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船即將返航，將會在靠近人界的港口停留，你到時下船即可。這次寶船不是專程過來，無非是看看熱鬧，也不收你靈石了，你要是覺得過意不去，送我幾瓶丹藥也行。

    上官云齊知道聞鶴本就懷疑自己的身份，索性沒有再隱瞞，這反倒讓聞鶴覺得他是個可以結交的朋友。聞鶴是瓊海商行少東家，修煉資質平平，用不少的丹藥才堆出他這么一個元嬰期，花費的靈石夠請一個渡劫期修士出山了。

    別的丹藥沒有，百味丹還剩幾顆。上官云齊找了半天才找出一瓶丹藥來，聞少爺來者不拒，接過丹藥。二人未再談起天海秘境相關的事情，聞少爺講了些無盡之海上的小故事，他修煉不濟，記憶力卻不錯，甚至連妖族的一些事他都知道。

    與妖族接觸唯有一道，就是雇傭凡人前往，凡人不會被妖族損害氣運，許之以重金，總能請得動一些人。聞鶴笑道，如今的妖族早已不是上古時的妖族，大多數的妖族都十分和平，因為有一位大妖鎮壓，他們稱其為妖皇。因為凡人實力有限，沒有打聽到妖皇的原型是什么，想來或許是有上古神獸血脈。

    聽他說起妖皇，上官云齊想起九鳴，他第一次見九鳴人身還是在天海秘境最里層。此時他已經離開了天海秘境，林暮言已經離開了么，楊昊呢，生滅怎么也不來？

    主仆契約被牽動，睡得正香的生滅睜開眼睛，他從腰上把金光的手拿開，念出咒語，便瞬間回到上官云齊丹田之中，化作一顆靈火。

    他從天海秘境出來之后就和上官云齊斷了聯系，他本來想等，但是方才開葷的金光看起來實在是可怕，他要是留下不知道會發生什么，他就和他回到了歸元宗。時間過去了半年他才感應到萬里之外的上官云齊，終于能夠回到他丹田里睡大覺了。

    上官云齊感覺到生滅回來，然而他一回來什么都沒說就睡覺簡直讓他哭笑不得。他是不知道，就算是身為靈火，也總有疲憊的時候，這半年他都過得什么日子??！

    生滅帶著一肚子對金光的抱怨睡得香。

    聞鶴仍舊在講關于妖族的事，他們現在和妖族也有一些商業往來，將人界和魔界的東西運往妖界換取一些妖族特產。

    回程的時間比來時還要更少一些，寶船開得極快，一路上沒有停頓。即使沒有那么多的護衛跟隨，也根本沒有什么靈獸魔獸敢來偷襲。上官云齊聽聞鶴講了一路的瓊海商行從別的地方搜集來的故事見聞，下船時意猶未盡，兩人留了通訊的玉石，約定有時間再見。

    上官云齊下船之后，御劍而行。

    他已向生滅問過，林暮言已經回到了離峰，此時正在閉關。金光和九鳴都在離峰，只有他因為上官云齊的召喚來找他。

    上官云齊心下稍定，未曾多么著急，一日之后終于到了歸元宗，結果剛剛到山門前，就被擋住。面前的地方和從前并沒有任何區別，可他看著前面的景色就是沒法前進一步。

    我出來時并沒有被阻礙。生滅說道，他從上官云齊丹田中出來，伸手去抓那無形的屏障，總歸是滅世之火，這屏障竟真的被他破開一道口子。

    上官云齊和生滅從這處缺口進入，還沒有飛到離峰，就被幾名修士攔了下來。

    私離宗門，其罪如何？云凌勾起嘴角看著他。

    第32章 心魔劫（四）

    思過十年，不得離開宗門一步。上官云齊答道，一人做事一人當，罰我自己會領，不必云凌真人多費心。

    掌門師兄馬上渡劫，我暫代掌門之責。如今情況特殊，未免有jian人混入昆吾，一切從嚴。我們不能確定你的身份，你是真的上官云齊思過十年自然就是全部處罰，但若是有心之人假扮，也防不勝防。況且，昆吾防范嚴密，防御大陣開啟，你是如何進來的？云凌厲聲道，就暫且委屈你些，待我們查實你確實是上官云齊，自然放你出來。

