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我怎么覺得哪里不對？上官云齊的心突然急促地跳了一下，他出了一身的冷汗。林暮言握著他的手，感覺到他的手心被汗濕。

    修士多數時候不懼嚴寒酷暑，不會出汗，身上永遠是干干凈凈的，此時上官云齊這樣異常的反應，難道是上天在警告著什么？

    林暮言趁著上官云齊沒防備，從身后抱住上官云齊。

    我們不去魔界了，先找個地方靜觀其變。林暮言又把上官云齊的雙手束縛住，上官云齊已經沒有力氣反抗，兩人來來回回這樣久了，他甚至都懶得反抗。他感覺自己的心臟一直都在劇烈跳動著，和林暮言近一些感受到他的氣息才會稍微好一些，就順從他，兩人落地，到的不是別處，正是鐘鳴寺。

    兩位施主請進。那一次的風波已經過去十幾年，林暮言留在這里的靈力完全消失，那些植物到還留下了當初的影子。寺中的和尚們和從前一樣，每日念經修煉，古剎梵音，讓林暮言這樣陷入心魔的人都平靜下來。

    數月前還有另一位施主來這里和住持論道，不知你們是否認識。領著他們去找住持的和尚已經化神，魔修偷襲時，寺中修為高的僧人幾乎都外出游歷，所以魔修才能得手。而之后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鐘鳴寺很快就恢復到原來的樣子，只是少了龍鳳之力溫養地脈。

    那位施主似乎要渡劫了。那和尚說道，他們轉眼便到了住持所在之處，住持和一位身材壯實的修士坐在蒲團上，正在交談。那修士不是別人，正是玉華真人。

    與住持暢談一番，果然收益頗豐，多年來困擾我的問題已經有了答案，我覺得我今晚應當能夠渡劫。

    第68章 魔劍血域（二）

    兩位小友最近可好？玉華真人見到林暮言和上官云齊，坐在蒲團上轉身面向他們，先和他們打了招呼。

    一切都好，有勞玉華真人掛心。林暮言道，他和上官云齊也各自找了一個蒲團坐下來。

    同其他修士一樣，玉華真人初見師徒二人時，也想問他們離開師門后是否有什么不好，但他沒有問。

    看元齊小友如今也已經快要突破，今晚我渡劫，正好你可以趁著雷劫與天道溝通一番。這些日子我與住持每日論道，發覺其實天道不像我們所想一般冷漠無情。天道的道，不是我們平日所想的那般狹隘的道，天道萬變，萬變不離其宗，元齊小友體會到了，應當就能突破了。

    玉華真人站起身，笑著離去。住持看到上官云齊和林暮言，沒提起從前，像忘記了上次的事，只是給他們講了幾個佛家故事。

    傍晚時，玉華真人還同上官云齊和林暮言吃了寺中的素齋，素齋的味道并不出眾，上官云齊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倒是林暮言吃的不少。夜半時分，萬籟俱靜之時，烏云在深藍色的夜空漸漸匯聚，傾瀉在屋頂上的月光被收回來，留下一片黑色混沌的陰影。幾聲悶雷響起，玉華真人果真開始渡劫了。

