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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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的路燈,晚上會全都開嗎?汪巒忖度著,如果昨晚張茆看到的不是幻象,那么所有的燈都滅掉了,應當會很明顯才是。 可他沒想到,如苓卻是這樣回答的:不,其實如果沒有人來拍夜戲的話,這里的燈晚上是根本不會開的。 汪巒微微一愣,隨即明白了如苓的意思,也就是說張茆遇到一片黑是正常的,那盞唯一亮起的燈反而才是異象。 他抬頭看向那并不太高的燈桿,還有周遭幾乎可能稱得上是茂盛的樹枝,口中喃喃道:那若是有人想要打開這燈,可有方便的辦法? 有的,如苓點點頭,示意汪巒看向小路外,樹林后的一間小屋:所有的燈都是在那邊控制的,為了方便租用影棚的人拍戲,都會把鑰匙給他們對了,守門的人也有鑰匙,方便巡夜。 這樣說來--能夠打開路燈的人,其實非常多。而且這燈的位置被公館樓與樹枝擋住,當時看門人的也極有可能根本注意不到燈開了。 汪巒越發確定,昨晚的執妖多半是根本不會制造幻象,而是實打實地就在影棚里困住了張茆。 與此同時,能做到這一切的人,范圍也縮小了。這個人一定是能拿到劇組的鑰匙,或者干脆就是影棚的守門人。 三人一邊走,一邊說著,終于來到了徐家的舊院子前。 因著拍攝可能需要,老式的大門并沒有被拆掉,反而又刷了朱色的新漆,被白雪映襯著,是有幾分意趣的模樣。 不過他們也沒什么興趣走正門,只是從旁側的墻邊繞了進去,誰知剛走了沒幾步,便瞧見個穿著土色兒坎肩的男人,行色匆匆地向他們走來,見了祁如苓后腳下的步子更急幾分,口中喚著:大小姐。 便湊到她的耳邊,神色不定地說了些什么,汪巒也只是聽到三老爺演員之類的字眼。 而祁如苓那邊,她的臉色當即便不好了,等到男人說完后,有些尷尬地看向汪巒:汪先生家父突然有些事情,需我過去一趟 不若你先隨我回公館那邊歇息,等到二哥來了,再繼續探查下去。 汪巒聽后,心中猜著多半是祁家那位三老爺,又惹出了什么事端,便也沒有多問的意思。只是體諒地笑了笑,婉言說道:如苓小姐先去忙就是了,至于我--反正有豐山陪著,便隨意去轉轉也好。 祁如苓雖說是受了祁沉笙的囑托,但到底還是尊重汪巒的意思,又與他歉意地說了幾句后,便在男人的催促下,匆匆離開了。 遇著這么點子小事,倒沒怎么影響到汪巒探究的心情。等到祁如苓走遠后,他便與豐山一起,重新進入了徐家的舊院子。 當初在德人公館時,還沒見著多少,眼下來到這院子里后,越往里去便越瞧見許多臨時搭建出來的景觀。它們大多依托于院中的原勢,單單看時也十分美觀,但多處錯落堆砌起來,難免讓人覺得凌亂擁擠。 許多穿著棉衣大襖的人穿梭在其間,或是搬運東西,或是調試機器,汪巒想起之前祁如苓說的,如今這里起碼有三四伙不同的人。 看著眼前那人頭攢動的景象,汪巒不禁皺起了眉頭,先前想到了那一點小關竅,如今看來是用處不大了,這么多人里頭,能接觸到鑰匙的又豈止一二? 他這樣想著,卻也沒有更好的法子,只是若即若離地,帶著豐山在人群中走動,想要嘗試能否感應到些許執妖的氣息。 夫人,這里這么多人實在是亂,要不咱們還是按大小姐說的,先去等二少爺吧。汪巒許久不曾出門,此刻在外轉悠的新奇勁兒還沒過,可豐山就不一樣了,他守在汪巒身邊,生怕人多一不留神就出了岔子。 放心,這里這么多人,反而不容易出事,汪巒笑著搖搖頭,裹了裹身上了貂絨裘衣,口中隨意安撫道:我們去等他也是閑著,倒不如在外面走走。 豐山再怎么不放心,也實在拗不過汪巒,轉過兩道枯花藤墻后,竟真的來到了一方水塘邊。 汪巒頓時謹慎起來,繼續找尋起張茆昨晚的痕跡,一夜過去了,水塘中已經重新結了冰,但好在上面的積雪仍能看出是否有人踩碎冰層掙扎過。 就當汪巒幾乎要確定,張茆落水的位置時,突然聽到身后的枯藤墻另外一側,傳出了十分慌亂的聲音。 快抓住它! 別讓它咬到人! 汪巒下意識地回頭去看,霎時只見著一只白色的卷毛狗,瘋了似的沖了出來,流著涎液的口中不斷發出狂吠。 豐山趕緊護著汪巒離開,但那狗顯然已經發現了他們,不顧身后人的追趕,猛地疾跑而來。 夫人快跑!