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我真沒有。

    唐如墨：我信。

    此話一出，艾斯就像是即將擱淺的大魚被一巨浪送回海里，瞬間又煥發出勃勃生機。他對于旁人的猜測議論視若無睹，泰然自若地對年輕女子說道：麻煩松手，謝謝。

    女子還想要故伎重施。

    艾斯的理智已經重新回籠，另一只手按上了對方緊緊扣住他腕的五指，溫聲安慰道：知道自己錯付了就為時不晚，與其沉浸過去不如展望將來，將怨氣發泄在無辜的路人身上只能圖一時爽快，并不是多么明智的行為。

    女子：

    女子：你、你根本就是想要撇清責任

    艾斯的笑容禮貌而真摯，他提議道：如果小姐不相信的話，我們大可一起前去查看這里的監控記錄，這樣你就會發現，我其實是剛剛降落到這顆星球

    女子：那是因為你走了之后再回來

    艾斯脾氣很好，繼續說道：如果小姐還不相信的話，可以再去查查我在雷武星的出入境記錄，就能知道我近八十年都沒有來過這里是的，請別驚訝，我已經是至少八十歲的老爺爺了。

    他微微一頓，笑意更深：畢竟小姐你看上去年紀輕輕，花容月貌，應該不至于同我這樣的老爺爺有過海誓山盟吧？

    雷武星人的普遍壽命在一百二十歲，八十歲確實算得上是老人家。女子表情一僵，覺得自己好像哭不下去了。

    其實我也八十歲，只是駐顏有術罷了這樣的話自然而然到了嘴邊，卻又因為某些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的堅持，給硬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受著周圍逐漸變化的目光，她咬了咬牙，壓低聲音道：你跟我來。

