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無聲的空氣里。

    林渙咽了咽口水。

    唉。

    他好累, 他好想靠著倦哥睡。

    以前沒意識到自己的心思的時候，他能毫無負擔地撒嬌賣癡, 等到意識到了，卻不敢趁勢追擊, 只能慫慫地團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他望著天, 怕自己再把注意力放在倦哥身上, 干脆打開了直播間。

    從之前關了直播間休息過一段時間以后，他再開直播就頗有點隨心所欲的感覺。

    直播間的觀眾也很少再提起倦哥，一直跟他分享一些吃吃喝喝的東西, 生怕歡寶觸景生情。

    結果今天直播間一打開，他們都驚呆了。

    【心上人：等會兒，歡寶你旁邊躺的是誰？？】

    【一言不合：臥槽倦哥為什么會在這里？？他不是在京城嗎？？】

    【白菜豆腐腦：你們是不是傻子，忘記今天是歡寶生日了？倦哥怎么可能不在？】

    【紅樓我來啦：我聲明我不是傻子，我就是覺得意外，倦哥現在應該特別忙吧，他居然會跑過來給歡寶過生日？我現在覺得不是歡寶單戀了，這明明是雙向奔赴啊?！?/br>
    【雙木林：我以為的暗戀求而不得輾轉反側，實際上的暗戀偷偷摸摸雙向奔赴，唉，今天也是磕到的一天?！?/br>
    林渙看著他們說話，好歹心情好點了：別亂說了，我現在心酸得要命呢。

    他借著直播間的鏡頭悄悄地觀察著旁邊的沈倦。

    結果發現他好像也睡不著。

    鏡頭里的沈倦半合著眼，脫去了白天的冷漠盔甲，變成了此刻略有些溫暖的模樣。

    窗外下起了小雪，堆攢在一起，泠泠地映著月光，從木質的窗楞之中一點點照射下來，光影浮暗，掠過他有些銳利的眉峰，落在了睫羽之間。

    林渙對直播間說：真希望能這樣一直看著倦哥到老。

    等以后白發蒼蒼的時候，他扭頭也能看見倦哥睡在自己身邊，該多好啊。

    【白菜豆腐腦：你天天就知道叭叭，有本事跟我們秀，沒本事跟倦哥表白？？】

    【紅樓我來啦：歡寶聽我的，打他直球，勇敢上??！一直酸澀有什么用！勇敢地搞他??？？】

    【豬都跑了：歡寶，你拿出你當年爬樹懟人的勇氣來，直球打到倦哥臉上，看看他怎么說哇！我看倦哥對你也不是沒意思哇！】

    【圖圖的耳朵：我也覺得，值不值得，好不好，有沒有機會，試了才知道，不然你就等著后悔一輩子吧?！?/br>
    林渙噘著嘴。

    他倒是想打直球，可萬一先生不喜歡他怎么辦呢？

    林渙又嘆了口氣，正準備關直播間睡覺了，就看見后臺有一條私信發過來。

    他直播間人多，之前私信他的人太多了，有時候會看不到重要消息，后來索性設置了互相關注才能私信。

    他點開來看了一眼，是古文字研究老師。聽說他最近在忙什么課題研究，一直沒怎么上線，偶爾才看一看直播。

    【古文字研究：終于忙完上來了，才看到你這的情況，略微跟你說一說吧，直播間的一些建議你可以聽一聽，但是不要被他們帶歪了，感情的事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你如果覺得可以試一試再去試，不要因為大家都叫你去試你就去試了，后果是要你自己承擔的，而不是我們?！?/br>
    【古文字研究：你這一路走來也不容易，認真刻苦，我們也都看在眼里，畢竟時代不同，你要考慮好，如果你真的試了，并且成功了，那你有承擔這一份責任和后果的勇氣嗎？你的父母怎么辦？他們同意嗎？別人會有什么看法？這些你都要考慮清楚?！?/br>
    【古文字研究：無論怎么樣，你都是要為自己而活的，而并非是我們。當然，他們也并不是壞心眼所以給你出這些主意，他們只是想看你過得好好的，這并不是件壞事?！?/br>
    林渙看著那些私信，感受到了他的關心：好，我會想清楚的。

