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1)
結果他剛到拐角處,就看見剛剛被搶救回來應該好好躺在病床上的人站在走廊,一瘸一拐地扶著墻往前走。 謝安珩見到他,眼睛一亮:行之 他手背上顯然是剛剛拔下針頭,還在往外冒血,面色和慘白的墻壁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謝行之看他又是這樣折騰自己,還未消退的火氣蹭蹭地就往上冒。 滾回你的病房里去!誰讓你出來的? 謝安珩被他吼得一愣,又趕緊轉身往回走,腳步踉蹌,差點再度拉扯到腰腹的傷口,輕輕抽了一口涼氣。 謝行之用力閉了閉眼,壓抑失控的脾氣,轉頭對身后留下的保鏢道:去把他扶進房間。 是。 謝安珩于是頂著整個走廊里所有人的目光,一個字都沒敢蹦出來,乖順得跟個小綿羊似的,低著頭被一左一右兩位保鏢扶進了房間。 他在床上躺好,護士進來給他重新扎針。 隨著眾人一同的還有謝行之一,在最后面推動著輪椅緩緩在病床前。 輸液針扎好,他輕聲道:都出去吧,我和他單獨說會話。 房間頓時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徹底安靜下來。 謝安珩半躺著,小心翼翼地打量謝行之的臉色。 剛剛在走廊里實在是嚇了他一跳,從他小時候遇見謝行之,一直到現在,他還從未見過對方發這樣大的脾氣。 謝行之的目光落在謝安珩捅傷的腰腹,輕輕掀開病號服。 那片皮膚已經被醫生仔細處理縫合,又包扎過,看不到傷處。 但他視線在謝安珩的腰處停留,眼前仍然一閃而過鮮血滿手的一幕。 攏在懷里的人呼吸越來越弱,血無論怎樣都止不住,他甚至仿佛能感覺到這具身體的生命一點點從他手中流逝。 謝行之攥緊衣擺,小臂輕輕發抖。 我錯了。謝安珩沒注意到他的神色,等了好久都不見他說話,還是忍不住開口。 先道歉了再說。 但他再一抬頭,呆住了。 謝行之垂著腦袋,眼簾也耷拉下去,長睫掩映。 即便如此,他還是清晰地看見他眼角和眼眶都泛著紅。 唇也抿緊。 像要哭了。 行之?謝安珩坐起來。 謝行之覺察自己失態,迅速立直上身,轉過輪椅,接連眨了幾下眼睛。 你哭了?偏偏背后的人還在繼續火上澆油。 接連兩次經歷險些失去謝安珩的危險場景,謝行之的精神本來就已經撐到了極限,又被他這么一問,他只覺得眼眶酸澀,心胸郁結難受。 聽見謝安珩那一聲低呼,他連忙抬手摸了摸眼角。 指尖觸碰到的皮膚干干凈凈,半點濕濡也沒有。 謝行之不免惱了:誰哭了? 謝安珩在他身后,只看見他抬起手像是擦了擦眼睛,以為謝行之在抹眼淚,又聽他嗓音也是啞啞的,霎時慌了神。 你別難過,對不起,對不起 謝行之不想理會他,搖著輪椅就想出去,但沒走動。 輪子被謝安珩撲過來拽住了。 他用的是正在輸液的那只手,手上的針管扯動輸液軟管,又帶動頭頂掛著的吊瓶叮鈴咣啷一陣響。 別說腰腹的傷經不起這么大的動作,剛剛才重新打進去的針眼看著又開始往輸液軟管中回血,針頭也有脫開的跡象。 你要是真的不想要命了,也犯不著用這種方式折磨我。謝行之回頭,搖著輪椅就抓住他的手腕,把人按回病床上。 我真的知道錯了 錯什么錯?你對得很。謝行之揮開他試圖拉自己衣袖的手,反正你一向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那么高的懸崖說跳就跳,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撞到下面的石頭上,今天你還有沒有命在? 但我要是不下去救你,沒命的就會是你。謝安珩抿住唇。 謝行之也知道自己這算是遷怒了,可謝安珩這樣不要命般沖動行事已經發生過好幾次,一時感動過后,他更多的是后怕:我那時都已經把繩索割開了,哪里至于會沒命?就算你怕我受傷,你就不能多等等,和搜救隊一起下來救我?你本身身上就帶了傷,那么冷的海水,你跳下來萬一出了事,該讓我怎么辦? 謝行之深呼吸。 