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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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云苦笑,趕緊抬手投降:歡迎,一百萬個歡迎。 怎么說呢,只是他心中有些復雜的情緒,難以消化。 迅光的展示過后,元燿對他的態度似乎發生了些變化。倒不再像以前一樣,看到他就滿眼都是冰冷的厭惡和怨懟,似乎下一秒就要撲上來咬他一樣。元燿給他送飯,碰到醫生還會問兩句他恢復的怎么樣。 倒像是關心他一樣。 但同時元燿的態度,還是那么喜怒無常。有時兩人說兩句,如果話不投機,就又忍不住要嗆起火來。 他享受著元燿似有似無的關懷,卻又承受著元燿的陰晴不定。心里時而柔軟,時而無奈,時而嘆息,情緒百轉千回。上一秒似乎還在柔軟的云端上飛行,下一秒卻又跌入颶風閃電里。 他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元燿為什么這么做?他們的關系是要緩和了嗎?如果、如果一直這樣下去 心里有個聲音沖他大喊,讓他清醒一點。元燿是不可能忘記裴夢的死,也永遠不可能忘記他當年的無動于衷和背叛,更不可能原諒他。所以他們根本回不到從前。 現在的體貼和關懷,都是曇花一現。 理智這么告訴他,可在心底的最深處,卻有個聲音沒什么底氣地在呢喃: 萬一呢? 也不奢求他們能回到小時候的樣子,但如果如果元燿哪天能對他笑笑,也好啊。 他有多久沒見過元燿沖他笑了? 這個念頭不敢深想,一想心臟便像是被誰捏了一把一樣,開始酸澀。裴云思緒混亂,又忍不住去琢磨,元燿的這些轉變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似乎是從幾天前的會議開始的。元燿擋在他的床前,沖別人據理力爭,維護著他。 或者更早那天他從精神檢測的大夢中醒來,意識恍惚,滿臉殘淚。 元燿的拇指,匆匆劃過他下頜邊未干的濕潤。 臉上似還有殘存的觸感。 被元燿拂過的皮膚似又燒了起來,連帶著裴云的耳根都開始泛紅。 你想什么呢?元燿忽然疑惑質問。 第28章 奔向你 你想什么呢?元燿忽然疑惑質問。 裴云一激靈回神,唯恐他看破自己的心緒,忙掩飾著笑道:沒、沒什么。 元燿皺眉,目光掃過他淡粉的耳廓和游離的眼神,不滿之情愈發明顯,正想開口逼問,忽聽病房的門一響,從外面一窩蜂地擠進了四五個人。 老大!韋里熱情地招呼。 元燿到嘴邊兒的話又吞了回去,慍怒著一扭頭罵道:醫院里!能不能小點兒聲! 裴云:前兩天罔顧禁令蹲在醫院的墻角抽煙的是誰來著? 韋里不知道自己怎么一進來就挨罵了,不知所措地撓了撓頭。埃倫嗤笑了聲,拍了拍艾麗的肩膀,艾麗立刻挪著腳步上前,有些不好意思地把一袋水果遞給了裴云。 會、會長小姑娘似乎很容易害羞,被裴云一看立刻兩頰緋紅,磕磕巴巴地說,不、不知道該給你準備點兒什么,但但是聽說您喜歡吃水果 裴云接水果的手一頓,下意識看了眼元燿。 元燿一張臭臉,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嗆了句:反正不是我說的。 裴云笑著接過來,柔聲說:謝謝你,有心了。 裴云的五官干凈柔和,特別是微笑起來的時候,更加顯得親切。他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剛剛用肥皂洗過、晾曬在清風和陽光中的白毛巾,干凈清爽,柔軟親和。 艾麗身邊這幾個男孩子長得都很出眾,但像裴云這樣的哥哥型帥哥還真沒一個。小姑娘看著裴云,臉蛋通紅,張著嘴巴一時竟忘了要回答什么。 元燿眉毛一立,正要發飆,埃倫已率先一步把艾麗拽回了自己懷里,平靜地向裴云遞了只手:會長你好,我是埃倫。 幸會。裴云和他握手,這時候忽然想起了這個男孩子的家世,哦,你父親是不是 家父麥芬迪和元首長是同僚。埃倫淡淡地說,這是我meimei,艾麗。 