    上官云齊聽說云淵真人渡劫，頓時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他什么時候渡劫不好，非要這時候渡劫。他一回來就見到平日極少出現的云凌真人，沒有見到本應最早過來的林暮言。云凌有如此底氣找他的麻煩，是不是師父有危險？

    可按照生滅所說，林暮言在閉關，離峰并無異常。上官云齊在剛才看到云凌時，就讓生滅回離峰了，在場眾人沒有生滅的修為，也不會發現他的蹤跡。

    先將他帶去思過崖。云凌吩咐道，他身邊幾名修士便想擒住上官云齊，他們的手還沒碰到上官云齊，就被掀翻在地。

    他是我的徒弟，我自然認得。林暮言突然出現，上官云齊發覺他臉色蒼白，聲音與往日無異。他疑心林暮言是受了傷，為了救自己硬撐著，當即便想要和林暮言回到離峰看他的傷勢情況。不過片刻后，他發覺林暮言身周的氣息發生了變化，氣息更加內斂，卻讓人更不敢靠近。

    渡劫云凌沒想到林暮言竟然真的進入渡劫期，距離他宣布閉關才半年不到，林暮言身上的謎團，如今竟然比上官云齊身上的更加難以猜測。

    云齊離開乃是掌門師伯應允，非為私自離開。掌門此時雖在閉關等待雷劫，雷劫后尚有大乘，事勿做絕。林暮言面色冷冽，云凌看著他，突然笑出來。

    好，既然是你的徒弟，你就帶他回去。他最終選擇妥協，看向林暮言的眼神說不上善意。

    林暮言帶著上官云齊御劍回到離峰，上官云齊先從木劍上跳下來，轉身去伸出手想要拉林暮言，就見林暮言從木劍上踉蹌著跌下來。

    師父！上官云齊往前一步，用自己的身體擋在林暮言前方，林暮言整個身體的重量壓在上官云齊身上，片刻后他站穩腳步，與上官云齊拉開距離，轉過頭，咳出一口血來。

    林暮言急于向徒弟解釋，結果咳嗽不止，他掌間一片腥甜，越是想要說話越說不出話來，看得上官云齊心驚rou跳。

    他心知林暮言已然渡劫期，吐血也未必有大礙，然而情緒總是走在理智之前，他用衣袖去擦林暮言嘴角的血跡。

    他離開不到兩年，回來時云淵真人渡劫，云凌真人性情大變，而林暮言

    他剛沖擊進入渡劫期，身體內的靈氣過多，剛才急著去為你解圍，才會亂了氣息，并無危險，自行調理即可。九鳴從地宮中出來，仍穿著他的五彩短裙。上官云齊見他的修為也有所提升，信了林暮言并無大礙。

    沒事了吧。上官云齊抬頭看著林暮言，林暮言把嘴角的血跡擦干凈，伸出手摸了摸上官云齊的頭。往常他這樣上官云齊早就走了，但今日他不想走。

    無事。

    師伯如今在閉關，云凌師叔陷入心魔，他對你師祖有心結在，才會針對于你。但他一心為宗門著想，不會惹出什么亂子，你便留在山上修煉結嬰，等掌門師伯出關，問題自然會解決。林暮言看著上官云齊，他的手輕輕撫摸著上官云齊的頭發，他的發絲不像小時那般柔軟，可仍舊是他的徒弟。林暮言裝作沒有離開過離峰的樣子，可總歸是哪里不一樣了。

    師父你也繼續閉關吧。上官云齊說道，他回避了林暮言的眼神，師徒二人一同閉關修煉。

    那日林暮言將上官云齊推入石碑，本來是想要他能夠完全得到這秘境中的傳承，卻沒有想到，秘境的主人，金光最初的主人竟然是設計了兩種獲取他傳承的方式。

    第一種是進入石碑，拿到他的煉器功法和留下的靈火。第二種就是誰首先發現了秘境的秘密，就能夠繼承秘境之中的力量。

    于是林暮言也被強行帶入到石碑之中，天海秘境中所有的力量都涌入他的身體，導致秘境爆炸崩塌。林暮言吸收完秘境的力量之后就被送到了玄風秘境的入口處，他回到歸元宗后，對外稱自己要閉關。