豐山只覺得自己的魂都要嚇沒了,閉上眼只等著那狗咬到他的身上,卻不想剎那間卻聽見一聲蒼鷹的長嘯-- 如鉤的利爪穿透了覆著白毛的脊背,巨大的羽翼扇動起颶風,轉眼便抓著仍在掙扎的瘋狗,向天際飛去,只留下道暗色的鷹影。 汪巒神色如常地站在原地,看著呼嘯而去的蒼鷹,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這才是祁沉笙今天肯放他自己前來的真正原因,自從通過金絲雀與祁沉笙生出了更為微妙的聯系后,汪巒同樣能夠感知到祁沉笙的執妖。 蒼鷹今早就一直被祁沉笙留在了他的身邊,以防意外發生,也成了他在外可靠的依仗。 不過豐山就不知道這些了,他只覺自己好似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想起那瘋狗的樣子就心有余悸,兩腿軟得幾乎站不住。 還好汪巒及時發現,扶了他一把,他才不至于歪頭扎進水塘里。 豐山,可是嚇著了?汪巒看著豐山的臉色不好,不由地低頭詢問著:我扶你去前邊亭子里緩緩神。 不,不用!豐山哪里肯讓汪巒扶他,只聽著汪巒這么說,他便又生出了股子勁兒,硬把害怕吞了回去,用力搖晃腦袋:夫人,我沒事!一點事都沒有! 汪巒哪里肯信這個,瞧著豐山那樣子就難放心,不容抗拒地又扶住了他,皺眉說道:你逞什么強且只聽我的話,跟我去那邊歇會。 我豐山這邊還想再說什么,一轉頭卻看見個身穿黑色外衣,戴著玳瑁眼鏡的中年男人,滿臉焦急地走了過來。 他見著汪巒主仆二人,忙不迭地彎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聽他們說剛剛我們拍戲的狗,差點咬到二位,實在是對不起。 豐山被他這突然的舉動弄得有些無措,若是擱在平時,他早就忍不住痛斥幾句了??扇思疫@般誠懇的道歉,反而讓他什么都不好說了。 汪巒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中年男人,就在剛剛的瞬間,他從這個男人的身上,感應到了一絲執妖的氣息。 雖然極為寡淡,但確實是存在的。他暗暗示意豐山不要作聲,自己試探著答道:這位先生不必如此,好在我們也沒有被咬到,不過拍戲時用著那些活物,也該當心才是。 是是是,我記下了。那男人聽后,臉上沒有半點不耐煩的樣子,還是一再道歉:這都是我們的疏忽,讓兩位受到了驚嚇,若是可以我也愿意出些賠償的。 賠償就不必了,汪巒微微垂眸,看到了男人手中握著的,似乎是劇本的紙張,又端詳起他的氣質,心中便確定了幾分:先生說那是拍戲的狗,那您是-- 我是這邊拍電影的導演。中年男人聽到汪巒發問,立刻從口袋里掏出了名片,回答道:鄙姓劉,這是我的名片。 這劉導演先前只害怕瘋狗傷了人,如今見著人沒事,也沒有跟他胡攪蠻纏的意思心里也稍稍安定下來。 往汪巒手里送名片時,他下意識地抬頭看了對方一眼,可便是這么一眼,就讓他徹底愣住了。 當導演的七八年里,他自認是見慣了俊男美女,可眼前人的氣質樣貌卻還是讓他驚為天人。 白衣烏發,襯著雪后初晴陽光,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電影中的角色。 汪巒卻不知他的心路,只是禮貌地點頭致意,雙手接過了男人的名片,只見上面印著劉渙登三個黑字,略小處還有幾行作品名,確是前段時間電影院里上映過的。 劉導演-- 這位先生! 汪巒剛想再試探著問什么,卻被這位劉導演激動得打斷了,他稍一顰眉,緊接著就聽對方說道:這位先生,請問您也是來影棚拍電影的演員嗎? 汪巒本想否認,可瞧著劉導演那副模樣,還有他身上淡淡的執妖氣息,口中的話便轉了彎。 是,我是來這邊試拍的-- 第113章 亡之目(九) 九哥是要,把我的心吃 祁沉笙翻動著幾個廠子送上來的賬目, 灰色的殘目中醞釀著誰都看不出的情緒,何城東拿著記事本安靜地站在一邊,什么聲音都不敢出。 告訴老宋他們, 繼續壓住價格。良久后,祁沉笙將手中的厚厚的賬本,往桌子上一擱,發出砰但一聲悶響。 他抬眸看向窗外,仍舊覆蓋著積雪的街景, 細長的紳士杖出現在手中,沉著而了然地敲擊著腳下的地板。 不用理會那些洋人,他們已經快撐不住了。 是。聽到祁沉笙這樣說, 何城東總算是松了口氣,他知道這場因冷冬而生出的棉糧危機,終于快要到頭了。 今天還有別的事嗎?