    他偏頭看了看沈倦，忽然生出來無限的勇氣。

    他想，我現在十六歲了，已經是一個快要成年的人了，得學會長大。

    小時候是父母為他遮風擋雨，后來長大了，多了倦哥，他生活在他們無限的包容之下，其實還不算很成熟，他要變得再成熟一點，這樣才有勇氣面對其他。

    想通了以后，林渙閉上了眼睛，剛剛滿心的尷尬無語都消失了，只剩下安詳的睡意。

    等他傳出細微的睡覺的呼吸聲以后，沈倦才睜開眼，偏頭看著他。

    他嘆了口氣，替他蓋好了被子，也閉上眼睛睡覺了。

    #

    第二天一大早，林渙醒過來才意識到，他居然和倦哥相安無事地睡了一晚上。

    沒有他想象中的輾轉反側，沒有死活睡不著，反而安靜祥和，是他這幾天睡的一個難得的安穩覺。

    比倦哥不在他身邊的時候，他又想念又強迫自己不去想的時候還要安穩香甜。

    倦哥就像是他的安眠藥一樣。

    林渙又想到了古文字老師說的話。

    自己已經準備好承擔后果了嗎？

    好像并沒有。

    他才剛發現自己喜歡上了倦哥，并且為了該不該喜歡他而糾結著，但是從來沒有考慮過這種喜歡會給他帶來什么后果，只想著如果倦哥喜歡自己，那就是最開心的事，如果倦哥不喜歡自己，那自己就難過一輩子。

    這樣簡單的思維。

    林渙想，他不該這樣淺薄地喜歡著，要自己學會承擔責任！

    林黛玉一大早就發現了林渙的不對勁，比起上半年的頹唐來說，現在的林渙簡直精神奕奕地像嗑了藥一樣。

    她不由得調侃：也是奇了怪了，大半年里我勸了你多少回，也不見你動彈一下的，怎么偏偏先生來了，你就這樣精神了？看來還是我和先生比不得。

    林渙嘻嘻笑說：哪有？是我自己想通了。

    旁邊沒人，林黛玉笑問：想通了什么？

    她琢磨了一下，說：難不成準備去和喜歡的人說清楚了？

    林渙哼了一聲：那還早呢，就是覺得我不能再這么頹喪下去了！我要努力！三月就要科舉了，我只有兩個月的時間了，要是考不上舉人可怎么辦？那豈不是很丟人？

    他絮絮叨叨的：倦哥十五歲就考進士了，我已經很慢了??！等我中進士，最晚都要十九了，那會兒我都落后四年了！

    林黛玉驚呆了：原來你還有這樣的志向？我怎么之前沒有看出來過？

    怎么感覺一覺起來，哥哥突然大變樣了，她都不敢認了。

    這份疑惑一直被她帶到了謝鯨面前：你說他這是怎么了？難不成真是先生來了，被他刺激到了？

    謝鯨正在給新魚缸擦灰，聞言說：我跟他認識也有好幾年了吧，他哪回奮發圖強的時候不是因為先生刺激他？

    之前考童生和秀才的時候，就是聽說先生要去巡考，他把自己憋得跟個什么似的，生怕自己在先生面前丟了臉。謝鯨嘲笑說，反正他為了先生做出什么我都不稀奇就是了。

    林黛玉問：真的？

    謝鯨語出驚人：那可不是真的嗎？哪天他說自己先生在一起我都不稀奇。

    林黛玉哼唧一聲：可擦你的灰吧！整日里竟會胡言亂語的，遲早哥哥要剪你的舌頭的。

    上回謝鯨終于從山子野那里把新魚缸搬回來了。

    這回倒不是大魚小草的了，謝鯨倒是想做大魚小草的，林黛玉說那個意頭不好，左右都已經摔碎了，再復刻一個做什么？謝鯨就放棄了。

    加上山子野更加擅長園林建筑，就復刻了一個縮小版的林府。

    也不只是林家的建筑，還有里頭生活的人。

    書房里頭畫著賈敏的林如海，臨水照花的林黛玉和甄英蓮，舞槍弄棍的謝鯨。

    還有林渙強烈要求加進去的和他一塊兒坐在樹底下看書的沈倦、廂房里描眉的林風起、秦婉。

    小小一個魚缸，里頭是他們生活的縮影。

    東西做出來以后，謝鯨就說不出話了，連聲感嘆山子野真厲害。

    除了偶爾感慨獨屬于他和林黛玉的魚缸不見了以外，偶爾也會驚喜原來林黛玉把他當成了自己人。

    沈倦來江南也不光是為了林渙來的，他有好幾日都在外頭忙活著，林渙就在家里看書溫習。

    沈倦不表現出來自己的心思，林渙也沒說出來，兩個人倒頗有點殊途同歸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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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3章

