機艙三面的環形屏驟然亮起。

    屏幕中的畫面一陣波蕩，就像他們曾在關居的回憶中所見到的那樣，仿佛人潛入了海底，隨即一個全新的世界豁然開朗。透過環形屏，他們看到了停機坪，而后視角逐漸升高、擴大，漸漸地整個底下軍工廠都盡收眼底。

    好、好厲害！艾麗驚呼，能看的好遠！

    當然。元燿抱肩凝視著裴云，腦控機甲，就是讓駕駛員真正與機甲合為一體，共用視角和大腦，根本不用刻意cao作，就像擺動自己的手臂那樣自然輕松。

    然而那開闊的視野只維持了一分鐘不到。裴云忽然渾身一顫，額角瞬間崩緊。環形屏上的畫面也隨之劇烈晃動起來，似無數激流暗潮驟然興起，將人沖得上下翻涌，仿若即將溺水一般。

    裴云雙眼緊閉，十指下意識地扣緊扶手，冷汗漸漸滲出。機艙內光影急促閃爍，元燿一個箭步上前扶住裴云，下一秒環形屏驟然熄滅。

    藍光重新亮起。

    裴云蒼白著臉緩緩睜開眼睛，靠在椅背上出了口氣。不過一分鐘的時間，他渾身已經虛汗淋漓，如同負重狂奔過十幾公里一樣。

    元燿的心疼溢于言表，直接將裴云抱緊懷里，吻著他額頭上的冷汗。

    尤畢再次上線，忽然驚訝地啊了聲。

    看來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內錯過了大喜事。機甲核又欣慰又遺憾，由衷問道，恭喜恭喜，你們是什么時候開始交配的？

    裴云：

    元燿：

    埃倫和艾麗：

    尤畢裴云本來就跳著疼的腦袋更難受了，人類的說法是談戀愛，在一起，不能用交配。

    哦，是這樣的嗎？尤畢疑惑，我以為交配是談戀愛的必備步驟，所以這兩個詞可以混用呢。

    不太行。

    裴云揉著太陽xue站起來，握了握元燿的手。

    我的感覺比昨天好了些，但依然頭痛目眩。裴云嘆了口氣，看來這種駕駛方式雖然消耗人，但是可以通過訓練逐漸適應的，只是太痛苦了。我們現在缺少資料，不知道什么才是科學有效的訓練方式，只能摸索著來

    元燿平靜道：痛苦點算什么。

    他又抱了下裴云，轉身坐在了駕駛位上。

    裴云不放心地摁住他：你要量力而行。對于腦控系統我們知道的太少，我怕一味莽著來會對你造成什么傷害。

    元燿安慰道：放心云哥，我心里有數。

    他閉上眼，沉聲確認開啟腦控系統。

    機艙再次暗下，水波般的畫面再次蕩漾開來。這次的視野升得更加高，從停機坪到軍工廠還沒有停歇，整個世界變得清晰而透明，他們甚至穿過厚重的巖土層看到了地下城，那聳立的石筍巖柱和穿行而過的列車乃至熙攘的人群，無一不收入眼中

    元燿哥艾麗驚嘆，會長，猼訑不是你的機甲嗎？為什么元燿哥cao作起來比你還要得心應手？

    埃倫輕輕拍了下她的腦袋。

    裴云卻毫不介意，目光中帶著幾分驕傲：元燿是我見過，最有天賦的駕駛員，他能駕馭猼訑我毫不意外。

    元燿堅持的時間明顯要長很多，然而十分鐘后，環形屏上的畫面卻還是難免出現了震動。元燿咬著牙強行堅持，渾身已經冷汗淋漓了還不罷休。

    裴云沉了臉，捏住元燿的肩膀：夠了！

    然而元燿閉著眼睛，充耳不聞，額角青筋直跳。視野畫面一片混亂，想被卷入了海溝亂流中。直到機艙內驟然警鈴大作，腦控系統強行與元燿斷開了連接，元燿才驟然脫力般地癱倒在了駕駛位上。

    裴云氣得指尖發抖，厲聲道：胡鬧！我是不是說過，讓你量力而行！

    元燿喘著氣，閉眼道：我心里有數。

    你他媽有個屁數！裴云爆了臟話，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腦子也是有極限的，要是突破閥值造成什么難以逆轉的腦損傷怎么辦？！

    元燿無力看了他一眼：機甲核有保護系統的，剛才不是斷開了嗎？

    你裴云指著他一肚子氣沒處發，今天就到這。立刻回去休息，聽到了沒有？

    本來得知了猼訑的存在，幾人都十分興奮，然而這一番折騰之后幾人都身心俱疲。埃倫和艾麗叮囑他們好好休息后，就去休息了。裴云元燿也回了自己的房間，但兩人都滿腹心事，一路上一句話都沒說。

    元燿頂著針扎似的頭痛胡亂沖了個澡，出來后就見裴云一言不發地坐在床邊。

    云哥。他坐了過去，抱住裴云輕輕蹭了蹭，像只乖巧的狼犬在撒嬌，還在生氣嗎？

    裴云搖搖頭，疲憊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腦控機甲，什么戰爭，對我來說都無關緊要。要是你出了事，那才是最無法挽回的。

    元燿高挺的鼻梁埋在裴云的肩窩里，悶悶道：我知道。

    那你究竟在急什么？裴云強行把他的臉抬起來，目光中難掩焦慮，我們得到猼訑才兩天。你指望在兩天內就駕馭它嗎？再說了，沒有猼訑又怎么樣，我們不是已經做好了哪怕一無所有也要往前走的決心嗎？你今天這么胡鬧是怎么回事？