    艾斯笑著討價還價：你放手。

    女子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松開了。

    艾斯立即轉頭招呼著表情各異的三人目光當然主要是放在了唐如墨身上，其余兩只電燈泡只是順便：我們走吧。

    女子：喂！

    艾斯：還有么事嗎？

    女子：你就不好奇我為什么認識你

    如果放在以前，艾斯肯定會想要探個究竟，但正在卻沒么興趣，聳聳肩道：不好奇啊，畢竟知道越多危險越多，所以我一般都會保持良好的態度，能不知道就不知道。

    女子沒想到對方會這樣回答，一時有些怔住，想這和奶奶說的可不一樣！

    但她畢竟腦子靈活，念電轉之下，張口說了句：你還記得杜千源嗎？

    艾斯邁開的腳步一頓，回過頭來，眼里浮現出一絲困惑。

    這個名字，他還真有印象。

    *****

    往這邊走。

    名叫杜聞歌的年輕女子褪去了在港口大廳的歇斯底里，如今表現出了屬于她這個年齡段的活潑靈動。

    她步履輕盈走在前頭，不時提醒身后幾人注意在什么地方轉彎，哪里會有積水和雜物。

    他們如今穿行在徐家領地某處的狹窄小巷之中，周圍墻壁上多的是各種來源不明的斑斑痕跡，一路走去，破敗的氣息撲面而來。

    唐如墨本來沒想要跟著，但是在看到艾斯臉上一閃而逝的古怪表情之后，他鬼使神差改變了主意。

    天聞宇和洛走在最后頭，艾斯走在最前面。唐如墨看著前面的沉默背影，突然有些不習慣對方這樣安靜。

    但這也太奇怪了。畢竟他一直以來都討厭聒噪，艾斯不說話，不是正好合了他的意？

    唐如墨蹙了蹙眉，開始重新審視自己過去一直忽視的某個問題。只可惜還沒想出個所以然，目的地已經近在眼前。

    一扇布滿了銹跡的鐵門。

    門沒上鎖，杜聞歌隨手推開，對里面那位正坐在竹椅上抿茶的人影說道：奶奶，我把他帶來了。

    人影微微側頭，露出一張溝壑縱橫的臉。

    銀白色的齊耳短發垂落至耳后，盡管歲月的滄桑已經給她的面部留下了深深的皺紋，但也隱約能想象出年輕時的姣好容貌。

    她的舉止動作透著優雅，頗有大家閨秀的端莊氣質。

    艾斯，真是好久不見。老人家放下茶杯，笑著打了聲招呼，說，還記得我嗎？

    艾斯沉默了一會兒，也笑：當然記得，沒想到還有再見的機會。

    他看了杜聞歌一眼：但是你怎么會想到讓自己的孫女在大庭廣眾之下哭又喊，居然把我整的跟個負漢似的。

    杜聞歌吐了吐舌頭。

    聞歌打小就喜歡角色扮演，我不過是想要滿足一下她的表現欲望。

    杜千源神色溫和，緩緩說道：當然了，最主要是為了引起你的興趣。不然的話，誰也不知道你會不會愿意來見我這個老太婆，對吧？

    艾斯啞然失笑：真是非常損人的招數。

    杜千源：別管損人不損人，管用就成。

    艾斯：你把我叫來，應該不是為了敘舊吧？

    杜千源嘆了口氣：我就是想問問，你還記得咱們的約定嗎？

    艾斯微微一怔。

    他還沒來得及應聲，唐如墨已經走上前來：別講你們的海誓山盟。

    最后四個字落在耳朵里，艾斯差點沒站穩。他覺得自己很有必要解釋一下，連忙說：墨墨，這約定真不是什么海誓山盟

    唐如墨卻示意他安靜，目光看向杜千源的眼底：躲在門外的那些，是你的人嗎？

    此話一出，這位從見面以來一直神態從容的老人家，終于變了臉色。

    65、一言難盡

    杜千源表情凝重, 她也不疑惑唐如墨是怎么發現外面有人的，壓低聲音問道：小兄弟，門外都是些什么人, 數量又有多少？

    唐如墨：來歷不明，共十二個。

    頓了頓, 他又補充一句：為首的中年男性似乎姓徐。

    天聞宇一愣：是徐家人？

    他會產生這種判斷并不奇怪，畢竟雷武星以家族為單位劃分勢力范圍, 家族是權威的代表。而他們現在所在的這座城市又正好屬于徐家領地，普通民眾一般都不會使用權威家族的姓氏, 為地方法律上不允許。