    等考完了舉人, 林渙才意識到三月都過去了。

    為了他讀書，林家最近都悄聲屏氣的，生怕擾了他。

    連沈倦都特別自覺地不在他跟前兒出現。

    對了, 我記得林如海應該是去年年底病重的？現在還活蹦亂跳的，應該不會出什么大事兒吧？林渙想起這個。

    【銀翹片：沉迷學習，還沒注意過林如海?！?/br>
    【一言不合：應該沒什么大事的吧反正熬過今年年底？】

    【棠梨煎雪：不行就問問倦哥唄, 他在官場上忙, 應該知道一點內幕?！?/br>
    林渙想了想，好像也是哦！

    他如今想開了, 加上科舉忙，都沒有特意避開倦哥，相安無事了好久, 有事兒去問問也沒什么吧？

    想到這，他就去找沈倦了。

    他實在是不知道, 他越坦然, 沈倦心里越糾結。

    先生這兩個月怎么樣？一直忙著沒來給先生請安。林渙稽首，先生不要怪罪我才好。

    沈倦放下手里的公務看著他。

    從想通了開始, 林渙就越來越成熟穩重起來了, 如今看著也有大人模樣了。

    沈倦一邊高興，一邊又感覺到了惆悵。

    說什么請安不請安的？坐吧。

    從前小孩子見風就長, 也是沈倦一個不注意的時候，林渙就長大了, 如今他刻意忽視回避, 越發覺得兩個人陌生起來。

    林渙不知道他滿心糾結, 笑著說：這幾個月在江南可還習慣？

    前些時候我和林叔討論過江南的時局，他說如今正是忙亂的時候，也不知道有沒有累著先生。

    他分明是笑著問的, 沈倦偏偏從他的語氣里聽出了一點兒疏離客氣：不累，本就是公務，在哪里都是一樣的。

    他自然而然地聊起了江南的時局。

    和從前一樣。

    林渙以后肯定要做官的，多了解些時局對他沒什么壞處。

    去年的稅收銀子本來一半是不進京的，這是往年太上皇巡視江南留下的慣例了，甄家為了接待他下江南流水的銀子花出去了，一半的稅收便給了他們回血，結果今年甄家突然把自己所得的那一半也交上去了。

    林渙啊了一聲：這有什么影響嗎？

    沈倦說：本來是好事的，壞就壞在他們往年貪的又何止一半？三分之二的銀子都進了他們的口袋里，今年還回去以后，國庫的銀子刷一下就滿了不少。

    林渙聽懂了：皇上只怕要更恨他們了。

    要是甄家不貪，國庫里能多出多少銀子來??！

    給他們出主意的人也忒損了。

    關鍵他們還沒法拒絕這個主意要是不交，現在朝廷上頭又不是太上皇當政了，不交他們就等著被抄家吧，反正人人都知道他們家富得流油，要動手皇帝肯定第一個拿他們開刀。

    甄太妃一死他們就得完蛋。

    可要是交了，就和現在一樣不尷不尬了。

    也就比不交稍微好一點，至少朝廷上頭目前表面上都是夸甄家懂事的。

    林渙想著甄家打落了牙齒往肚子里頭咽就想笑。

    他對甄家和賈家差不多，實在喜歡不起來。

    給他們出主意的也實在太損了點兒。他笑。

    迎著他的目光，沈倦抿著嘴也笑了一下。

    林渙愣住了：不會是先生你出的主意吧？

    沈倦嗯了一聲：給他們找點事情做，不然他們整天就盯著林如海了。

    甄太妃如果還有一點兒心疼賈元春的心思在里頭，甄家就是純粹的壞了，眼看著甄太妃年紀大了，恩寵也不如從前了，他們都在想著該送新人進去維持自己的榮耀了。

    而且他們還知道，當今是傻了才會再納一個甄家女進宮，既然如此，送與他們交好的賈家的女兒也是一樣的。

    賈家的女兒，王子騰的親侄女，這身份多合適??？

    當今納賈元春的前提條件都擺好了江南時局上頭，當今得吃虧，吃大虧，不然怎么求和？

    那林如海就必須離開江南。

    可一個盤踞江南這么久的官兒，手里頭握著多少他們家的把柄？甄家不知道，他們也不敢賭。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他們想讓林如海死在任上。

    林渙懂了。

    難怪林如海一死，賈元春就封妃了，恐怕他病了的時候，甄家就在往這件事情上頭使力了？

    如今先生來了，直接給他們挖個坑，還告訴他們，這就是個坑，你跳了傷筋動骨，不跳就等死，自己選吧。

    甄家還能怎么選？

    捏著鼻子往坑里頭跳唄，不僅跳了，還要大喊一聲跳得好！

    他們是為國盡忠。

    林渙想想就想笑：先生實在是太損了??！

    【心上人：倦哥拉仇恨簡直一流，我要是甄家，我得恨死他?！?/br>
    【銀翹片：阿彌陀佛，這回林如?？偹啦涣肆税?？】

    【一言不合：估摸著是死不了了，就是不知道上頭有沒有什么安排?！?/br>
    林渙也問起這個。

    沈倦想了想說：前些時候戶部尚書的位置又空下來了，一直沒換人，我來之前，皇上問過我林如海的事兒。

    還是為著南疆的事兒，國庫里頭掏不出銀子，戶部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戶部尚書被罵了以后腦袋一抽，投靠了太上皇。

    當今氣得沒兩天就把人給踹了。

    林渙眼前一亮：這可是正二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