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離開幾天，就開始想他了，上官云齊自嘲地笑了笑，自己也不是冷酷無情的人吧。林暮言的劫數是情劫，那么他自己的劫數呢？上官云齊想著來之前林暮言的臉，師父不甘心的表情，想起他往日的熱情，呼吸就有些熾熱。他又想他在身邊，就算是自己被他關起來，至少他還和自己在一起，不像此時。

    距離的拉長增添了對對方的思念，也將那些不好的回憶自動過濾出去，就剩下美好的，令人懷念的。剩下林暮言教他御劍飛行時，剩下他們在玄風秘境相互尋找時，剩下他的師父發現傳承卻首先讓他去繼承時。

    林暮言對上官云齊的愛從來濃烈而不加掩飾，和他這個人的外表截然相反。上官云齊懷著對林暮言的思念，他摸了摸懷中的木劍，這次金光和九鳴都來了，不過此處人多，那些前輩修士修為又高，萬一發現什么端倪就不好了。

    魔修也安頓下來，各個門派的代表聚在一起討論如何對戰妖修，如果發生意外如何處置，也說起了如果魔修用小動作要如何處理。

    祁嫣和柳夢溪在一個帳篷里面住著，柳夢溪盤膝打坐，沒說話，祁嫣照著鏡子，看著自己的臉，百無聊賴。

    看起來人修并沒有魔尊想的那般畏畏縮縮，方才我掃過一眼，都是化神期以上的。再看咱們，真是比不過。怪不得魔界會變成如今的樣子，都是一群廢物，只知道爭搶，結果誰都搶不到。祁嫣又想起那些魔修，她記仇的很。明明楊昊已經努力在讓魔界變得太平，統一，給魔修們修煉的空間。他又派人到人界搗亂，使得魔氣充裕，結果魔修還是老樣子，根本沒有變化。

    妖修反對人修，就被驅逐到妖界方寸之地，不得飛升。魔修與人修對立，便一直內訌，上古魔修飛升后便沒有什么動靜。和人修對立的，最終都會被天道算計，如今妖修已然開始反擊，我們也應當做點什么。柳夢溪道，他對魔修如今的情況了解，不過不像祁嫣那般氣憤。

    天道，唉，天道，什么都要歸結到天道身上，是天道要他們搶奪東西的么？上次上官云齊來的時候，就殺了不少修為不低的魔修，他們去惹事，難道還要怪天道？祁嫣看著柳夢溪，她極少和柳夢溪爭吵，這次是真的心煩意亂。

    天道能做的事，比你想象的多得多。柳夢溪不再搭理祁嫣，徑自修煉去了。

    祁嫣心里有氣，但是對著柳夢溪生不起來，他知道柳夢溪說的是對的，無法反駁。這一夜她也沒干別的，就等著他們所說的妖修入侵，此時無盡之海上狂風大作，祁嫣想起楊昊來前的叮囑，又坐不住，想要出去看看。

    回來！柳夢溪厲聲道。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剛才看他是什么眼神，你就忍心他死在這里？祁嫣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他不會死。

    可是魔尊說的是什么你清楚，就算是他不死，我們又能分一杯羹么？再說，這時候長清真人不來，未必之后他就不會來，他當初可是差點殺掉了魔尊。

    當初你都活下來了，此時何必為男人要死要活。柳夢溪睜開眼睛，看著祁嫣，祁嫣竟然是真的著急。

    我這不一樣，我當初是什么身份，我當初有什么能力，要是我有現在的能力，會眼睜睜看著她死？

    你現在還是沒有能力

    深夜的談話其實悄無聲息，沒有人聽到兩個魔修在說什么，沒有人在睡覺，每個人都聽著無盡之海上的風聲，等待著即將來臨的命運。

    第二日一早，太陽冒出一個頭來，無盡之海上的風停了，濃霧聚集起來，即使有陽光也未曾被驅散。上官云齊手中拿著他那煉制許久的羅盤，這羅盤今早就一直在抖動，等到太陽終于完全升起來，無盡之海上的濃霧變得淡薄一些。