你倒好,腦袋一歪暈過去了事,什么都不知道了,你有沒有考慮過其他人?我就眼睜睜看著你在我面前閉上眼睛。 對不起,每回事情只要一發生你就會說對不起,下次又照樣 他說完眉頭一皺,發現挨罵的人竟然笑得一臉燦爛。 你笑什么?唔! 輪椅被大力往前一拽,病床上的人俯身湊向前,近乎蠻橫地吻了上來。 那雙手緊緊按住他的肩膀和后腦,把他半個身子都拽離了椅背。 他吻得熱烈又兇狠,力氣大得近乎啃咬,他近乎有種自己會被吞入腹中的錯覺。 這個深吻持續了很久,后續漸漸轉為輕柔的淺啄,直到謝行之氣息不穩,謝安珩才終于放開他。 房間里一時間只剩下兩人急促的呼吸。 你關心我,在意我,我很高興行之。謝安珩還在床前望著他滿是怒火又泛著紅的雙眸,眼睛都不帶眨的。 你謝行之嘴唇抖了抖。 謝行之生氣的源頭本來就不在謝安珩身上,被他這么胡作非為一打斷,蓄積起來的情緒更是一瀉千里。 他側頭用力抹掉唇上的濕潤,腦子里亂哄哄,片刻間竟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眼中的氣憤還在,但眼底更有不易察覺的脆弱和痛苦,深層的是guntang炙熱的關心和愛護。 謝安珩說不出心頭是怎樣的感覺。 謝行之極少在他面前表露出這樣強烈的情緒,甚至可以說從未有過。 他向來云淡風輕,似乎山崩于面前都不能撥動他的一絲心弦。他在謝安珩眼里隔了一層霧,飄渺不定,仿佛坐在云端,永遠需要他仰望。 但現在,這個他放在心尖上的人竟然為他牽動情緒到這種地步。 他想說能讓謝行之滿目專注地把他抱在懷里,再來一萬刀都值了。 但他張了張嘴,看清他的心疼,話到嘴邊,他又舍不得再惹他。 這是最后一次。謝安珩知道他最是吃軟不吃硬,捧著他的臉,親親他的鼻尖,以后不會了。 謝行之被他眼中純粹到極致的墨色驚住。 他垂下眼睫:你哪次不是這樣說的? 真的。親吻沒被拒絕,謝安珩彎了彎眉眼,放低聲音:在你車禍之后,我就發過誓,絕對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到你。 但我沒做好,又讓人在我眼皮子底下把你帶走他抵著謝行之的額頭,你就當這次是我懲罰自己吧。 你這算哪門子懲罰自己?謝行之一聽他這樣的論調又來氣。 謝安珩不想讓任何人傷到他,他又何嘗不是這樣想?難不成他的心是鐵做的,看見謝安珩受傷就不會心疼? 結果后者又道:我知道,你擔心我,我不該讓你為我擔心害怕。 謝行之被他繾綣低綿的哄人囈語說得耳朵發癢。 我以后絕對不會了,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到你,就算那個人是我自己也不行。謝安珩真摯道,我一定好好保護自己,不會再讓你心疼。 別皺眉,我舍不得看你皺眉,哥。 這一聲哥喊得他腦仁一麻,差點沒把他骨頭都叫酥了。 可不得不承認,謝安珩的這招認錯服軟是真的已經修煉到爐火純青,無論多大的脾氣,被他這樣一番軟語相求,也發不出來了。 謝行之在心里嘆了口氣,自己將輪椅擺正:回床上躺好,我去把給你買的東西拿進來。 他撥動輪椅就要走,倏地又被拽住。 謝安珩還沒能再開口講話,病房門倏地被人推開。 岑向陽的大嗓門響起:行之哥,這是你買的甜粥,剛剛那個保鏢給我的,放在椅子上已經有點溫了,但謝安珩皮糙rou厚的,喝起來應該不礙事。 還有沒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我可以 他把手中的東西往前一遞,講話聲戛然而止。 病床上的謝安珩衣衫凌亂也就算了,謝行之的領口衣擺也被扯得皺皺巴巴亂七八糟,更關鍵的是他的臉很紅,紅得不正常。 換了別人或許會以為是暖氣吹的,可岑向陽只需眼神一瞟就看見謝行之唇上也有些發腫。 你們 他突然沒由來得記起來在半島酒店門口,謝行之也是莫名其妙臉和耳朵都紅得嚇人,嘴也破了。 謝謝,你出去吧,在外面等就行,我們沒什么事。謝行之這次沒對他笑,眼神有些閃躲,表情淡淡地將他一推,關了門。 