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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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荼斯發自內心地想, 自覺已經恢復平靜, 稍一偏頭, 就對上艾琉伊爾含著瀲滟笑意的眸光。 我猜,您和月神冕下聊到我了。 嗯。 月神說了什么?說起那晚月光下的意外,擔心洛荼斯棄養還想殺生。 不過,王女對神祇的談話內容似乎并不好奇。 艾琉伊爾沒再繼續追問,而是向后一躺,在草地上伸了個懶腰,略緊的皮制勁裝勾勒出美好的線條,她的神情悠然愜意,像只放松的大貓。 你心情不錯,看來那邊都結束了。 對,而且我小小地報復了一下。以后不會再有不知好歹的家伙打擾您。王女眼眸微彎,流露出一絲狡黠。 洛荼斯搖頭:打擾還算不上。 就是掩飾襲擊者的詭異死狀有點傷腦筋。 艾琉伊爾大概也想到這一點,忽然側過身,若有所思地問:如果我襲擊您,也會變成那樣嗎? 說話的同時,王女伸出兩根纖長的指頭點在草地上,模仿偷襲者貓貓祟祟地向洛荼斯靠近。 洛荼斯心平氣和:不會。順便一提,這種程度也構不成襲擊。 她眼睛都沒垂一下,卻精準抓住艾琉伊爾的手腕。 襲擊不成,艾琉伊爾反倒輕聲笑了起來,任由手腕被捏著,比之前還要愉快。 洛荼斯反應過來剛才做了什么,若無其事地松開手,將視線轉回正前方。 覺得這樣有些不太對勁,洛荼斯停了兩秒,決定拿起旁邊的書卷,接著和月神信使對話之前看到的那頁繼續閱讀。 理所當然的,沒能沉浸到文字里。 洛荼斯的氣質一向清冽沉靜,自帶神性加成,尤其是在靜止不動的時候,更顯得心如止水,沒誰能看出她的心不在焉。 艾琉伊爾凝視著這樣的神靈,忽然笑著嘆了口氣。 不能啊,想想還有點可惜。 如果可以,我比較想死在您手上。 洛荼斯按在書頁邊緣的指尖輕微下陷。 然而不等她說什么,王女就繼續道:當然,這是不可能的,我永遠不會背叛您。 這我知道。洛荼斯偏過頭,她蹙著眉,語氣里帶上了嚴肅的意味,但是那種話不要隨便說。 作為信徒隨意傾訴忠誠,好像確實有點輕浮。艾琉伊爾認同道。 不,是上一句。 我比較想死在您手上。 別輕易提及死亡。 你不會死,我也決不會讓你死。 艾琉伊爾的眉眼柔和下來。 嗯,不會再說了。 兩人之間安靜下來,洛荼斯低頭繼續看著書頁,許久沒有翻動。 這樣流動著莫名氣息的氛圍持續片刻。 洛荼斯:是不是快到晚餐時間了? 艾琉伊爾支起上身,看了眼擺在花園中央的大型影鐘,一本正經道:還有一個多小時呢。 我想吃點東西,先回房間。 洛荼斯起身,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走向房屋。 艾琉伊爾坐在原地,看著洛荼斯漆黑的發尾隨著步調輕微擺動,嘴角笑意隨之擴大。 總的來說,這一天值得快樂。 王女轉頭看向不遠處一片彎月形的水池,目標明確。 有大片花園的宅邸,一般都會開鑿水池,在里面種植雪荼花和其他水生植物。 尤其是家中有人信仰伊祿河女神的家族,不種雪荼花都不好意思向別人說出自己供奉的神名。 此時盛夏剛過,雪荼花卻開得極盛,這種花期跨越春夏兩季的水生花靜靜探出水面,向世人展示它的美好。 艾琉伊爾悄然回頭,確認洛荼斯已經進了房門,這才慢悠悠踱到水池邊,用挑剔的眼神看著池中綻放的雪荼。 觀望良久,視線鎖定其中一朵。 花瓣飽滿潤白,形狀漂亮,比它的大部分同伴都大出一圈,邊緣泛著些許淺藍色,顯出幾分招搖。 就是它了。 艾琉伊爾脫去長靴,挽起褲腿,涉水向那朵雪荼而去,站在近處品評片刻,伸手一折。 比同伴出眾的雪荼慘遭辣手摧花。 王女又覺得不算完美,捻著花莖轉了一圈,心說勉勉強強吧,還是將它帶回房間。 花信,被廣泛認為是索蘭契亞的年輕人傳遞感情最浪漫的方式之一。 在心緒躁動的春夏,青年男女采摘比較大的花瓣或葉片,用筆蘸著顏料寫下情書。 