    雷劫。正在與云凌在客棧休息的衍離往窗外看了看，外面下著雨，凡人只以為今日下了一場雷雨，不會想到，這其實是有修士在渡劫。

    秋日的風，裹挾著冰涼的雨滴，打濕了窗臺，也有幾滴雨水落在云凌臉上。云凌沒有伸手去擦拭，他看著窗外，回憶著最近都有那些修士可能渡劫，最后將目標鎖定在三個修士身上。

    第一個，就是玉華真人。

    他們似乎在鐘鳴寺，我們要不要去看看？衍離關上窗，云凌點頭，衍離便讓云凌趴在他背上，兩人瞬間消失在客棧中。

    此時在濃厚的云層之中，一條似龍非龍的龐然大物在云中翻騰，在黑夜之中留下一道急速閃過的影子。

    鐘鳴寺中，轟隆一聲，第一道雷劫落下。

    雷聲大作，電光撕裂天空，現出云海中翻騰的黑龍，冒著雨在街巷間行走的更夫被一聲驚雷震得抬起頭，就看到天空中的巨龍，嚇得軟了腿，跪在一地的雨水上，不住朝天空叩拜。

    雷電落在玉華真人的劍上，電光沿著劍身滲入他的身體，逐漸散去，劍鋒映照寒光，玉華真人花白的頭發變得烏黑，面色如常。

    黑龍到鐘鳴寺時，劫雷已落下六道，全被玉華真人一絲不落地接下。他的衣服被劈得焦黑，已經換了一套，臉上的笑意卻越來越濃。

    黑龍停在空中，避過劫云，利用此時的天氣隱藏身形，在他背上的云凌這才從伏趴變為坐起。他看著又一道劫雷落下，上天似乎在用這樣的方式懲罰想要飛升的修士。人類本就是生老病死，代代相傳，修士卻突破生死，這是對天道最大的違逆。

    云凌感受著雨中所蘊含的力量，雷劫之中的天道規則。他的位置最高，因此最先發現遠方有一股魔氣席卷而來，因為雷劫的動靜并未被發現。

    那是什么東西？衍離也看到那團魔氣，用龍口吐出人言，胸腔的震顫傳遞到云凌手上。云凌在他身上站起來，看那魔氣鋪天蓋地而來。魔氣的來臨對上修士飛升只是個巧合，這魔氣根本沒想隱藏自己，他似乎就是沖著鐘鳴寺而來。

    好濃郁的魔氣。林暮言閉著眼睛，沒去看玉華真人渡劫。他已然渡了自己的劫，他的道也成型一部分，再去看別人反而不好。只是今日這樣的場合，他不放心上官云齊一個來，就坐在他身邊。

    魔氣？上官云齊的感官完全沉浸在雷劫帶來的天道感應之中。本來上官云齊猜想，那些細絲連接天道和萬物，如果細絲消失，那么此物或此人便脫離了天道安排的命運。修士也是如此，因為擺脫了天道，方能飛升仙界。

    可是現在他所看到的是，玉華真人周身的細絲越來越多，已經濃密地將他完全包裹起來。劫雷越多，力量越強，那細絲便越致密，從游離的細絲變成一個繭，從天空延伸下來，似乎要隨時將玉華真人拉進天空之中。

    所以飛升其實是和天道建立更多聯系，并非是與天道脫離聯系么？上官云齊受了平常的邏輯影響，以為仙界和各個大世界并不是一個天道，那么修士們就理所應當地將飛升當作一個脫離天道的過程。未曾想過，其實渡劫飛升是一個與天道相和的過程。

    劫雷劈下來的越多，那個繭子就越厚重。上官云齊本來想要仔細鉆研，在他沒有突破的時候窺探到天道力量，這機遇可遇不可求。然而他也來不及繼續看下去，這魔氣極有可能是沖著他來的，要是耽誤了玉華真人飛升，他一輩子良心難安。

    等上官云齊和林暮言也飛到鐘鳴寺上空，便看到已經近在眼前的魔氣。

    此時的場景十分眼熟，只是換了立場。當年上官云齊渡劫時，路書鳴就趕過來，破壞他渡劫，令他被反噬，不得已逃走。

    而這一世，卻連累了玉華真人。

    好久不見啊路師叔。上官云齊笑著對路書鳴說道，對于路書鳴變成現在的鬼樣子上官云齊一點都不驚訝，就算是他的容貌，甚至他的眼睛都變了，他的眼神還是原來那樣，他還是原來那個路書鳴。

    好久不見。路書鳴勾起嘴角笑了，臉上的花紋被牽引著變了形狀，好像是一條條蛇游動起來。

    你有什么事便沖著我來，念在玉華真人給你煉制過本命法器的份上，不要破壞他渡劫。他與你無冤無仇，何必來攪局？上官云齊拿出一個古怪的東西，這東西像一根管子，中間是空的，通體紅色，半透明，似乎是血色的玉所制，上面雕刻著繁復的花紋，不過在夜里看不清晰。上官云齊將其端在手上，他邊說話，一個火球就從那口中噴出，飛向路書鳴。

