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8)
天剛一黑,裴郁風就鉆進了裴如晝的被窩里。 你怎么不去找娘親?跑到我這里來做什么。裴如晝一看到裴郁風就頭疼,他從小就粘著自己,喜歡和自己擠在一張床上。 小的時候還好,但長大一點裴郁風睡覺的時候就開始踢人,因此裴如晝可不想再和裴郁風擠了。 我都多大了,當然不能一直纏著娘親了。裴郁風一臉理直氣壯。 好吧好吧,裴如晝一臉無奈的躺了下來,他打了個哈欠小聲說,你別踢我就好。 嗯嗯!裴郁風聽到裴如晝不趕自己了,便一臉激動的湊近,絮絮叨叨的和裴如晝聊起了前陣子自己在鳳城的所見所聞。 但還沒有說兩句,裴郁風就看到裴如晝的眼皮子開始打架。 哥哥哥,你怎么這么早就困了???說著,裴郁風便用手指戳起了裴如晝的臉頰。 現在時辰還早,自己一點困意都沒有,裴如晝怎么就想睡覺了? 嗯裴如晝的眼皮忽然變得很沉很沉,他想給裴郁風說,讓他不要打擾自己,但話到嘴邊,卻沒有勁開口了。 在將要睡著的那一刻,裴如晝聽到,裴郁風突然起身,并用無比驚恐的語氣叫從桃過來。 郁風怎么那么大聲,自己不過是困了一點點而已。 剛想到這里,裴如晝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這一晚,沃云宮燈火通明。 聽到裴郁風的聲音,從桃立刻走到了屋內。她看到躺在床上的裴如晝不但眉頭緊鎖,甚至嘴唇上連一點血色都沒有了。 大公子?大公子! 從桃走上前去用力搖了搖裴如晝,她咬了咬唇說:不應當啊 現在還沒有到下一次毒發的時間,可是看公子的表現,怎么和蛇毒發作時候一模一樣? 畢竟沒有到時間,從桃也不敢貿然直接給裴如晝吃解藥。 進門看了一眼之后,從桃立刻走了出去,對守在外面的宮女說:快點去叫太醫!對了也給郡主說一聲。 是! 聽到太醫兩個字,宮女當下就意識到事情不對。原本守在門外的兩人立刻分頭,小跑著去找太醫和殊明郡主。 不過半炷香工夫,太醫還沒有來,倒是另一個在這宮中舉足輕重的人物,出現在了裴如晝住處外。 是太后。 現在時間還早,聽到宮女們說裴如晝暈過去了,就連準備休息的太后都讓人將她扶了過來。 剛到房間門口,她便看到裴郁風紅著眼眶窩在郡主的懷里,而殊明郡主的表情也很不對勁。 殊明,晝兒這是 太后娘娘。 快別行禮,晝兒這是怎么了? 聞言,殊明郡主吸了吸鼻子輕聲搖頭說:不知道,像是毒發了,但日子又不對。 聽到這里,太后也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晝兒小小年紀,怎么這么 語畢,她也慢慢走了過去,伸出手輕撫了一下裴如晝的臉頰。 這個時候太醫終于來了。 然而和一般太醫著急來看病的樣子不同,他看起來很緊張,甚至有一些害怕 要是裴郁風或者孟侍郎在這里,恐怕也會露出差不多的表情。 因為眼前這個被人帶到沃云宮來的太醫,正是那個消失多日,他們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的人! 太醫進門之后,趕緊給太后和郡主行了一個禮,接著便走上前去,為裴如晝把脈。 他的手還在微微顫抖著,見狀,太后不由皺了皺眉 過了半晌,太醫終于將手放了下來,他說:的確是毒發,裴公子的身體不好,前陣子剛才生過一場大病,因此毒發的間隔時間便稍微短了一點。 確定真的是單純的毒發后,周圍人的神情終于不像是剛才那么緊張了。 太后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邊的宮女,然后對方便將已經準備好的解藥,給裴如晝喂了下去。 見此情景,太醫也松了一口氣。 說起來像他們這樣的太醫,雖然在宮里面輪值,但也不是天天都能遇到大人物的。 所以說,往常只要有機會見到太后,眾人都會想方設法在她面前刷存在感。但是今天,看到裴如晝吃了解藥,那太醫立刻行禮打算離開這兒。 可是還沒有等他后退幾步,就見坐在榻邊的人,一邊輕輕轉著自己的翡翠尾戒,一邊緩緩開口說:竇永言大人,今天怎么這么著急著走??? 