    羅盤劇烈地抖動，上官云齊不得不伸手去按住它，他向前看著，便看到一個尖角從濃霧中冒出頭來，若他記憶未錯，這就是寶船。

    結陣！除上官云齊外，其他修士也都一直在關注這邊的動向。寶船終于出現，船上的妖修應當也會很快出現。

    方云應當也在船上，上官云齊想到，自覺加入到數位修士用了幾個月的時間所設的困妖陣之中。秦蔓瑤站在上官云齊身邊，她凝神看著越來越清晰的寶船，屏住呼吸。

    沒有修士叫魔修過來，魔修也沒有動作，他們本來就在距離人修有些距離的地方駐扎，暫時不會受到妖修波及。

    寶船終于停在海上，也露出了船上的人。他們看起來和人修并沒有什么區別，站在船頭的是一個身穿黑衣的妖修。

    第58章 妖皇衍離（六）

    孤名衍離，看來人修還是很看重妖修，竟然有這么多人。妖皇，也就是衍離笑笑，看著嚴陣以待的人修們，也未曾猶豫，一揮手，便讓妖修們出動。

    如同方云所見，妖修們的修為并不算太高，血脈的純粹程度決定了他們能夠修煉的程度。有上古血脈遺存的妖修便修為高一些，沒有的便一生都難以突破化神，更是談不上渡劫飛升。

    上官云齊手中拿著羅盤，他在百忙之中設置了一個障眼法，遮掩住羅盤的形體，看著羅盤上出現的圖像，嘴角勾起來，將羅盤收起，參與到打斗之中。

    困妖陣雖然是針對妖修設計，可是針對的只是人修所了解的妖修，不是上古的，就是后來搗亂的那些。自從妖修退守妖界，人魔與妖的聯系就少的可憐，對妖修根本不了解。人修會用陣，妖修也會，而且人修的人數并不多，不足百名，妖修鋪天蓋地，就算是人修們以一敵百，一天之后，面對著源源不斷的妖修，也有些乏力。

    上官云齊相信卦象所顯示的結果，所以沒有懷疑，直接和妖修接觸。沒想到秦蔓瑤竟然也沒有一絲猶疑，當一個妖修貼近她時，她只是舉起劍，一劍洞穿對方的丹田，挑出妖丹來，收到儲物空間。

    戰斗持續了三天三夜，寶船上似乎運送了無窮無盡的妖修，殺完一波后面的就會補充進來。而妖修死后產生的濃郁妖氣纏繞著人修，使得他們**擾，招式殺傷力也會下降，更加容易分神。

    妖修數量眾多的原因也不難猜測，人類受生活條件所限，懷胎十月才能產下一個孩子，孩子都是凡人，又極容易夭折。而妖修一窩可以生十幾個，他們天生便有妖力，不易夭折，活下來的要比人修多的多。

    且妖修的親情觀念淡薄，不怕死的也多，即使面對著強勁的修士也絲毫不會畏懼。修士們疲于應付，慢慢也都受了傷。這還不是要緊的，要緊的是他們的靈力消耗太多，這邊的靈氣又不能及時補充，已經顯露出疲態。

    眼看著這由人修們構成的困妖陣有破碎的痕跡，上官云齊深吸口氣，一劍砍死前面來的妖修，直接召喚出還在觀戰的金光和九鳴。

    忙活了許久的生滅看到他們也出來了，終于覺得公平了一些。憑什么他就要和上官云齊一起打了整整三天三夜，那兩個就能躲起來觀戰。特別是九鳴，他還和他的小梧桐卿卿我我，生滅心里不平衡極了。

    金光設下一道陣法，加固了困妖陣。而九鳴化作鳳凰模樣，拖著五彩鳳羽在空中鳴叫，隨著他的動作，精純的靈力凝成的水滴從天而降，驅散了妖氣，落到人修的身上，讓缺乏靈力的人修們頓時神清氣爽。