岑向陽還沉浸在那一刻回憶的震驚中,等他回過神,正聽見病房門下的鎖扣咔嗒一聲,反鎖了。 ?! 反鎖病房的門?? 趙致殷走過來問他:怎么了?為什么這種表情? 沒事,沒事哈哈。岑向陽僵著臉,看見他,更覺得自己的猜測多半不會出錯。 究竟是在什么時候這小狼崽子已經不聲不響地就得手了?他那段時間明明寸步不離謝行之身邊啊。 他坐在外面的椅子上,一時間不禁懷疑人生。 病房內。 剛在床上躺好的人雙目晶亮,眼巴巴地望著鎖完門的謝行之:你還專門去給我買粥了?你不生我氣了? 本來就純粹是幾樣事情全部堆在一起,導致他情緒失控,謝行之眉目重新柔和下來,把甜粥擱到床頭柜:不生氣,好好躺著,別再亂動了。 我剛剛親你了。身側的人突然說。 謝行之解開袋子準備給他喂粥的手一頓。 你既然不生氣那能不能謝安珩拽著他的袖子,再親一下? 第63章 謝行之當然沒答應。 剛剛一時氣昏了頭被他趁虛而入也就算了, 他本來都沒打算計較,畢竟謝安珩傷得這樣嚴重。 可這是在醫院,公眾場合。 何況謝行之尚且沒有完全說服自己接受謝安珩的感情。 我去喊護理來。他看謝安珩這副樣子是不把他軟磨硬泡到松口不得罷休, 當即也不打算再給他機會, 你好好把粥喝完。 謝安珩坐起身還想拉他:你去哪里?你也受了傷, 應該留下來休息。 我去處理施家的事, 必須有一個人去警局做筆錄。謝行之先他一步開了房門,不要趁我不在又折騰自己的身體, 記得你剛剛答應我的話。 謝安珩裝可憐的伎倆被從源頭斬斷,但又無可奈何,只能看著他離開了病房。 謝先生。值夜班的護理沒過幾分鐘就趕過來,高級病房的病人他可不敢得罪,我來幫您吧, 小心燙著。 謝安珩避開他的手,早沒了剛剛對謝行之時小心翼翼的表情, 冷淡道:不用,你隨便找個地方坐著就行。 施瑤持刀傷人、施老夫人又涉及買兇和綁架等等一系列違法行徑,證據確鑿。 至于她們要不要起訴,不是現在需要考慮的事情, 謝行之并沒有在警局里耽擱太久。 謝行之也不想再勞煩岑向陽跟趙致殷, 他們兩人幾乎幫不上什么忙,這次是趙鴻鈞陪伴他一同前往。 做完筆錄出來,趙鴻鈞低頭感嘆:鬧得這樣滿城風雨, 也不知道她究竟圖了個什么。 這個她只能是指的施老夫人, 謝行之道:我也是偶然聽到傳聞, 她似乎跟他丈夫有什么恩怨情仇。 這個我知道。趙鴻鈞比他年長, 在滿北市上層這個小圈子里混的年數自然更長, 知道的消息也多。 那老太婆年輕的時候心高氣傲,在家族權勢和她丈夫的命中選了前者,我聽說那時候她丈夫是得了什么病,她就棄之如敝屣。 謝行之最看不慣這種遲來的深情:她那樣的人,滿眼都只有權利,偏偏還要給自己找個幌子,虛偽至極。 所以她跟你們講,她做這些喪心病狂的事都是為了她的丈夫?趙鴻鈞沒聽過這樣的說辭,非常驚訝。 謝行之點頭:具體為什么我不清楚,但我聽他外孫夏嘉譽是這么說的。 趙鴻鈞咂舌:那夏嘉譽還是個好孩子,真是奇了,這種家庭里能養出這么干凈的孩子,算他們運氣好。 是啊。謝行之想起他,心情總算輕松不少,如果不是他兩次幫我,恐怕我跟謝安珩都沒命活到現在了。 他說完又想起什么:對了,施老夫人說u盤并不在她手中,但這樣東西聽你和安珩說又的確存在?不管落在誰手里,情況都不會對我們有利。 u盤倒確實還是個隱患,我會繼續加大馬力,多派人手打探消息。趙鴻鈞表情也凝重起來。 我也調動謝家公司,但我希望這次也是我們弄錯了,它是真的不存在吧?;貒惶?,紛爭不斷,還幾度經歷生死,謝行之終歸有些疲憊。 他說完轉頭看向車窗外,一愣。 途經的路上有不少店鋪,竟然是剛好開到了棚戶區不遠處。 這些小商鋪大多已經改頭換面,卻也依舊經營著。 讓謝行之怔住的不是這個,而是所有商鋪門前都已經貼滿了裝飾。 圣誕節快到了?他輕聲喃喃,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日期。 對,是快到了。趙鴻鈞當他在跟自己講話,就是下星期,這些商店估計搶生意,提前做點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