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9)
一山不容二虎,一座上京也容不下兩位紈绔。 兩人不見面還好,一碰面就是一場血雨腥風,這兩位,誰也不是能容人的主。 這羅府公子突然上門,莫非是來尋晦氣? 可羅府公子身份貴重,總不能拒之門外啊,真可憐了他們這幫跑腿子的。 小黃門認命般的閉上雙眼,等待自家公子發作。 羅錦年?張憑越支起身子,沒有骨頭似的用鼻尖蹭了蹭侍女豐滿的雙乳。拾起侍女一縷垂在胸前的秀發,閉眼輕嗅,惹得侍女嬌笑連連。 小黃門子額角沁出一層白毛汗,忐忑道:羅公子說有事要與少爺當面商談。 張憑越嗤笑一聲:他能有什么正經事。 他打了個懶散的哈欠,軟軟躺在侍女腿上,嗓音帶著宿醉后的沙?。杭任词孪冗f上拜帖,又未周全禮數,不見。 小黃門腿一軟差點就跪下了。 娘西皮的!你說不見就不見,那羅錦年不能拿你怎樣,我可怎么交差??!我上有老下有小,可不能在這英年早逝! 少爺,羅公子說他可以讓你見一見流羅姑娘。小黃門飛速把話說完。 流羅? 一聽這話張憑越眼睛一亮,支起身子,斟酌片刻道:問他求的是什么事,門就不用上了。 羅錦年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眼下突然來找他,肯定是有事相求。 張憑越眼底閃爍不定,暗自盤算著,要是小事就應了他。但若是涉及將軍府與丞相府,別說見流羅了,哪怕是見九天玄女都不能答應。 八年前,將軍府皇覺寺遇刺一事,又稱黃覺案,差點害得他全家流放西北,老爹人頭不保。 多虧了傅丞相一力相保,最后一場潑天禍事居然落了個不痛不癢的懲罰。 經此一遭,原本在武官與文臣間搖擺不定的張庭,暗地里已經倒向文臣。 他張憑越雖然不學無術,但也拎得清,這富貴與權勢到底是哪來的。 在政場上他幫不上老爹,但最起碼的不能捅婁子吧。 他與羅錦年針鋒相對,絕大部分原因也是向傅丞相表態,表明張家的態度。 小黃門腳上像裝了風火輪,一路小跑到角門,捧大爺似的捧著外頭那位主兒,等問清楚后又一溜煙回頭向里面那位主兒回話。 忙得像陀螺。 侍女剝了顆圓潤飽滿的葡萄含在唇角,緩緩低頭,渡給張憑越。 張憑越卷走葡萄,又明目張膽的嘗了嘗丁香小舌,發出嘖嘖水聲。 小黃門隔著座屏,聽得面紅耳赤。 半晌,座屏內有一物擲出。 小黃門眼疾手快的抱在懷中。 張憑越咽下葡萄,慢悠悠道:告訴他,持此信印可入武器庫,用完直接扔了就是,他羅錦年碰過的東西我嫌晦氣。 等小黃門退下后,一直沉默的侍女忽然憂心忡忡道:爺,那信印若是被外人撿了去該如何是好? 張憑越捉住侍女柔荑把玩,不以為意的解釋道:信印三日一換,外人撿了也沒甚用。他待貌美女子一貫溫柔小意,風度翩翩。 可武器庫重地,爺怎讓外人輕易入內。 張憑越嗤笑道:這上京城,蛀蟲遍地走,武器庫不過一擺設,監守自盜者不枚勝舉。 外人? 羅錦年可比滿嘴忠君報國,實則盡干些賣國勾當的大人強。他雖是紈绔,也是禮朝的紈绔。 侍女驚駭的伸手捂住張憑越的嘴, 爺,這話可說不得。 張憑越順勢含住主侍女指尖,一對桃花眼中溢滿情絲,他一個起身反客為主,瞬間將侍女壓在身下,意亂情迷道:爺只說給你聽。 又一場歡愉。 羅錦年握著信印憋著一肚子氣離開張家,他在上京橫行霸道這些年,無論賞臉去哪家府上,主家不管愿不愿意,都得擺出笑臉開正門迎接。 現如今為了隱蔽行事,這才叩了角門,可姓張的鱉孫,居然連門都不讓他進! 好大的狗膽! 等此事過后,看我如何炮制你! 羅錦年死死攥著手中信印。 他以兜帽罩面,渾身冒著黑氣,讓人退避三舍。 連拐好幾個彎,進入一處三進宅院,他掩上門,一把扯下兜帽,看向站在屋檐下的宋凌,惡狠狠道:張憑越真是不知好歹,我早晚讓他跪在我面前,端端正正的叩首,賠禮道歉。 一見羅錦年這副模樣,宋凌頓時反應過來,這是在張家受了委屈。 他走近羅錦年,替他取下披風,柔聲道:張憑越答應了嗎? 羅錦年沒好氣的將信印扔給他,轉身用后腦勺對著宋凌:張憑越沒讓我進門! 