艾麗縮在哥哥的臂彎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瞥著裴云。 裴云哦了聲。這對兄妹雖然看起來并不張揚,但他們的父親卻著實大有來頭。 按照《星際法》規定,九大星系都擁有自治權,而在平等、友好、共同發展的前提下,每個星系能選擇出兩位代表,共十八人組成星際協理會,共同解決星際間經濟、社會、文化和人道主義性質的問題,并促進對于全體人類的人權和基本自由的尊重。 第一星系的兩位代表,一位是元世勛,另一位就是這對兄妹的父親麥芬迪。 裴云也有些耳聞,麥芬迪和元世勛的政見相左,兩個人并不怎么對付。 卻沒想到他們的兒子竟然是這么好的哥們。 埃倫似乎并不想多提自己顯赫的家世,介紹完就摟著艾麗的肩膀不吭聲了。韋里撓撓頭,笑嘻嘻地沖裴云招了個手:喲,會長,咱倆算是面熟吧? 裴云:挺面熟的,上次期末考試的現場,懟完布里奇教授又懟我的不就是你嗎? 元燿翻了翻艾麗帶來的那袋水果,皺眉問他幾個兄弟:東西呢? 韋里輕咳了聲:正在往上運呢有點兒大,醫院的保安要先檢查一遍,再消個毒。 裴云一愣,警惕問:什么東西? 哦,一點兒見面禮。韋里忍笑,水果是艾麗給你準備的。我們幾個當然也不能空著手來看您吧? 韋里那一臉壞笑的表情瞬間讓裴云心里警鈴大作,他轉頭,正想質問元燿又準備搞什么名堂。話沒出口,忽然就停走廊由遠及近傳來了一陣sao動。 這醫院的隔音極佳,能讓屋里的人都聽見的sao動,已經是不小的動靜了。卻聽那陣隆隆的聲音,像是貨車拉著什么很重的東西滿滿往這邊兒來了,摻雜著不少人的腳步聲,同時還響起了護士長嘶聲力竭的阻攔聲:別、別往病房里拿了這不和規矩 裴云警惕地坐直身子:怎么回事兒? 元燿愉悅地笑開:哦,來了啊。 他大步過去,一把拉開房門,立刻一股百合玫瑰的芬香撲面而來,熏得裴云打了個大噴嚏。 護士長來不及阻攔,兩三個男生已經一個推車、一個護駕、一個拉門,把那龐然大物擠進了病房里。 裴云的眼睛都直了。 一圈放射狀的八角綠葉、劍蘭、魚尾草沖天而起,最高的地方已堪堪蹭到了天花板;下層的鳶尾、百合、鈴蘭、鈴蘭、天堂鳥花團錦簇,爭芳奪艷;最引人注目的還是正中間,以黃色太陽花打底,火紅玫瑰鑲嵌,拼成了四個斗大的花字 早、日、康、復。 這是個高達兩米的花籃不應該說是小型花卉景觀才更加合適。 病房內一片詭異的死寂。 而裴云的臉色,在明艷奪目的奇花異草映襯下,正漸漸青白。他的靈魂,似乎也已經被馥郁到刺鼻的花香給超度了,此時正慢慢盛入天國。 艾麗漲紅了臉,崩潰地小聲解釋:我、我阻止過他們,但是 但是什么。韋里驕傲地哼道,這可是第一星系最大的花店獨家定制的超豪華型探病花籃。從會長剛一住院我們就下訂單了,花了兩天時間、二十五個花藝師加班加點地趕制還好趕在你出院前送過來了。 元燿滿意地點點頭,招手指揮那幾個送花的男生:你們,把會長床頭的這些花都給清理了。把咱們送的這個,擺上去。 元燿裴云從嗓子眼兒里擠出兩個字,你 不行!護士長終于從支棱著的劍蘭葉底下鉆了進來,顧不上整理被花草刮亂的發型,撲上來就要阻止,你們不能把這個放在這兒! 為什么。元燿反問她,我這花籃哪兒不符合要求了? 護士長漲紅了臉:太大了,嚴重妨礙到了進出通道。而且花粉味這么濃,萬一病人粉塵過敏的話 元燿一扭頭問裴云:你花粉過敏嗎? 裴云的牙根被他咬得嘎吱作響,勉強擠出了個駭人的笑:今天之前,我本來是不過敏的 但現在屋子里的味道,簡直像是個大型生化武器! 好得很。元燿點點頭,忽然抬手一招呼那幾個男生,聽到沒?會長對花粉過敏,趕緊把他床頭的這些花籃都收拾了,扔到外面去! 幾個男生得令,立刻一擁而上。裴云氣得涵養頓失,伸手一把抓住了元燿:你搞什么鬼! 鬼?元燿反問他,這明明是我的心意。 心意?你這就是在是在玩兒我! 元燿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裴云,冷冷地道:送你花籃的那些人有幾個真心?說不定都是隨手下了個訂單,派別人送來的花籃,可能連賀卡都不是親筆寫的。而我花了兩天時間親自定的花籃,親自選的花卉,你就這個態度?