祁沉笙的臉上依舊淡漠地沒有絲毫溫度,與在汪巒身邊時判若兩人。這常常會讓何城東恍惚間生出疑惑, 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祁二少。 還有,直到祁沉笙的目光掃過來,何城東才迅速回神, 依照筆記本上的日程念道:今天還有老福盛紡廠的人, 想要跟您談合并的事。 下午還有東邊幾家廠子, 從西洋買的機器到了 都推了吧。還未等何城東說完,祁沉笙便開了口, 他執著紳士杖的手突然收緊,冥冥之中感應到,汪巒調動了蒼鷹的力量。 叫司機來,去宏播影棚。 何城東一愣,隨即明白過來, 立刻點頭應道:好,二少,我去安排。 等到祁沉笙的車子來到影棚時,不過十點鐘剛過,大雪之后難得晴朗的好天氣,上午的太陽直教人渾身舒坦。 可面對祁沉笙陰沉的面孔,無論是司機還是何城東,都不敢有半分享受陽光的意思。 二少,到了。何城東克制著恐懼,回頭跟坐在后排的祁沉笙說道。 祁沉笙一言未發,只是點點頭,然后直接執著紳士杖,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祁如苓剛剛處理完祁家三老爺的事,又得知祁沉笙親自來了,心中忽覺不太好,問過身邊人汪巒的行蹤后,就匆匆趕到了大門邊。 二哥,你來了。 嗯,祁沉笙并沒有要責怪意思,他也知道祁如苓的不易,只是沉聲問道:九哥現在在哪? 在徐家舊院那邊,即便祁沉笙沒說什么,如苓也還是解釋道:剛剛父親突然來了,我只得過來候著,汪先生說要自己在那邊逛逛,我就遣了幾個人暗暗跟著他,應當還是穩妥的。 祁家三老爺--祁沉笙冷笑了聲,他當然聽說過傳聞,這位好叔叔正借著如苓的影棚,到處搜羅女演員呢,怕是給如苓惹出不少亂子來。 但是,當真又只是巧合嗎? 他灰色的殘目微微瞇起,掩飾住其中的涌動,開口時卻一如既往讓人聽不出深淺:走吧,帶我去找九哥。 祁沉笙并沒有再去查看張茆昨晚的行程,與如苓很快就走到了徐家舊院中,這半晌午的天,正是里頭最為忙碌的時候。 幾伙不同劇組的人,即使是冬日也忙得熱火朝天,把本就并不算大的舊院子擠得熙熙攘攘,看得祁沉笙忍不住顰眉。 好在按著如苓手下人的匯報,那位劉導演并沒有選擇花園、池塘那種尋常地方,而是在東南角的閣樓附近。 祁沉笙按著感應,還未走近時,便抬頭看向二樓窗戶緊閉的精致小閣,汪巒此刻應當就在其中。 果不其然,一行人很快就看到了,端著杯熱水,愁眉苦臉地坐在廊下的豐山。 豐山見著祁沉笙過來了,立刻害怕也不是,著急也不是,一步三磨蹭地走到二少爺跟前,小心翼翼地說道:二少爺,您來了。 夫人呢?祁沉笙雖然已經感應到了汪巒,但還是冷冷地問道。 夫夫人豐山一直拿不準,汪巒想要拍電影這事,二少爺是個什么意思,可此刻實打實地跟二少爺見了面,他只覺連問都不必問了,嚇得說話都支支吾吾起來:夫人跟著劉導演,上樓去拍戲了。 拍戲?這樣的回答,盡管早有些猜測,但還是讓祁沉笙怔愣了一剎。 豐山這會實在不敢隱瞞了,忙趁著祁沉笙發愣時,倒豆子似的將上午發生的事,全抖了出來。 那位劉導演眼里都快放光了,一聽說夫人是來試拍的,就立刻請我們來了這邊然后就讓夫人上樓換衣裳了。 祁沉笙聽著豐山的話,又是眼里放光又是換衣裳,臉色不知又黑沉了幾分,手中的紳士杖幾乎要將腳下的青磚戳穿。 汪巒能感應到執妖的氣息,他當然能感應到,恐怕不止是那位劉導演,如今這個劇組在閣樓附近的人,身上都有淡淡的執妖氣息。 祁沉笙想來,汪巒多半是因此,才答應來試拍的-- 但這不代表,他就能不在意。飛出籠中的金絲雀,要將他華麗的羽毛展示給世人。 會有多少人為他傾倒,會有多少人會因他癡迷? 祁沉笙無法言說的占有欲不斷在在心中翻涌,幾乎要化作孽火焚燒而出。 周遭所有人,都感覺到了氣氛的緊張,連后面跟著的如苓都難以忍受,她試探著勸解道:二哥那位劉導演我也是聽說過的,為人很是正派,想來不會有什么 若是不行,跟他說一聲,想來也不會強留汪先生的。 祁沉笙還是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盯著閣樓,這時周圍不少人也注意到了他們這一行人。畢竟祁家大小姐經常來這邊,大家都見過,而此刻讓她陪游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