可以只寫一片,也可以寫很多片,晾干之后,挑一個星月燦爛的夜晚最好正值與神祇相關的節日或是大型集會將寫滿心聲的花信送給心上人。 如果對方也有意,就會收下花信并且回贈禮物,如果回送的同樣是花信,那就等于兩情相悅,是可以直接找父母商量婚事的進度。 艾琉伊爾小心翼翼地摘下花瓣。 她倒不是現在就想表明心跡,只是覺得可以開始準備起來了,否則等哪天天時地利人和俱全,手中卻沒有花信,那可不行。 之后數日,風平浪靜。 霍斯特原本正等著頑固派給王女一點教訓,哪曾想,轉頭就收到了審判庭下屬執法隊抓捕領頭者的報告。 不僅是為首的那個老頭子,連其他幾個不爭氣的也要么偃旗息鼓、夾起尾巴做人,要么遭逢突變。 一夜之間,幾個實力不容小覷的家族大權旁落,新掌權者還都是他以前從未投以關注的成員。 毫無疑問,這些和艾琉伊爾脫不了干系。 霍斯特撇開報告,心情難以言喻。 身為王,霍斯特不是沒有力量干涉審判庭,更別說審判庭里的陪審官有一半都是他的人。 只要暫時不管表面正直,吩咐下去,想釋放這些頑固派家族的老頭子,也只是稍微麻煩一些罷了。 可把他們放出來又有什么用? 這些人違反律法的證據確鑿,明顯是被同族抓住了尾巴,放他們出來勢必會引起質疑。 更何況他們手上的力量已經分散,就算重獲自由,也只是有錢一點的老頭子霍斯特何必閑得沒事干,把幾個過去變著法給他添堵的老家伙救出去? 雖然心里都明白,但霍斯特就是氣不過。 他不是沒發覺艾琉伊爾暗中和頑固派家族中的成員接觸,事實上王女也沒怎么遮掩,但霍斯特沒把這點小打小鬧當回事,畢竟時間太短了。 誰能想到 頑固派以前多難應付啊,仗著年老勢大給他添了多少麻煩,怎么倒得這么快! 王座之下,親信幕僚你一言我一語,爭論紛紛。 霍斯特聽得頭疼:都先別吵了。 幾人聞言,頓時閉上了嘴。 霍斯特看向身后的親衛軍統領,尼威面無表情。 不然,再去那個瘋子的地方拿點東西這個想法很快被霍斯特自己否決,太早了,不是沒必要,只是還沒到最適合的時候。 叫幾個人,把艾琉伊爾在這件事里起到的作用散播出去?;羲固財[了擺手,自言自語,哪一家沒有點不能說出去的麻煩了? 艾琉伊爾還是太年輕,這種事怎么能大張旗鼓。 只要讓那些世家知道她的所作所為,他們自然而然就會忌憚王女,下意識偏向自己溫和寬厚的兒子,知道誰才是值得效忠的對象。 想到這里,霍斯特稍微安心。 傳言悄無聲息地在權貴富商之間蔓延開來。 也有些目光暗暗聚集在王女身上,掂量著,也思索著。 與此同時,艾琉伊爾仿佛并無察覺。 不僅沒派人遏制傳言,表現得毫無異狀,甚至還在私底下優哉游哉地寫花信。 * 作者有話要說: 2612:先寫情書以備不時之需.JPG 關于月神為什么會碰巧看到某一幕 其實因為那天是太陽神祭典當日,太陽神準時收看自家祭典直播,發現:誒嘿,同事和她養的人類也在祭典現場! 遂轉頭分享給月神,月神聽說在王城,還挺好找的,要不要打聲招呼?于是 月光牌直播,只有影像沒有聲音,隔著窗戶還有點糊。 月神得出結論:洛荼斯在和人類打斗洛荼斯要使用頭錘洛荼斯暫時放棄了,over 第106章 奴隸暴動 散發著暖橙光芒的燭燈下, 艾琉伊爾端坐桌前。 羽毛筆飽蘸摻雜青金石粉末的昂貴顏料,落在雪荼花瓣上,一筆一劃, 謄寫出事先打過稿子的情信。 王女半垂著眼,神色與心聲一般虔誠而專注。 這是她五年來壓抑至深的執念, 藏得最深的秘密, 不能為外人道的愛意。 倘若不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以艾琉伊爾的周全, 甚至都不會考慮將這些早就從心里眼里滿溢出來、無處安放的心意訴諸筆端。 只是,還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將它們放在洛荼斯面前。 思及此,筆尖微微停頓,但只頓了一瞬, 就繼續流暢地寫了下去。 不多時,花信謄寫完成。 雪荼花瓣頗大,但在保證字跡清晰美觀的情況下, 也只夠寫出一首短詩。 