我的東西,哪兒比不上他們好? 裴云僵住了,在元燿的逼視中,竟然沒說出話來。 元燿愉悅地扯了扯嘴角,補充了句:如果你真的花粉過敏,那我送的這個花籃就放在窗戶外面吧,方便你隨時觀賞。 幾個男生分工明確,有人上來清理床頭的花束,有人推著元燿送來的那個巨型花籃就要往外移??蓱z的護士長來回阻攔,被夾在中間左支右絀。 挪動花束的過程中有幾張賀卡掉下來了,韋里彎腰去撿,卻恰好看到床底扔著一張被撕成兩半的賀卡。 哎喲,他笑嘻嘻地撿了起來,會長,這誰惹您了,怎么還把人家送的賀卡都給撕了? 元燿猛地一扭頭,差點兒閃到脖子。 韋里唯恐天下不亂,還不等元燿阻止,已經念出了賀卡上的字:會長,從爸爸那里聽說了意外,我很擔心,希望你沒事。日日牽掛。愛你的,辛普森? 他皺了皺眉,茫然抬頭問:辛普森是誰來著? 屋子里一片死寂。 元燿僵硬地收回了不及阻止韋里的手,額頭青筋直跳。他下意識地去看裴云的表情,果然見裴云面色古怪,也正回看著他。 怎么解釋? 那一瞬元燿竟然有些窘迫,想是犯了錯又被父母抓了個正著的孩子。 然而裴云沉默了一瞬,竟然沒說什么,垂頭輕咳了聲:既然都撕了,就扔了吧。 元燿猛地抬起頭,目光爍爍地看向裴云。 裴云有些責怪地瞪了他一眼,但訓斥的話還是沒說出口來,只是嘆了口氣,無奈地搖搖頭。元燿眼里的光漸漸亮起來,最后竟沒忍住笑了起來。 他一掃方才的窘迫,像個開了屏的孔雀,又傲嬌又故作矜持地蹭到了裴云床前。 胡鬧。裴云壓低了聲音,下次不許再亂動我東西 元燿哼了聲,聲音里卻難掩得意:那你不還是讓韋里把那賀卡丟了? 裴云哭笑不得:你都撕過了,我還能怎么辦?重新拼起來裱到床頭去?我也不知道你對辛普森哪兒來那么大敵意,人家明明 明明什么?元燿敏銳地抓住了他的話頭,明明是你的金主?明明是你要巴結的大小姐? 裴云皺眉,欲言又止,最后還是沒有解釋。 元燿方才喜悅的火苗剛燃起來了一瞬,現在看著他冷漠的側臉,又如被兜頭潑了盆冷水一樣,周身瞬間冷了下去。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床頭的花束已經被幾個男生掃蕩一空。埃倫看他們也鬧夠了,就對元燿說:回去? 元燿冷著臉,點點頭。 大家向裴云告別。雖然被他們鬧得腦仁兒疼,但是裴云還是保持著風范,含笑謝謝他們來探望。說再見的過程中,他有幾次看向元燿,但元燿渾身冰冷地站在人群的后面,一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這孩子,又鬧脾氣。 裴云在心里嘆了口氣。他不是不想解釋自己和辛普森的關系,但只要解釋這個,必然就會提到他要去第三星系的打算。 而元燿是不會理解的。 裴夢死后的六年來,元燿滿心執拗,一意孤行地追尋著所謂的真相。對于元燿來說,明顯已經忘記過去、打算重新開始的自己,是不值得被原諒的。 但如果不解釋的話 元燿劃過自己下頜時指尖的溫度,仿佛還未散去。 裴云怔忪兩秒,然而就是這么一瞬間的事,元燿已率先轉身向門口走去。裴云急忙抬頭,但那聲名字在舌尖打了個轉,還沒來得及叫出口,那個高高的背影已消失在了門框之外。 少年們嬉笑著離去,隨著門輕輕地一響,徹底合起。 病房內再次恢復了安靜。 裴云脊背僵硬,片刻后一寸寸松了下來。他說不上自己是失落,還是松了口氣。 算了。他想,解釋什么呢,反正那孩子也不會理解的。 解釋后,難免又大吵一架,更傷感情。 他和元燿的感情,已經像那破碎的鏡子,勉強粘起來也只能照出面目猙獰的彼此,又何必勉強呢? 這一點,他不是早就想透了嗎?六年來,不都是這樣自我安慰著,去面對元燿的冷臉嗎? 為什么今天的卻又行自彷徨了起來? 難道,還真是貪戀那如曇花乍現、不知何時又會消散的溫暖么。 門咔噠又響了聲。 裴云猛地抬頭,下意識地就脫口而出:元 門口站著的,竟然是一臉錯愕的護士長。 同學,你想叫誰??? 裴云按捺下狂跳起來的心臟,勉強笑了下:沒、沒什么您有什么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