    用了半年時間，他終于將體內滿溢混亂的靈氣歸為已用，進入渡劫期，然后就聽生滅說上官云齊回來了。

    林暮言將上官云齊帶回來，又去閉關。而關于天海秘境的所有秘密，都還要由金光來解釋，這事能夠追溯到幾萬前，金光前主人還在的時候了。

    金光乃是他的主人煉制的最成功的法器，煉制成后便生出靈智。金光乃是洞府的中心，主人不在之時，洞府便全都有他來控制。

    一個修士未必只有一個洞府，一件法器練成時也未必只有自己。當年金光出世之時，還有一件伴生法器，和他長得一模一樣，只是金光是天級，金碧輝煌，那伴生法器不過地級，后來才生出靈智來。他一身銀色，名為銀輝。

    金光的前主人也有另外的洞府，相比玄風秘境遜色很多，銀輝在那里和金光是同樣的地位。

    當初三界大戰之時，人魔妖也并非涇渭分明。受利益蠱惑，受強權威脅，有修士和凡人都投靠了妖族一邊。金光的前主人是大戰中的干將，他殺了不少的叛徒，其中也有凡人。

    雖說他們罪有應得，當年金光的前主人也以為自己做了對的事，不會被天道為難，哪想到他渡過雷劫，已然沒有心魔，卻還是不能飛升。

    他看著當初的戰友們都已經飛升天界，自己的壽數卻逐漸到了盡頭。最后他只能賭一把，離開大荒，到其他的大世界，每個大世界的天道并非同樣，或許他在那邊就能飛升天界。

    然而他在混沌之中漂流幾百年，最終還是客死他鄉。油盡燈枯之前，他將自己最珍貴的寶物分兩個盒子放好，放在煉器室中，又留下一抹神念，等著將自己的煉器功法傳給有緣人。

    而修成人形的法器壽數要比修士多得多，甚至可以說，他們的壽命才是真正的無窮無盡，畢竟他們是器物，并非血rou之軀。

    銀輝活了下來，他的主人為了他不能報復金光，毀滅了他的本體，致使他的力量越來越微弱。他一直恨著金光，從出生時，自己就是他的附屬，等到主人選擇離開大荒時，他竟然沒有跟來！

    說起來，金光是無辜的。他不知道前主人不能飛升，他當初只是不想飛升而已，不過在銀輝這里看來，這就是背叛。

    他在漫長的等待后回到大荒，終于等來了金光，也等來了他的新主人和朋友。他想要將上官云齊一行人困在秘境中，然而他沒能成功，反而消耗了自己最后的力量，徹底湮滅，天海秘境在金光的提示之中，失去了最后的力量，最終崩塌。

    林暮言所得到的，是秘境中所有靈植靈獸的力量，秘境主人的力量，還有混沌之中的力量，這些力量不同源，駁雜地被林暮言壓制在經脈丹田之中，要他慢慢化解。

    上官云齊的修為在金丹巔峰停滯了好幾年，他如今靈氣滿溢，之前還蠢蠢欲動地要突破，他不得不壓制，壓制得久了，現在反倒沒了動靜。

    聽說云齊回來了，我還想著去離峰看看。秦蔓瑤前些日子跟隨師父出門歷練，路上結成金丹，此時已經是金丹期修士。而路書鳴結丹比秦蔓瑤還要早上一些，他和云凌學習煉丹之術，豁然開朗，心境突破，因此順利結丹。

    長清真人仍在閉關，不好打擾。我還要回去看看師父，掌門真人閉關前便叮囑過，師父的心境不穩，修為多年未有精進，怕是會出亂子。路書鳴站起身來。云凌陷入心魔之中，行事更為偏激，這是他沒有想到的結果。

