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枝之中 第8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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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如其來的一個溫熱的懷抱, 帶著初羨所熟悉的力度,她倏然一怔,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師……師兄?”    “嗯,是我?!备佃讓嵱昧Ьo她,試圖想以這樣的方式給她力量。    “師兄我……”初羨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 卻發現嗓子眼發堵,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    洶涌而至的絕望感,滿腔的委屈積聚在胸口, 郁結,不順, 吐不干凈。好像有很多很多話要跟他傾訴, 有數不清的委屈要向他抱怨, 想得到他的安慰,從他那里汲取溫暖。    然而這一刻她卻無從開口, 仿佛被人生生掐斷了聲帶,喑啞無聲。    “什么都不用說?!备佃讓嵼p聲打斷她, 聲線親和又沉穩,有著他一如既往的溫柔,“跟我回家?!?/br>    希望在你喪失表達欲的時候, 能有人溫柔地接住你的疲憊?!咀ⅰ?/br>    他不用過問,也不用說很多安慰的話,他只需給你一個溫暖的懷抱, 然后帶你回家。    一切盡在不言中,這個男人什么都知道。    初羨知道傅枳實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他看透了她的一切,完完全全地懂她,她笑也好, 哭也罷,她的怯弱,她的無助,她支離破碎的親情,她岌岌可危的自我,甚至是她埋藏在溫和面孔下的偏執和歇斯底里,他都全部知曉。    他接得住她的疲憊,同樣接得住她的絕望和爆發。    他總是這么溫柔,以一種最溫和,也是最恰當的方式來化解掉她所經歷的糟糕的一切。    在傅枳實懷里,是初羨所熟悉的體溫,熟悉的心跳,熟悉的味道,她覺得無比安心,原本瑟瑟發抖的身體也逐漸不再抖了。原本焦灼不安的情緒立刻得到了安撫,整個人神奇地平靜了下來。    在此之前,她仿佛剛剛經歷了一場惡戰,精疲力竭。不,不止精疲力竭,應該說是死了一遍。心死,被她最親近的人徹底擊垮,整個人心死而亡。    她一直不知道原來親情才是一把最鋒利的利劍,她最親的人毫不猶豫朝她揮動這把利劍,手起刀落,將她徹底擊入谷底,讓她鮮血淋漓,絲毫沒有還手的能力。    因為他,因為這個懷抱,她向死而生,她活了過來。    原來傅枳實一直都沒離開。他把車子停在小區門口,一個人坐在車里默默地等。    這期間每分每秒對他來說都是一種煎熬。他給初羨打了好幾個語音電話,發了好多條微信消息,可惜都沒得到回復。    焦灼難耐,他猜測初羨定會經受趙女士的責罵。母女倆必然會有一場歇斯底里的對峙。    而此刻他卻只能坐在車里等待,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好不容易才等到初羨出來??吹剿哪强?,他整個人才真正平靜下來。    把初羨扶上車,傅枳實沉默地發動車子。    她虛弱地靠在副駕上,后腦勺很疼。不止后腦勺,她全身都疼,每一塊骨頭,每一寸皮膚都疼。    身體很疼,可內心卻是平靜的。    “師兄?!彼齽恿藙痈蓾淖齑?,聲細蚊蠅。    傅枳實扭頭看她,眼神關切,“怎么了?”    “你可能要送我去趟醫院,我剛才下樓梯時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了后腦勺?!?/br>    “哧……”一陣急剎,車輪摩擦地面,車身猛地停了下來。    “這么重要的事兒,你怎么不早說?”傅枳實伸手去摸初羨的后腦勺,“給我看看?!?/br>    初羨把腦袋歪過去,軟綿綿地說:“不嚴重?!?/br>    傅枳實摸到了一個大包,上面都干了的血漬。    “都出血了,怎么不嚴重?”他急得不行,心疼壞了,“一點都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br>    他一向從容不迫,這次是真的急了,不止音量提高,連眼睛都紅了。    他揉都不敢揉,怕弄疼她,“疼不疼?”    她搖搖頭,“不疼?!?/br>    “那暈不暈?”    “不暈?!?/br>    初羨自己就是醫生,她對一般的突發意外有基本的判斷。剛剛那一跤,并不嚴重。    “去一院?!备佃讓嵁敿礇Q定,分秒必爭。    第一醫院是最近的一家醫院。    火急火燎地趕到醫院,傅枳實找了熟人,立刻給初羨拍了ct。    沒什么大礙,醫生建議留院觀察一晚。    他又趕緊去辦了住院手續。    等護士安排好病房,初羨住進去,已經是快晚上九點了。    兩人折騰到現在連晚飯都沒吃,肚子都在大唱空城計。    傅枳實點了外賣。    和記清淡的小米粥和幾樣小菜,清爽可口。    初羨胃口不佳,勉強吃了一些。    她想讓傅枳實回家休息,可他堅持陪床。    她拗不過他,只好同意。    單人病房,倒也方便。    這一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初羨精疲力盡。