    九鳴飛出去，上官云齊就意識到不對勁，他本來也沒想讓九鳴現出真身。畢竟九鳴是鳳凰，屬于妖族，這會兒出來到底是幫人修還是幫妖修呢。

    在場的人修們顯然因為鳳凰的突然出現而出現了片刻的空白，他們都停下手中的動作，看著天空中的鳳凰。不過在發覺鳳凰降下的水珠有補充靈力的作用后，便也意識到這不知從哪里出來的鳳凰是友非敵。

    雖然他們這邊出現了空白，妖修那邊也沒能趁機做什么。很明顯，妖修看到鳳凰，比人修們更加驚訝。

    反而是魔修發覺有鳳凰在，便以為是妖修竟然還有如此殺手锏，在等待三天之后，終于發動了攻擊。

    衍離看著空中的鳳凰，他能夠感覺到，那不是鳳凰的虛影，而是切切實實的鳳凰。當初他到玄風秘境就是因為算出鳳凰即將出世，才去秘境中想要找鳳凰，看他是否有辦法解決妖族困境。沒想到，時隔多年，他竟然在這里見到鳳凰。

    可笑的是，作為妖族神獸的鳳凰，此時竟然站在人修那一邊，難道是幾萬年的沉睡讓他的腦子都壞掉了么？衍離想著，他飛上天空，想要接近鳳凰。

    然而他還沒有接近九鳴，就看到從人修背后殺來的魔修們。要說這次來的魔修真的都是魔修中的精英，他們悄無聲息地接近人修后背，按照衍離和通天魔尊的約定，在看著人修落入下風之時，在人修背后偷襲，聯合妖修一同擊潰這次來的人修。

    可惜他們所想的和現實完全不一樣，衍離頓時覺得十分頭疼，他發出信號，讓妖修們馬上撤離到寶船上，隱匿到無盡之海的濃霧之中，同時也通知魔修他們來錯了時候。

    魔修們也意識到了不對勁，然而兩位魔尊心腹還在后面，遠程指揮著他們。他們沒想到鳳凰竟然轉了個彎，攻擊向他們。

    蠢貨！收到消息的柳夢璃不再淡定，罵了祁嫣一句，祁嫣一臉委屈。

    那不也是你同意的么，快讓他們撤回來吧。因為楊昊不想要柳夢璃和祁嫣送死，就沒讓他們和妖修有接觸。培養一些魔修為自己打架容易，可是這樣的心腹，一輩子也不會有幾個。

    可沒想到離得遠了就發生了如此誤會，柳夢溪開始后悔剛才沒有仔細確認便出手，已經驚動了人修，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柳夢溪和祁嫣馬上讓魔修們都撤回來，可是人修也不是好對付的。他們此時被鳳凰所落下的靈雨補充足靈氣，沒有去追妖修，而是回頭去變換陣法，將魔修圍了起來。

    就說他們不會好心。秦蔓瑤百忙之中抽空和上官云齊說了一句話，卻沒有得到上官云齊回應，一回頭，便看到幾個魔修圍著上官云齊，將他困在中間，而他們的刀已經插進上官云齊的身體中。

    云齊！秦蔓瑤六神無主，揮劍沖破包圍，和身邊另外一個修士將魔修們盡數斬殺，可是上官云齊還是吐出一口血，面如金紙。他的下腹插著一把魔修的刀，魔氣侵入他的丹田。

    上官云齊受傷非同小可，他背后還有一個大乘期的林暮言。有幾個修士都注意到了這里，場面出現混亂，剩下的魔修合力突圍，竟然真的跑了。

    什么？祁嫣聽說他們殺了一個年輕修士，便讓他們仔細描述，確認就是上官云齊。祁嫣頓時忍不住站了起來，但又在柳夢溪的示意下坐了下來。

    我們也無力回天，帶他回昆吾吧。歸元宗的那位長老說道，秦蔓瑤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已經失去氣息的上官云齊，將本來想要說出的話都咽回到肚子里。

    人修和妖修在大戰三天之后休戰，本來和妖修合作的魔修在柳夢溪和祁嫣的帶領下回到魔界，去找楊昊領罰。而妖修沒有停頓多久，便再一次攻上來，人修疲于應付，就只派了一個一個修士將上官云齊的尸首送回昆吾。