    讓他更沒有想到的是，之所以云凌會陷入心魔，完全是因為自己。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悲，一個師父愛上了自己的徒弟，這樣的不倫之戀，就算他是歸元宗長老，也不可涉足。除非他不想要他的地位，想要離開他的師門，還想要失去他的徒弟。

    作為一個當了一輩子直男，至今還深愛著秦蔓瑤的人，路書鳴絲毫不能理解喜歡男人的男人是如何的心境。世上的女人這么多，優秀如秦蔓瑤的也總能找到，為何偏偏要愛上男人？

    在他為云凌的選擇感到疑惑不解之時，他突然想到，其實他完全可以利用這次的機會。

    第33章 心魔劫（五）

    師尊，徒弟知道師尊仍舊討厭徒弟，可我還是希望師尊能夠服下這顆丹藥。彭澤站在門外，門里面是云凌，他坐在地上，捧著一壇酒往嘴里灌。這酒窖藏近千年，價格不菲，然而對于如今的云凌來說，不能讓他醉死的酒，還不如苦水。

    外人都避之不及的心魔，對于他來說卻是救贖。他不能讓他人知道的，不能讓那個人知道的事，全部都可以告訴他。他不會說自己道德敗壞，竟然喜歡上自己的徒弟，他只會用那個人的樣子笑著說，人都有七情六欲，喜歡上誰在所難免。

    他還能意識到自己所作所為是不正常的，卻不想出來。

    心魔慫恿著他趁著云淵真人閉關奪取掌門之位，他如今還在理智和欲望之間苦苦掙扎。

    彭澤送來的是能夠緩解心魔的丹藥，有多大用處他也不知道。這還是云淵真人閉關之間特意給他的，就是為了讓他照顧好云凌真人。

    我知師弟雖然不說，亦是十分在意你。若是我閉關后出現什么意外，還要照顧好你師父。云淵真人的話猶在耳邊，彭澤被困在云凌的門外，不能出，不得進，如同他和云凌之間的關系，不能進，不能退。

    若是師尊不開門，徒弟就不走了。彭澤沒有這么恨過自己修為低微，破不開云凌的門。他有的，只有這一顆心罷了。彭澤和云凌死耗上，云凌喝光了一壇苦酒，恍然間再次陷入心魔之中，門外的彭澤完全不知。

    一夜無言，天色微明，歸元宗仍如往日，只是加強了戒備，由各長老每日帶著弟子們巡視，以防有人在云淵真人渡劫期間來找麻煩。平日里只開啟一半的護山大陣也完全打開，一般修士無法打開，而在有人試圖破解護山大陣之時，護衛者就會收到信息。

    聽說云淵真人渡劫，其他宗門的人陸續前來拜訪，想要來看一看云淵真人渡劫景象，以此接觸天道，磨練心境。

    多年來一直在渡劫邊緣徘徊的玉華真人聽說云淵真人即將渡劫，也決定出關。他以煉器入道，煉制的法器級別越高，就越能提升他的修為。但以他如今的修為，煉制住一般的器物已經難以讓他的修為再有提升，珍品法器的原料又十分難得。所以玉華真人選擇傳統的修煉方式，然而收效緩慢，遲遲沒能等來雷劫。

    云凌。玉華真人來前給云凌寫過信，此時正好云凌來接他。云凌仍舊是年輕英俊的樣子，一雙鳳眼狹長。玉華真人身材魁梧，眼如銅鈴，一頭花白頭發，留著絡腮胡子，怎么看怎么像人間的鐵匠，而不像一個渡劫期修士。

    事實上，他之前確實是個鐵匠，默默打鐵十數年，后來因為技藝純熟，又恰巧得到一本煉器功法，他以為這是單純的打制武器的書，就照著上面每日制作武器，誤打誤撞，進入修行之路。后來他被青江派掌門發現，就請他到青江派，以上賓之禮相待，提供給他資源和煉器的環境，后來玉華真人成為青江派長老，為青江派提供法器。

    如今玉華的樣子，就是他本來的樣子，他四十多歲才筑基，因為長久cao勞早已滿頭華發，后來也未曾改變過自己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