    然而那火球還沒靠近路書鳴，就遇見了什么阻礙，在空中破碎開來，化作數顆火星，瞬間不見了蹤影。

    原來你還記得。路書鳴已經不在意上輩子的事被提起，他如今已經成了這模樣，想來秦蔓瑤看到他都會覺得他是個怪物，更別提是喜歡他了。他已經什么都不在乎了，只要他能夠殺了上官云齊，消解自己的執念，即使讓他做一個被血域控制的傀儡，他也心甘情愿。

    為什么不記得，如果有人莫名其妙地殺死你，你會不記得么？上官云齊干脆和路書鳴攤牌，他想要知道路書鳴到底和他有什么樣的仇怨。

    原來你不知道啊。路書鳴笑得更為暢快，那可惜了，這輩子你也不會知道我到底是為什么恨你。

    他沒有享受到主角的待遇，還要被自己追殺，這可真是有趣。事到如今，路書鳴反而愿意和他分享一下自己知道的事。

    你不覺得你過得一直都太過順風順水了么，從拜師，到玄風秘境，到天海秘境，所有好東西都是你的。你有沒有想過，天道為何這樣偏愛你？路書鳴憎恨著天道，天道是什么？不過是一個人的意志而已，他何德何能，可以主宰這么多人的命運。

    天道并非我能主宰，你嫉妒？上官云齊這才稍微理解一點路書鳴的恨意，可是單單是嫉妒也不足以讓他追著自己不放，就算是死了一次還是不肯善罷甘休啊。

    路書鳴點點頭，沒有再說下去，他是書外的人，在書中的世界，劇透這種事偶爾可以做，但是揭示這個世界的本質是不被天道所允許的。

    上官云齊更加莫名其妙，他雙手端著那紅色的古怪東西，對著路書鳴，放出真正的滅世之火。

    小心！金光的虛影突然出現，將上官云齊和林暮言包裹在其中，滅世之火飛向路書鳴，還沒有侵蝕他的丹田，路書鳴臉上幾道黑色的花紋便飛出，在滅世之火的力量之下被焚燒殆盡，而火焰的力量也被抵消。

    路書鳴用露出了一點白皙皮膚的臉沖著上官云齊笑，上官云齊感覺自己被林暮言緊緊抱住，有什么溫熱的東西流到他的臉上，他聞到一股腥甜味道。

    鳳凰現身，打開翼展，九鳴用尾羽將上官云齊和林暮言都卷過來，扔到自己背上。他展開雙翅，無心戀戰，只想要飛離這里。

    金珠上的繩子突然斷裂，珠子落在上官云齊手上，平日里耀眼的金色變得黯淡了幾分。上官云齊握著珠子，聽到生滅在和他說話。

    金光不是人，他沒事的。生滅的聲音在顫抖，他按捺住自己化為人形的沖動，用一道火焰將金珠包裹住。

    師父，暮言！上官云齊低頭看著林暮言，就看他面如金紙地躺在九鳴的背上，眼睛緊緊地閉著，好像再也不會睜開。

    第69章 魔劍血域（三）

    上官云齊早就猜到路書鳴來了卻一直說話是吸引他的注意力，他定然要出其不意發動攻擊。所以他和林暮言早就做好準備，金光也悄悄布下一個防御法陣，就等著他出手。

    然而在金光和林暮言的雙重防御之下，路書鳴還是傷到了林暮言。上官云齊不是沒有猜到路書鳴拿到了血域，可是他還是想的太過于簡單。他只想到當初聞鶴說的話，魔劍沒有足夠的魔氣cao控會反噬修士自身。

    路書鳴不像是會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來加害自己的人，他只是因為嫉妒就恨自己恨得就算是失去生命也在所不惜了么？上官云齊拿出兩顆丹藥喂給林暮言，又叫小人參精們出來給林暮言療傷。林暮言的呼吸平穩，已經脫離了危險，可是他們還沒有脫離險境。

    鳳凰的速度極快，在雨中力量更強。九鳴深諳逃命的本事，不然當年能留下來涅槃的肯定不是他。然而，他身后的那把巨劍窮追不舍，一直粘著他。巨劍射出一顆顆魔氣的圓球，不斷地襲擊向他們。上官云齊安頓好上官云齊，拿著他新煉制的法器，用火焰來攻擊巨劍?？墒腔鹇湓诰迍ι虾芸毂沅螠?，竟然傷不到他一絲一毫。

