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講機并沒有傳出聲音，但病房自動門解鎖打開了。

    迎面而來的是比走廊還要低上幾度的空氣，原本大樓里的溫度就比戶外剩下的氣溫還低，但這里的溫度更低了。

    一個穿著病人服的消瘦身影正坐在前方的病房上，他臉上纏滿紗布，連頭發都沒有。該怎么說，這跟我回憶中那個有點胖的矮子阿杰完全不同。

    那人用手指敲打著放在支架上的鍵盤，然后在他臉龐的螢幕顯示了一排字。

    「好久不見了，老皮?！?/br>
    看到這稱呼，我還是確信了眼前這人是阿杰。這綽號是阿杰取的，他不喜歡叫人的本名。至于為什么叫老皮，問了后他只叫我去看一部老影集「MacGyver」。

    我把探望用的水果房在病床前的桌上，問：

    「怎么？沒辦法說話嗎？」

    「還沒做聲帶手術，現在只能用打字的?！?/br>
    「而且醫生說打字對手指的復健很有用，我以前很常在網路上跟人拚手速，便決定選鍵盤打字了來溝通了?！?/br>
    螢幕上出現的兩句話是冰冷冷的文字，但透露出來的卻是艱辛的復健過程。

    「你怎么會弄成這樣??？」我嘆了口氣，問。

    「誰知道啊，你回去后沒幾天，大概初二還是初叁的時候我就開始發燒。本來以為只是普通的感冒，沒想到越來越嚴重。過了一個禮拜后我已經沒辦法起床，全身疼痛不已直到失去意識。等我再度醒來時，才發現自己已經躺在加護病房了?！?/br>
    「你送上救護車時我剛回來，那時候連你的臉都沒看到救護車就開走了。要不是那個楊主任跟我要了聯絡方式，我都不知道去哪找你?！?/br>
    「你是說楊小姐嗎？她是個好人呢，本來我拜託她找你的時候，她還擔心說你不會過來?！?/br>
    「你是說上次？」

    「對啊，她說接下來的手術可能都會有生命危險，希望我找一個代理人幫忙簽手術同意書。我跟她說我沒有親人，真要說有誰能幫忙得只剩你了。她還不相信，特地去查了我的戶口，才發現我說的是真的?！?/br>
    「我本來也不打算幫你簽的，但聽她說我不簽就要把你轉院，到時你就死定了，我也只好硬著頭皮簽下去。不過我只簽了第一張，后面幾張我都沒簽?！?/br>
    「她是在測試你的，其實你不簽她還是會救我?！?/br>
    我看螢幕上出現的字才意識到不對勁，如果真的非我簽不可，那等到阿杰昏迷不醒再找我來不是更合理嗎？

    「測試我甚么？」

    「測試你愿不愿意幫我?！?/br>
    「這不用測試吧，我們好歹也同居幾年了，怎么可能你出了事需要幫忙我會袖手旁觀？」

    「我也是這樣跟她說，當初如果不是你，我肯定已經死在哪個不知名的角落了?！?/br>
    阿杰在幾年前最后的親人父母與meimei因為意外逝世后，他消沉了好幾個月。要不是因為跟他同住的我在照顧，大概真的會想不開吧。

    我也是自那之后才慢慢跟阿杰熟的，原本在那意外發生以前，我們只是各過各的，一個是讀夜校上大夜半工半讀的工讀生，一個是讀日校，無憂無慮的普通大學生而已。

    在他陷入低潮后，我們相處的時間才增加。實在是看不下去他的頹廢，等我發現時自己早已開始擔負起照顧他的責任。幫他買吃的，偶爾帶他出去走走，陪他看動畫。

    我們之間的交情就是這樣建立起來的，所以當我知道他出事的時候，當然會感到焦慮。畢竟看他好不容易度過人生低潮，現在卻又發生這種事，真的讓我感到很難過。

    還好，現在看來最辛苦的那一段已經過去了。那位楊小姐也幫阿杰那么多，就別追究了。

    「算啦，我不介意這個。話說回來，之后那幾張不用我簽吧？」

    「不用了，現在我的狀況不錯，我簽就好?！?/br>
    「呃……」

    下意識地想問他變性手術的事，但我隨即意識到這樣不太好，便住嘴不提。

    「怎么了嗎？」

    「沒甚么事，只是剛剛突然想到你房里那堆東西要怎么處理?！刮壹傺b很隨意地錯開了話題。

    「啊……你說那些收藏嗎？原本我在暈過去以前還想著要拜託你燒掉，還有格式化D槽硬碟，刪除網頁瀏覽紀錄的說?，F在看來好像不用了，等我回去再說吧?！?/br>
    可能是打太多字了，我注意到阿杰的手指已經開始微微顫抖?？磥砭退汶x開加護病房，他的身體依然沒很樂觀。

    不想太勉強他，我決定快點結束對話，便說：

    「嗯，總之你好好休息，不用擔心那些事。還有我差不多該走了，之后要是有放假就會找時間過來看你?！?/br>
    阿杰愣了一下，然后敲了一排字：

    「那就拜託你常來了，不然我一個人會很無聊啊?！?/br>
    「欸？這里不能用手機嗎？」

    「當然不能，手機電磁波太強了，長期使用可能會影響到我體內的醫療用微械?！?/br>
    「這……這樣啊，還好我的手機剛剛都沒響?！?/br>
    「只是偶爾響一下還好，要是那種隨時拿著手機的情況才會影響啦?！?/br>
    「好吧我知道了，總之下次來看你會先把手機關掉?！?/br>
    說完后我便站起來，準備轉身離開。

    「對了，你下次幫忙帶幾本輕小說好了，我在書架的角落有幾本還沒拆封的?！?/br>
    「知道啦，那先這樣，掰?！?/br>
    「掰啦?！?/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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