十點不到,她就早早地睡了過去。    傅枳實守在她的床邊,什么都不做,就安安靜靜地陪著她。    這姑娘睡著的樣子乖巧可愛,莫名惹人心疼。    她不說,他也大概能夠猜到她經歷了什么。母女倆一頓歇斯底里的對峙是少不了的。    病房里靜得出奇,玻璃窗映出外頭璀璨奪目的燈火,離得很近,又似乎離得很遠。    初羨的包還放在床頭柜上,包里有她的手機,滋滋震動幾下,伴隨著一陣急促的音樂。    怕吵醒她,傅枳實連包帶手機一起拎出了病房。    屏幕不斷閃爍,初羨備注的是“mama”。    趙女士已經打了七八個電話過來了,初羨一直沒接。也不知是故意不接,還是沒聽到。    傅枳實覺得總歸還是要告知對方初羨的下落。    他接了電話。    “羨羨,你在哪里呀?mama給你打了那么多電話你都不接。你頭磕到要不要緊呀?有沒有去醫院???對不起羨羨,mama不是故意的……”一上來就是長篇大論,猶如成串的炮仗一頓轟炸。    他淡聲開口:“阿姨,我是傅枳實?!?/br>    對面靜默一瞬,忙急促地問:“羨羨呢?她怎么不接電話?她現在在哪兒?”    “初羨在醫院,她現在已經睡著了。您放心阿姨,醫生給她拍過片子了,沒大礙,留院觀察一晚就好?!?/br>    “傅先生,我今天跟羨羨已經談過了,你一點都不適合她?,F在還要鄭重地跟你再說一遍,你們倆不合適,早點分開對誰都好。我是不會同意你們在一起的?!?/br>    “阿姨您為何如此篤定我們不合適?那您不妨說說我和初羨究竟不合適在哪里?”男人無比平靜,語氣未見分毫變化,照舊謙遜有禮。    “羨羨她只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子,她很單純,可以說毫無城府。而你傅先生有錢有勢,想要什么樣的女孩都有,你可以玩,但她玩不起。我不希望看到我的女兒受傷?!?/br>    沒錯,趙蘭英是有意為女兒撿根高枝攀,好讓女兒的下半生無憂無慮。但凡哪個家世好點的富二代、富三代都可以,但唯獨不能是傅枳實。因為這個男人知曉她們母女那段勢同水火的關系。若是初羨跟他走在一起,她們本就微薄的母女情分定會蕩然無存的。    因此她必須阻止。    再者她過去拋家棄女,被傅家人知曉,只怕會從心底里瞧不起她。真正的大家族,要找的兒媳婦不僅要門當戶對,更要家世清白。光這一點,初羨就不合格了。    與其讓女兒越陷越深,不如趁早跟她分析清楚利弊,也好讓她及時止損。    可惜她傍晚說的那么多,初羨是一句都沒聽進去。    女兒那邊行不通,那自然要從傅枳實這里下功夫。    傅枳實安靜地聽完倒也不惱,不緊不慢地說:“阿姨您應該是誤會了,我和初羨在一起并非玩玩,我們非常認真?!?/br>    “不是玩?”趙女士譏誚道:“花言巧語誰不會說?難不成你真的會娶她嗎?你們傅家同意嗎?”    “我為什么不會娶她?您想必還不知道,初羨已經見過我的爺爺和父母,我家里人都非常喜歡她。我一早就說過但凡我喜歡的女孩子,我定會給足她安全感,堂堂正正,名正言順,以結婚為前提交往,別的都不是君子所為。我說話算話,交出的承諾也必然會兌現?!?/br>    ***    初羨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境紛繁復雜,起起伏伏,不斷切換。    最開始她是在一條寬闊的大馬路上,她手里抱著一包板栗,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提著行李箱上了大巴車。    車門迅速合上,車子啟動。    她傻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大巴車離自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而坐在車里的女人始終沒有回頭看她一眼,一眼都沒有。    這個夢她最近常常夢到。只有這一次她才真正看清楚了那個女人的臉——是母親。    緊接著初羨就來到了瑞陽大橋,腳邊還立著一只巨無霸行李箱。    她給吳院長打電話,她清晰地聽到了吳院長渾厚的嗓音,“葭柔是沈輕寒先生的堂妹,也是枳實的發小,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你父親當年任職zj二司,和沈家兄妹一起參與了堰山大橋的設計。08年大橋坍塌,你父親和他們一同參與搶修工作,這兩人沒走出來,你父親失去了一雙腿?!?/br>    吳院長停頓一瞬,又補充一句:“事故發生的時候,枳實也在現場?!?/br>    她沒有猜錯,果然是有淵源的。    青梅竹馬呀!    “那……那師兄一開始就知道我的身份嗎?”    吳院長溫聲道:“一開始不知道,后面我跟他講了?!?/br>    所以那天在檀香島,傅枳實其實緬懷是沈葭柔吧?    原來哪里有什么例外和區別對待,不過就是因為父親跟沈家兄妹早年是同事,而她是父親的女兒。他只不過在替故人照顧同事的后代。    原來從始至終一直都是她會錯了意。    他始終都是海面的燈塔,遙不可及。她努力踮起腳尖去觸碰,最后碰了一鼻子灰。    初羨忙不迭扇了自己一巴掌,“初羨,你特么就是傻逼!”    晚風把初羨的淚眼給吹干凈了,她抬手摸了摸干澀的眼角,掏出手機果斷刪掉了傅枳實的手機號碼和微信。    要斷就斷得徹底一些,不要留有余地,也不要給自己任何希望。    做完這些,初羨麻溜拖起行李箱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