    這是真的？云凌猛然從座位上站起來，看著面前來報信的人，他一把掀起蓋著上官云齊的白布，就看到他蒼白的臉。

    云凌簡直說不出話來，一方面他因為滿足了路書鳴的心愿而覺得有些虛幻，他總是覺得哪里不對，上官云齊會死的如此輕易么？那么他要如何與林暮言交代。

    身為歸元宗代掌門，云凌并不是沒有保命的法器。只是他心中沒有被心魔侵蝕的那一塊，仍舊覺得自己對不起自己的師侄，因此心神不安。

    本來云凌想要將這事瞞住，可是還沒等他吩咐下去，就見林暮言闖進來，他直接走向那棺材，掀開那塊布，便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張臉。

    可是如今的上官云齊已經沒有呼吸，再也不會對著他笑，再也不能叫他師父了。

    這就是師伯向我保證的平安歸來？林暮言看著云凌，云凌頓時感受到一陣壓迫感，幾乎要讓他窒息。他強行定下心神，不再看林暮言的眼睛。

    這次和妖修一戰，犧牲的不只是你的徒弟，其他的修士，他們何嘗不是放棄了自己的將來，選擇守護人修。云凌說出的話他自己都不相信，可他還是說了，這讓林暮言忍不住笑了出來。他抱起上官云齊，將額頭貼著他的額頭，對方的身體已經完全冰冷，嘴唇也是蒼白的。

    林暮言沒有再言語，可是氣氛比言語還是緊張一些。云凌心里惦記著路書鳴，本來想要殺死上官云齊的就是路書鳴。他堅信自己和路書鳴不會將這事透露出去，可是他總覺得林暮言知道，他什么都知道。自己害死了他的徒弟，他定要向自己的徒弟下手。

    離峰上安安靜靜，林暮言將那尸首親手埋起來，他異常平靜，然而若是上官云齊還在這里，定然會發現，這只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一旦林暮言有這般表現，其后要來的，定然不是什么輕松的事。

    可是上官云齊不在，唯一能夠制止林暮言的人已經不在了，沒人能夠阻攔林暮言。

    師父，怎么了？路書鳴被云凌叫來，他看到空了的棺材，不禁疑惑起來。

    而云凌只是抱住他，緊緊抱著他的身體，路書鳴被勒得生疼，愈發摸不到頭腦。

    上官云齊死了。

    第59章 妖皇衍離（七）

    盼望了許久的結果終于由自己師父的口親口說出來，路書鳴并沒感覺到意料之中的興奮，反而覺得身上有些發冷。他推開云凌，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問道。

    真的嗎？師父你親眼見到了么。

    是。云凌眼中閃過一絲不悅，路書鳴曾經承諾過，他只要殺了上官云齊，其他什么都不要，之后他就會什么都聽自己的。

    我不信。路書鳴想起上輩子上官云齊死的時候，那時候的他是多么轟轟烈烈，他拉著所有人陪葬，此時他竟然會這么寂靜無聲地死去么？

    長清真人還沒來么？路書鳴突然想到林暮言，林暮言并不像是會善罷甘休的人啊。

    他帶著他走了。云凌說道，此刻他仍舊擺脫不了心魔，可是他仿佛看到了另外一個路書鳴，這讓他從手指到心里都是冰冷的。本來被他禁錮起來的熾炎和真火爐趁機發聲，對他說，路書鳴根本就不是他所想的那個乖徒弟。

    云凌心中突然出現一絲清明，因為熾炎是他的本命靈火，與他分享生命，他沒受心魔影響，還為云凌保持一絲理智。

    不對，如果上官云齊死了，林暮言一定會殺了我。他們肯定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的目的。上官云齊沒死，他肯定沒死。路書鳴越說，便越堅信自己的推測是正確的，然后他的手上就不停地出汗。

    等到上官云齊回來，死的就會是自己了。路書鳴認為上官云齊肯定認出了自己，除非他沒有前世記憶，可是看他和楊昊攪和在一起，他肯定是記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