太醫院的這群人,會輪流去給太后把脈。只是竇永言不知道,太后竟然早就將自己的名字記了下來。 本來就心中有鬼的他,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太后娘娘! 太后笑了一下,示意殊明郡主將自己扶到一邊椅子上坐下。 她明明什么話都沒有說,可是那個名為竇永言的太醫卻嚇得渾身發抖,并且忍不住的瘋狂磕起了頭。 等到坐好之后,太后終于再一次開口了:那一天哀家就聽說,當時是你和孟侍郎在營地里遇到的晝兒和遙兒。在桂錦宮的時候急匆匆,還沒有功夫細問,正好你今天在這兒,不如現在就和哀家聊聊吧。 太后平日里很少自稱哀家,尤其是太醫問診的時候,她更是無比平易近人,一點也沒有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但是現在,她與竇永言印象中的樣子完全不同。 竇永言當即又磕了幾個頭,對太后說:微臣定當知無不言! 嗯。 剛才殊明郡主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但現在聽到太后的話,再看太醫的反應,她一下就明白那天晝兒中毒的事情,并不簡單! 太后喝了一口茶,然后看著竇永言慢悠悠的說:既然如此,那我們便從遙兒中毒說起吧。 夏季已即將過去,鳳城到了最愛下雨的時節。 戚云遙聽到,殿外忽然傳來一陣響雷的聲音,接著一名太監就小跑著到了殿內。 七殿下,剛才沃云宮那邊傳來消息,說裴如晝公子的毒提前發作了,現在好像有點危險。小太監一邊調整呼吸,一邊對戚云遙說。 什么? 剛剛戚云遙的心臟一直狂跳不止,如今一聽到太監的話,他當下便站了起來。 然后呢?太醫來了嗎?說著,戚云遙也打算向沃云宮而去了。 來了,竇大人已經去了。小太監趕緊如實回答。 竇大人? 回殿下,是竇永言大人。 戚云遙: 原本已經向門口走去的戚云遙,一下子便停了下來。 竇永言?他怎么會在這里。 他不是連夜逃往鳳城,并在路上失蹤了么? 戚云遙一直以為,竇永言是自覺做錯了事情,溜之大吉了。 他萬萬沒有想到,竇永言竟然敢回到鳳城。 他到底是什么時候回來的?他回到這里,是瘋了嗎 戚云遙定在了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此時屋外已經下起了瓢潑大雨,戚云遙看到有一個撐著油紙傘的人,正從不遠處快步而來。 那人一在屋檐下站定,便趕忙說:七殿下,太后娘娘叫您過去一趟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戚云遙終于后知后覺,有一個無形的手,將自己從陰影中推了出來。 從太醫的忽然失蹤,再到今天他重新出現在華章宮。 所有的一切,都是有人安排好了的。 可這個人會是誰呢? 戚云遙到沃云宮后,直接被帶到了正殿去。 明明夜色漸深,但這里卻比戚云遙想象的更加熱鬧。 最上方的那個金色羅漢榻上,一邊坐著太后,一邊則坐著大易的皇帝 太監宮女已經全部退下,空空蕩蕩的大殿上,就跪著一個太醫。 戚云遙剛一進門,人還愣著就聽到太后冷冷說道:戚云遙,還不跪下! 太后叫了他的大名。 沃云宮主殿里,一向傲世輕物的小皇子戚云遙,就這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太后沒有再多看他一眼,而是望向皇帝,輕聲問道:陛下說,應該怎么罰? 罰。 聽到這一個字,戚云遙就明白,自己這一次是連解釋都不用解釋了。 大易的太后并不是一生圍著后宮轉的女人,如今這天下,都有她幾分功勞。 竇永言本來就害怕的不行,落到太后手中,一定是對方問什么他就答什么。不過一刻時間,一切都能被查的清清楚楚。 正是因為太清楚這一點,所以戚云遙當時才要求孟侍郎殺了這個太醫。 只是戚云遙實在是想不通,竇永言明明已經跑了,怎么又回到了這里呢? 這一切到底是誰搗的鬼? 戚云遙的心亂成一團麻。 金榻上坐著的兩個人,都知道當年的真相。于是太后也沒有避諱什么。 見皇帝一直不說話,她直接冷冷開口對戚云遙說:當年離開華章宮,給皇室抹黑的人是你母妃,裴大將軍所做皆合情合理。