    就算別的暫且不論，光憑這個徐姓者居然帶著一群人徘徊在別人家門口, 就已經顯露出了十足的不同尋常。

    杜千源早有經驗, 立即將視線轉向自己的孫女，微微點了點頭。

    杜聞歌心領神會, 三兩步去到了窗邊, 按下隱藏在角落里的某個開關。

    下一刻, 報道銅墻鐵壁從地面迅速升起, 將所有的窗戶門板阻擋在外, 與此同時，桌子底下也突兀出現了一個正方形的通道口。

    艾斯原本還在糾結著自己該不該向唐如墨坦白從寬的問題, 結果聽見腳邊隱約傳來傳來咔嗒咔嗒的機械運作聲響。低頭望去時, 就看到了正對著自己的一條黑洞洞暗道。

    豁, 機關還挺多。他訝異道, 不愧是你。

    沒辦法, 意外通常不期而至，當然要有些防備的段。杜千源朝洞口比了比，語速加快了些, 我們走吧，先離開這里。

    杜聞歌按下了另一個鍵，兩側的壁燈瞬間亮了起來，柔和的光團沿著通道一路延伸。

    屋外的人好像察覺到了里面的動靜，也不守株待兔了，打算用暴力強行突入。

    唐如墨的神識轉了一圈，發現這群來者不善的家伙好像并沒有什么先進的武器，破門用的也是最簡單粗暴的方法。他的目光從杜千源和杜聞歌臉上逐一掠過，最終落在了艾斯的身上。

    艾斯回望他：墨墨，走嗎？

    唐如墨沒有做聲，直接跟著杜千源下了臺階。

    杜千源家的地下暗道真是錯綜復雜，中途經過幾次開關變向，幾人才從另一間房子的衣櫥里走了出來。

    在這之后，他們迅速走出屋子，駕駛?？吭诼愤叺囊惠v小汽車，匯入到主干路上浩浩蕩蕩的鋼鐵洪流之中。

    *****

    到這里應該就不會被發現了。杜千源說道。

    幾人如今身處在一棟位于城市邊緣的老舊居民樓里，盡管樓與樓之間起得相當密集，但實際上已經沒有多少人居住。

    洛克透過生銹的窗圍欄看向外面，城市中央那座高聳入云的標志性雕塑已經去到了遙遠的地方，哪怕是他們降落的私人港口，也與此地間隔了不短的距離。

    他有些茫然，不太明白狀況怎么會變這樣。自己應該是要去徐家尋找與阿燈有關的線索的，結果現在卻越跑越遠了？

    杜千源又坐了下來，努力平復著為突然之間的運動而有些紊亂的氣息，搖頭道：人老了，果然是比不過年輕時的活力，走兩步路都喘得不行。

    那不至于，我瞧你健步如飛，身子骨肯定還健朗得。艾斯笑笑，隨意問道，那些是你的仇家？

    杜千源還沒說話，杜聞歌就率先吐槽道：仇家算不上，就是跟蒼蠅似的，特煩人。

    艾斯：是嘛？

    當然是了。杜聞歌重重點了點頭，要不是奶奶阻止，我一定要找機會好好修理他們一頓

    聞歌。

    杜千源淡淡叫了聲，語氣不輕不重，臉上表情也沒變。但是這位年輕孫女卻敏銳地從中聽出了一絲不高興，當即打住了話頭，自我檢討般垂下了腦袋，眼底閃過一絲郁悶。

    杜千源知道她心中所想，嘆了口氣：那畢竟是你的表叔。

    杜聞歌：好吧，我也只是想想。

    艾斯有些驚訝，結合唐如墨方才所說的話，他半猜測道：原來你和徐家有關聯？

    杜千源也相當意外：難道我從來沒有和你提起過這件事嗎？

    艾斯：應該沒有。

    杜千源：可是按照我倆當時的關系，應該已經到了能夠坦誠相對的地步對

    哎等等，有些話還是說清楚比較好啊，我們哪里到了能坦誠相對的地步？

    艾斯飛快看了唐如墨一眼，后者正面無表情靠在墻邊，視線不知落向何處。

    但他總覺得對方是有留心他們這邊在說些什么的，于是心中既歡喜又緊張，對杜千源模棱兩可的說法更是急著澄清道：那只是個約定。

    杜千源：重要的約定。

    艾斯：再重要也只是朋友之間的約定，我們之間清清白白，沒有什么海誓山盟。

    杜千源覺得有些好笑：我怎么覺得你有點不對勁？是因為太久沒見了嗎？總不至于是被聞哥那出戲給刺激到了吧

    她注意到艾斯頻繁朝唐如墨看去的眼神，突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并極其少有地突然冒出了玩鬧的念頭。

    確實，現在的我們清清白白。杜千源的嘴邊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不論曾經發生什么，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

    艾斯：

    艾斯：你這不是越說越奇怪了么！

    杜千源哈哈大笑起來，就好像在這一瞬間回到了六十年前青春洋溢的時候，端莊氣息盡數褪去，眼角眉梢間浮現出惡作劇的俏皮。

    開懷過之后，她又重新回到了往日里平靜溫和的神態，認真道：看來你找到了想要珍視的人，恭喜恭喜。

    艾斯聽了，忍不住露出得意神色：墨墨是這個宇宙中最明亮的星辰，我們之間的相遇是命中注定的緣分！

    杜千源笑了：那可真好。

    她似乎陷入到了過去的回憶之中，目光有一瞬的迷離，但馬上又回過神來，正色道：其實我讓聞歌去找你，是希望你能幫個忙。

    對杜千源怎么知道自己的到來，艾斯并不覺得奇怪，他知道對方在一定程度上用來預知未來的能力。即使不運用超能力，只要截獲了航線樞紐調度站的信息，也可以順藤摸瓜找出他的行蹤。

    要幫忙沒問題，這是當初約定的內容。艾斯的表情也變得正經不少，但我需要知道，你究竟想要我幫什么忙

    聊完你們的海誓山盟了嗎？ 唐如墨的聲音突兀插了進來。

    艾斯：

    艾斯急了：真沒有海誓山盟！墨墨，你要相信我！我倆之間是非常純潔的友誼??！

    他看到唐如墨有些沉下來的臉色，突然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道：難道你是在吃醋嗎？

    唐如墨：

    艾斯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如果不是吃醋，又怎么會三番四次提起那見鬼的海誓山盟？

    墨墨肯定是在等著他當面解釋，平靜的表面是糾結一團的復雜心情，是焦慮難耐，甚至忐忑不安！

    艾斯成功靠腦補讓自己心潮澎湃，頓時又激動又感慨，正想要把與杜千源相識的來龍去脈向唐如墨說明，卻被對方制止了。

    唐如墨一言難盡地看著艾斯，心想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我又怎么可能會吃醋？

    那幫人追來了。他指了指窗外，還有不到三十里地，看樣子是在全速朝這里前進。

    杜千源吃了一驚。

    唐如墨：我就提醒一聲，你們可以繼續。

    說完便又回到了墻邊靠著，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我不想聽你們聊什么的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