宋凌卻沒注意到他語氣中的忿忿,只一門心思翻看手中信印,同時松了口氣。 昨日他以受了寒發熱為由,封鎖院門,暗地里讓同羽備下快馬。 與羅錦年連夜回了上京城,同羽則留在青葙莊以做策應。 宋凌將信印與衣袖中另一塊令牌放在一處,垂首想著下一步對策。 宋凌! 突然一道既氣且惱的聲音響起,宋凌豁然抬頭。 羅錦年轉過身,語氣加重又重復了一遍:張憑越沒讓我進門!他好似從未變過聲,幼時嗓音甜膩,長大些了,有意撒嬌賣癡,嗓音也是甜絲絲。 未經風雨,沾滿糖霜。 宋凌無奈一笑,他自從遇見羅錦年,最多的就是無奈。 他似哄孩子般輕撫羅錦年后背:日后定讓張憑越親自上門給兄長賠不是,再讓他做牛做馬,將兄長抬上門去。 羅錦年哼了一聲:張家的陋室,也配得上我的金足? 作者有話說: 最近很忙,抱歉。 第74章 百相(二十三) 進去吧。 一穿著亮銀色皮甲的禁衛粗略掃了眼手中信印,將信印又扔給宋凌,酒氣熏天道:快些出來,別碰不該碰的。 說完就倒在大門前的木桌上會了周公,地上散落一地的花生瓜子殼。 他半點不在意面前站著的兩名神神秘秘的家伙是何身份,甚至沒有盤問一句。 城南武器庫鬧中取靜,于朱雀街一坊間集市中另開一五進宅院。 宅院內不植草木,不修宅邸。 以青石壘成一古怪建筑,無窗無門,整體方正,有棱有角,上系紅綢。 石上刻繁復花紋,形如蝌蚪,似上古失落文字。 最上首雕刻兇獸睚眥,風格粗獷,雄據八方。 宋凌收好信印,避開一地的碎陶片,推開宅院大門。 心中忍不住嘆息,早知道上京城偷jian?;?,玩忽職守者如車載斗量。今日冷眼看著,居然到了這般田地。 白日縱酒。 宋凌走到古怪石屋前,一掃石壁發現一處凹陷,形狀正好與手中信印吻合。 他將信印按在凹陷處,退后兩步。 片刻后地面開始震動,巨大的機括開始運作,信印與石壁融為一體,化作小一號的睚眥。 渾然一體的石壁從睚眥處緩緩裂開一條縫隙,隨著地面震動加劇,縫隙也逐漸擴大。 演變到頂點時,縫隙擴張到一丈,露出內里洞天。 羅錦年靴上墜著的金穗子停止晃動,他搶先一步進入武器庫。 宋凌卻并不著急,他走到石壁邊上,伸手撫摸著刀刻斧鑿的紋路。 此巧奪天工的機括術他曾在古籍上見過,江東原有墨族,猶善制物,一手機括術傳承上古,冠絕天下。 他們為農戶制造木牛耕種,為學子制造燈燭。 然而卻被朝廷以奇yin巧技引人墮落為由打壓,逐漸凋敝,到如今江東再無墨族。 只剩下由他們制作的器物留世人緬懷。 獨玉,你來看看! 宋凌耳尖一動,加快腳步入內。 這是發現了什么了? 武器庫內架子上放有琳瑯滿目的兵器,刀槍劍戟各有分類,粗略看去不下千數。 而羅錦年正站在劍器架子旁,左手握著一把劍柄,右手時不時敲打劍身,眉頭緊鎖。 見宋凌進來,他側身正對著宋凌曲指輕彈劍身。 宋凌掃了眼他手中劍器,一眼就認出和殺死杜少傷那柄形制如出一轍。 這劍有問題? 羅錦年也不賣關子,直言道:聲音不對,里面是空的。 宋凌指了指架上凌亂放著的劍器,蹙眉道:這些都是? 咔。 羅錦年將劍身對折毫不費力的擺成兩斷,斷口處露出芯子里的稻草,果然是空的。 他將劍身隨手扔在地上,拍了拍手,嘴角一勾笑道:問知道的人不就成了。 宋凌明了他的言下之意,知道的人指的是外頭收門的禁衛。 這武器庫幾乎被搬空,他不可能一無所覺。 轟??! 一聲震天巨響,之后是斷斷續續的金戈碰撞聲。 宋凌看著眼前的漫天灰塵,懵了一瞬。 羅錦年收回長腿,輕巧轉身,吊兒郎當截話道:你肯定又要想些彎彎繞繞的法子,不如直接些。 宋凌額角青筋跳動,片刻后他平復下來。 禁衛軍辦實事不行,欺壓百姓倒是一把好手,在民間積威甚深。 尋常百姓根本不敢踏進武器庫十丈之地,因此當不會注意到這邊動靜。 而武器庫,光影不進,正是審問的一等一好地方。 只要趕在禁衛支援來到前抽身離開,保管那群酒囊飯袋再尋不到他們蹤跡。 甚至會不會有支援都是兩說之事。 話雖這樣說,羅錦年的肆意妄為仍讓宋凌氣惱,他深深看了眼羅錦年,默默在心中記了一筆。 巨大的響動經過石壁再傳到外頭,只剩下不大不小的聲音,但足夠驚醒守衛。 睡得直打鼾的守衛,突然一個激靈起身。 