只是我真沒有想到,孟家不但沒有自省,竟然還將這筆仇,記在了裴家身上,記在了晝兒身上! 滄桑、低沉的聲音在大殿上回蕩著。 哀家也真沒想到,孟侍郎他不但將家丑告訴了老七,還教老七一起害晝兒! 說話間,太后無比心痛。 戚云遙無法反駁,不能反駁。 他聽到,太后最后嘆了一口氣,幽幽說道:皇兒,老七在你身邊長大,他變成如今這樣,也有你的一份責任。要怎么罰他,還請陛下真心定奪。 坐在金榻上的人,久久不言。 過了一會,皇帝終于開口說:皇七子戚云遙,思念母妃憂思過度,朕特準你離開華章宮,去鳳城城郊皇陵守陵一年。 守陵。 對皇子而言,守陵這種失去自由的事情,與坐牢無異。 更何況他知道賢妃壓根就沒有死。 戚云遙聽到這兩個字從父皇口中說出,先是愣了一下,可是他卻神奇的沒有一丁點傷心的感覺。甚至這樣的懲罰,還讓他松了一口氣。 那種良心難安的感覺,突然少了那么一點。 至于皇帝戚云遙早就已經知道,這世上除了阿晝的所有人都已經放棄了自己。 所以現在他并不失望。 戚云遙一臉平靜的向金榻上的人行禮,他的額頭緊貼著冰冷的花磚,停頓一兩息后,戚云遙說:兒臣遵旨。 阿晝,現在我只有你了 次日清晨,有兩件事震驚了整個華章宮。 原本最受寵愛的七皇子,忽然被罰守陵一年。而宮里一個名叫竇永言的太醫,回到府里突然自縊身亡。 這兩件事,雖然都和朝堂沒有什么關系,可聽說之后,眾人還是無比震驚。 只有扶尋宮里的戚白里,好像并不意外。 他和往常一樣,早早起來抄寫書冊,完成裴如晝布置的作業。 從窗外宮女太監口中聽到昨晚的事情后,戚白里抄書的那只手,連頓都沒有頓一下。 等厚厚一摞東西抄完,并且整理好之后,天方才大亮。 就在這個時候,戚白里終于和往常一樣,向著歲寒殿走去。 然而還沒到目的地,他忽然在竹林間停了下來。這個時候,一個身著淺紅長裙的宮女出現在了戚白里的背后。 戚白里沒有轉身,他一邊向前走,一邊漫不經心地說:戚云遙做了那么多好事,如晝怎么能一直被他蒙在鼓里?你說不是嗎。 說完這句話,戚白里就榻上了歲寒殿的長階,而剛才那個走在他身后的宮女,則突然消失不見。 * 這一天,裴如晝就像是剛才中毒那日一樣,全部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剛剛毒發的時候,一陣陣劇痛向他襲來,裴如晝的骨骼臟器,都像是被人攥在了手里,擰到了一起。這種痛感,難以用言語表述。 不過有些令他意外的是,這樣的感覺并沒有持續多久。 在意識完全陷于混沌的那一刻,裴如晝忽然聽到自己耳邊,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聲音。 你怎么又來了? 又? 剎那間,裴如晝眼前的景物一變。 還沒來得及觀察眼前的環境,裴如晝就看到了一個熟人。 紅衣,惡鬼面具,符文。 裴如晝: 完了,我死了嗎? 要不是死了的話,怎么會又在這里見到幽冥界之主! 說起來我是犯了什么錯了嗎?或是因為不小心窺得天機?不然怎么會是他老人家本人來接我呢? 當下,裴如晝感到無比絕望。 他默默地向后退了一步,企圖離正打坐的人遠一點。 而他剛一動,就聽幽冥界之主再度冷冷開口:再動,就要掉下冥河了。 冥河 裴如晝聽到這兩個字,立刻想起了不久之前自己看到的那一幕。 當下他就不敢動彈了。 就在裴如晝直直站在這里的同時,幽冥界之主再一次開口說:坐著吧,等到了時間,我就送你回去。 他沒有想到,這樣一個傳說中兇神惡煞的人物,好像還挺好說話的? 裴如晝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按照對方說的那樣,緩緩地坐到了原地。 這里重新安靜了下來,裴如晝的耳邊只剩下冥河流水的聲音。 起初的震驚感逐漸平復后,裴如晝忍不住回想剛才幽冥界之主的話。 也正是這個時候,他才驚覺方才聽到的聲音好像與自己的聲音,有幾分相似? 只不過要稍稍低沉一點。 不會吧 是自己聽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