    元燿眼瞳微震，無言地看著裴云。那雙漂亮的眼睛曾經像萬里的晴空，耀眼又不可一世，哪怕是洪荒地動都不足掛齒。

    然而現在卻多了很多讓人看不懂的晦暗情緒。

    裴云心中驟酸是他沒有保護好元燿。

    元燿你跟我說好不好？裴云掩飾著發脹的眼眶，靠過去吻著元燿的額頭，語氣中不自覺就帶上了點哀求，你在想什么呢？到了今天這一步，我真的不能再失去你，知不知道？

    或許是他太焦慮了。

    然而這段日子發生了太多事，他就算再冷靜，也按捺不住焦慮惶恐的情緒。

    元燿緊緊抱住他，啞著嗓子安慰：我知道，云哥別擔心，我再也不胡鬧了好不好。你放心，還有我在呢

    然而他還是沒有說自己在想什么。

    這一晚上，兩人緊緊地抱著，然而卻各懷心思，幾乎一夜無眠。

    第109章 元燿的擔憂

    元燿雖然嘴上答應得好好的，但接下來的日子里卻依舊我行我素，每天晚上都堅持要去猼訑里訓練。兩周下來，雖然強行掩飾，但臉色已經難看了不少。

    裴云看在眼里，心中焦慮難耐。

    其實按照他的計劃，應該先研究清楚猼訑的構造與腦控機甲核的原理，再琢磨科學合理的訓練方式?？蔁o奈他怎么勸，元燿都像鐵了心似得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而他們在軍工廠的日子也并不好過。斯圖爾特的手下對他們這些外來人十分戒備，據艾麗悄悄和他說，不少軍工廠的人都出身落后星球，這些年星際間的上下階級矛盾愈發尖銳，導致很多落后星球的居民對于首都星都有很大敵意。

    埃倫和元燿在尤娜莉和拉索那里日常訓練，遭人白眼不說，還經常會受一些沒來由的傷。

    他們四個人，出生在這個社會的金字塔尖，十幾年過得一帆風順，走到哪里都萬眾矚目。然而一夕風云巨變，他們失去了家族和身份的庇護，如今所有苦楚只能默默忍耐。

    這天晚上裴云又陪著元燿在猼訑中訓練。

    他坐在桌子前，仔細端詳著面前的3D懸浮模型，沉思片刻后替換了個零件，埋頭測算起來。

    他打算盡快復原猼訑機甲核，看有沒有什么辦法能提高駕駛員和機甲核的匹配率。只是這里面困難重重，他時常懊悔自己學得還不夠多，或者以前裴夢偶然提起猼訑時沒有再認真聽聽。

    身后忽然傳來一聲異響。

    裴云猛地回頭，卻見元燿已一頭栽倒在了地上，臉色蒼白地微微抽搐。

    元燿！裴云沖上去，架起他來將他挪到了醫療艙內。

    尤畢檢測著元燿的數據，急急匯報說：元先生的腦活力已經達到了89%，長時間處于極度亢奮的狀態下，已經瀕臨閥值。再這樣下去，他可能會出現輕度精神紊亂。

    裴云緊緊盯著醫療艙內元燿昏迷的面孔，片刻后手心一痛，才發覺自己的指甲已摳入rou里。

    尤畢的聲音也有些擔憂：會長，您是否考慮給元先生使用鎮定型補劑？

    裴云沉默著，片刻后喃喃道：尤畢，這難道是不可避免的走向嗎？

    會長

    我們費盡心機，想證明我爸和他的隊員們沒有使用過鎮定型補劑?？傻筋^來卻發現，這根本是個無解題。裴云苦笑，還是說我爸的腦袋是鐵做的，就算和猼訑這樣的重甲機甲核匹配，也半點兒都不會累？

    會長，您想的太多了。尤畢說，裴夢將軍并不是死于濫用鎮定型補劑后的駕駛失誤，而是死于卑鄙的陰謀和陷害。在我看來，就算他用過鎮定型補劑也沒什么，他所做的每件事情都不是為了自己的私利，這已經足夠了。

    裴云默默地看著元燿，手指劃過他沉睡中的面容，片刻后輕聲道：你說的沒錯。

    在他的心目中，裴夢曾是個無所不能的神。

    真摯樂觀，勇敢堅定，不僅才華絕世還受到無數人的愛戴追捧。

    但或許是他把裴夢美化了。

    他的父親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裴云仿佛下定了決心，疲憊一笑：尤畢，你怎么忽然這么會安慰人了？

    會長，我并不是在安慰您。這是我根據實情，做出的分析和判斷。

    裴云站起了身：給元燿注射鎮定劑，讓他休息3個小時。

    好的會長。

    我要去斯圖爾特那里一趟。

    斯圖爾特出來應門的時候頭發濕漉漉的，身上蒸騰著氤氳的濕氣。裴云愣了愣，沒想到他會這么早休息：不好意思，你已經休息了嗎？

    沒有。斯圖爾特笑瞇著狐貍眼，側身讓他進來，不過時間的確不早了，你來找我干什么？

    裴云走進屋子里，思量著如何開口，卻忽然察覺房間里彌漫著一股過分甜蜜的味道，像是燒了很久的香薰蠟燭。他本就對氣味很敏感，不禁咳嗽了兩聲。

    不好聞嗎？斯圖爾特在他對面坐下，笑盈盈地說，我最喜歡的香薰，荊棘玫瑰。如果覺得不錯我送你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