索蘭契亞的文字雖然已經發展出較為完整的體系,卻依然顯得復雜古樸,按照制式豎行寫在花瓣上, 字跡漂亮詞句優美, 一目了然的同時, 也顯出神廟銘文般的繁復莊嚴。 艾琉伊爾指尖輕捻著花瓣邊緣,仍覺得不太滿意。 寫得還不夠好。 端詳片刻, 已寫好的花信被王女放到隱蔽但通風干燥的地方,和前面幾瓣放在一起, 等待著重見天日。 做完這些, 艾琉伊爾走出門外。 月輪還沒有升起多高, 夏夜的微風裹挾著些許涼意,很適合散步。 顯然洛荼斯也是這樣想的。 兩人在花園小徑上相遇,都沒有說話,只是相視笑了笑,自然而然同路而行。 安靜地走過一段路,洛荼斯忽然開口:你剛才在池子邊待過? 艾琉伊爾:沒有。 又笑吟吟地問:怎么啦。 沒什么。洛荼斯將目光投向不遠處的水池,想了想還是就這一猜測作出解釋,聞到了雪荼的味道,有點淡,就以為你是從那邊過來的。 艾琉伊爾頓時明了。 是書寫花信時沾上的一點花香,雪荼這種水生花,聞起來淡雅清冽,持續時間倒是很長,更甚于其他香氣濃烈的花。 王女自己清楚,卻故作不知:有嗎?可能是和您挨得近了,難免染上一些。 洛荼斯:我? 艾琉伊爾斜挑起眉眼,笑意加深:您身上就一直都有雪荼花香,很好聞,我都習慣了。當初剛和您分開住的時候,還因為聞不到熟悉的味道失眠了很久。 聽到這句半真半假的感嘆,洛荼斯: 這種說法好像過于親昵,又好像沒什么問題,但莫名其妙的,她竟然為這句話感到一絲細小的喜悅。 這種情緒不該出現的,簡直就像是在與自身的想法作對。 就在這時,勒娜急匆匆向主宅的方向走來,一撇頭發現王女和洛荼斯都在這里,立即轉向。 殿下,那些人還在散播傳言,煽風點火。勒娜皺著眉頭說,我在外面聽到幾個紈绔子弟說起這事,他們聽說那老頭家孫子受的是什么傷,都嚇得不輕,簡直把您當成洪水猛獸,他們的家族恐怕也是類似的反應。 艾琉伊爾若有所思:看來,這些人的膽子比我想得還小。 勒娜:不用派人阻攔嗎? 作為底格比亞城主之女,勒娜不是沒見過一些權貴在撈取更多利益時的丑態,正是因為對那些黑暗面心知肚明,她才知道傳言會帶來多少影響。 不用。 可是 沒有必要,哪怕這些傳聞不存在,某些家族照樣清楚我和霍斯特不一樣,不會放任他們的行徑。為了保證利益不受損害、未來不遭清算,他們也會始終咬著牙站在霍斯特那一邊。 但我聽說,那些人對王太子也不是很滿意,還經常抱怨他不懂變通,不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種抱怨只是嘴上說說罷了。艾琉伊爾搖搖頭,輕諷道,還記得迪西蒙城的事嗎,羅穆爾容易心軟,八竿子打不著的城主都能讓他猶豫,如果面對王城這些和他有過交情的貴族,他又會怎么選? 勒娜想想,也的確是這么回事。 但還是有所遲疑:那些傳言,就不用管了嗎? 當然要管,不過不是控制,是讓它們傳得更遠。 不用傳到貴族富商耳中,要讓平時無心關注權貴家長里短,只關注要怎么應對繁重的賦稅、這么維持家庭生計的民眾聽到。 尤其是關于王女如何收拾紈绔的部分,越詳細越好,添油加醋也無所謂,可以找瑞雅寫點東西,比如這是洛荼斯女神的意志,神靈讓王女除去無惡不作、威脅民眾生命安全的害蟲 到最后,怕不是霍斯特要派人遏制傳聞的擴散,以免讓艾琉伊爾的事跡傳遍阿赫特。 勒娜點頭,這就準備吩咐下去。 拋去憂慮之后,這位女騎兵捶了捶肩膀,爽朗一笑,用半感慨半玩笑的語氣說道:我覺得,這個說法也不是沒有可能,其實就是河流女神在向您下達意旨吧?不愧是神眷者啊,殿下。 艾琉伊爾似笑非笑:嗯,有沒有呢? 同時帶著促狹的笑意瞥向洛荼斯。 每天看書喂魚喂鳥,一派歲月靜好的洛荼斯: 完全沒有。 神靈所做的,大概就只是提供一個名字。 勒娜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 艾琉伊爾:伊祿河女神,世間眾水的化身,您還有什么指示? 女神指示你回去睡覺。洛荼斯終于沒忍住,毫不客氣地抬手,用指節在王女腦門上輕輕一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