    這就是魔劍血域的力量么？

    林暮言都被血域傷成這樣，血域的實力可見一斑。上官云齊試探幾次，沒有傻到和他們硬碰硬。他們已經將血域引離鐘鳴寺，想來玉華真人能夠順利渡劫了。

    去妖界。扶桑也現出身形，他跪在九鳴的背上，兩只手都貼著他的背羽。他與九鳴乃是一體，心意相通，他現在的能力不足以替九鳴抗住血域的攻擊，但能夠給他恢復力量。

    師尊他不能去。上官云齊不是沒有想過，可是林暮言要是去了妖界，被妖修影響，他的心魔說不定還會加重，他們怎么可能要妖界？

    血域是神器，法器化形與妖為同類，他應該也不怕妖族的詛咒，我們還是找到其他地方躲一躲。上官云齊想起，或許他們可以找到一個秘境進去躲藏一下。正好，云淵真人留下過一把秘境的鑰匙。那秘境環境惡劣，進入的修士能夠活著回來的只有十之一二，里面又沒有多好的東西，因此那鑰匙就雞肋一般，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秘境一直開放，卻沒幾個人去。

    上官云齊做了決定，就將那秘境的具體方位告訴九鳴，九鳴加快了速度，他這輩子還沒被追的這么緊過。血域的魔氣時常打到他的尾羽上，本來他漂亮的，專門招蜂引蝶的尾羽被魔氣侵蝕，一片焦黑，已經不成樣子。

    九鳴顧不得這些了，他的速度使得消耗的靈氣飛漲，上官云齊一直用丹藥給他補充靈力，他們才終于沖向那個秘境。上官云齊早就準備好了鑰匙，到達時就在秘境上打開了一道入口，九鳴飛快地沖著入口一頭扎進去。

    上官云齊轉過頭，懸空站在九鳴的尾羽上，確保其他人都已經進去。血域看到他們竟然躲進秘境，也加快速度。要是他們一起進了秘境，那就是甕中捉鱉，他可以把他們抓在手心里仔細玩耍。

    然而上官云齊的鑰匙能夠承載的人只有他們幾個。血域終究慢了一步，他眼睜睜看著秘境的入口關閉，上官云齊的臉消失在他面前。

    師父，你要是想要殺我，應該早些殺了我啊，你看你現在變成這個樣子，也殺不死我了。血域追上官云齊一行人追到千里之外，路書鳴還留在鐘鳴寺上空。血域走后，衍離還沒反應過來，云凌就拿著劍飛起，刺入路書鳴的丹田。

    如同當初對他的愛一樣，如今云凌對于路書鳴的恨也讓他迷失心智。本來他們只是想要來看看玉華真人渡劫，沒想過會遇到路書鳴。

    要是他能夠殺了路書鳴還好，云凌的劍插入路書鳴的丹田，路書鳴一滴血都沒流。衍離看著那把劍被魔氣消融，路書鳴轉過身來，伸手扼住云凌的脖子。

    你知道么，我真的討厭你們這種斷袖，為什么男人會喜歡男人，陰陽調和才是天地之道不是么？你這樣要怎么飛升啊。說實話，你讓我覺得惡心，所有你碰過的地方，我都恨不得割掉。路書鳴掐著云凌的脖子，云凌的劍被魔氣徹底吞噬。他沒想到云凌會在這時候出現，還想要殺死自己，師父變得可真快啊。

    他的心魔是解不開的，除非他吃了另外一顆扶桑子實，可惜那一顆已經被云淵真人吃了，云凌這輩子，都沒辦法解開心魔。

    你知道么，我做你的徒弟，就只是為了利用你，我一點都不喜歡你。我也聽別的師兄說過，他們其實也討厭你啊，師父，不是所有人都像彭澤一樣。真的喜歡的，就只有那個傻子三師兄，可惜他已經死了不是么？你現在什么都沒有了，那你應該也不想再活下去了吧，好歹我們也師徒一場，我送你一程，也讓你少受一些痛苦。路書鳴加大手上的力氣，云凌不住掙扎。路書鳴余光看到那條黑龍沖著自己沖過來。要是別人，見到妖修早就跑了，但路書鳴根本沒指望自己能飛升，死了也就解脫了，所以他只是掐著云凌的脖子，往后退了退，躲開黑龍的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