揉了揉眼睛看向武器庫,確認聲音是從那兒傳來的后,拉滿血絲的眼珠子一鼓,嘴里含糊不清的罵道:兩個沒娘的小雜種,給老子找事,看老子不掀了你們的皮。 他抓起放在桌上的大刀,口中喝罵不斷,頭重腳輕的往武器庫趕。 剛一進入,掃了一圈卻沒見人,只有倒在地上的兵器架,和散落一地的劍器,他怒火攻心,深吸口氣,氣沉丹田。 你們好大的 喝罵聲戛然而止,守衛舌頭像突然打結,后頸處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就像有人站在他身后用劍尖抵著后頸。 他結結巴巴道:你們竟然趕襲擊禁衛,不要腦袋了嗎?聲音雖大,卻顯得有氣無力,外強中干。 話音剛落,后頸處一陣刺痛襲來,守衛徹底噤聲。 羅錦年寒聲道:扔下刀,往里走。 小命都在別人手里,守衛渾身抽不出二兩氣節,自然莫敢不從,他順從的將刀扔在地上。 按照吩咐,戰戰兢兢的往里走。 宋凌從暗處的兵器架后轉出,他扯了下兜帽邊沿,將眉眼完全罩?。何覇栆痪淠愦鹨痪?,若有半句不實之言。 羅錦年一腳踹在守衛膝蓋窩,同時收回收回劍器,改而用手指按住他脖頸上命門。 守衛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臉色煞白,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他急道:小的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大人放心。只求饒小的一條狗命。 宋凌輕抿嘴角,半蹲下與守衛平視,從袖中取出一柄匕首握在手中,手腕一翻,面無表情的抵在守衛左胸上皮革縫隙處。 你可認識杜少傷? 守衛:認識,認識。他原本才是看守武器庫的人,但他失蹤多日,上頭這才派了小的暫時頂上。他笑得勉強,心中止不住的破口大罵。 罵杜少傷,也罵這兩個神秘人。 宋凌接著道:武器庫中兵器被掉包之事你可清楚? 這守衛眼皮狠狠一跳,遲疑了一瞬。 噗呲! 衣料被割裂聲響起,緊接著是皮rou被割裂,守衛眼珠子轉了轉,他看到抵在胸口的匕首已經刺了進入。 直取心臟! 他被嚇得肝膽俱裂,恐懼與痛感交雜,看著鮮血滲出,他破音道:知道,知道!我都知道,杜少傷留下好大一口爛攤子,這龜孫肯定是私運兵器出去換了銀子還賭債。怕事情敗露不敢回來,叫我背上這好大一口黑鍋。 我要是將此事報上去,肯定吃不了兜著走。 第75章 百相(二十四) 宋凌握著匕首的手頓住,接著道:杜少傷交好的人有哪些?他早將杜家明面上能查到的事摸了個干干凈凈。杜少傷原也頑劣,到上京城后與狐朋狗友混在一處,更加變本加厲。 杜少傷以前禍害的是外人,染上賭癮后連自家人也折騰,私下偷運如此多兵器出去,憑他一人之力肯定無法辦到,定還有幫手。 那些個狐朋狗友便很有嫌疑。 護衛感受到匕首松動,狠狠松了口氣,汗珠從額頭滑到鼻尖,再滴落在匕身上。他勉強擠出個諂媚的笑臉:與杜少傷那癟犢子狼狽為jian的狗崽子確實有幾個,但 他暗中觀察宋凌神色,見宋凌并為因他對杜少傷口出惡言而動容,心下便有了計較。 杜少傷那小子失蹤已久,現在來尋他的,不是親友便是仇家,眼下看來是第二種。 他暗罵一聲晦氣,杜少傷那癟犢子自己惹是生非,偏生連累了老子。今天若不能全須全尾的出去,他就是下了陰曹地府也不會放過那癟犢子,必定咒他不得好死。 要是有幸保全大好性命,他就讓那癟犢子見識見識手段! 羅錦年一把從身后伸手一把扣住他咽喉,厲聲道:賣什么關子,趕緊說,仔細你的小命。 守衛仰起頭,喉結上下滾動,忙不迭道:是是是,杜少傷交好的地痞流氓十分多,小的要思量一番,大人見諒。 就小的也認識的,一叫何忖,家住平岳坊,不過他前些天在賭場出老千,被人打死了。 還有一人名原孝義,他與李屠戶家的娘子偷情,被屠戶發現,逃竄時失足落入水井,被撈上來時已經沒氣了,就是昨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