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諾在手忙腳亂間摸到了熟悉的唇瓣觸感，瞪大眼珠子茫然了一瞬，隨即浮現出強烈的困惑。

    他那炸成一根根矗立天線的頭發重新變得柔軟，在腦后飄揚半晌，又突然盡數繃緊。

    我知道了，是你讓我產生了幻覺！

    此時的唐如墨已經繞到了風行者機甲的后方，壓根沒有理會他的意思。

    杰諾迅速恢復冷靜，然后是怒火中燒。他大闊步朝唐如墨奔去，一把拽住了對方的胳膊，因為激動而長出來的指甲幾乎要刺破衣物嵌入對方的rou里。

    肯定是你！

    察覺到了針鋒相對的敵意，唐如墨下意識想要出劍。但轉念想到這個學校不允許學生私下斗毆，違者似乎有嚴重處分，略一權衡后冷聲道：放手。

    是不是你？肯定是你！就會用一些見不得光的伎倆，有種就堂堂正正來比試一場！

    唐如墨蹙眉：放手。

    杰諾不依不饒，于是在五秒之后，他發現自己又一次沒辦法發出聲音！

    我的嘴？??！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他的手掌仿佛遭到了眾多無形刀鋒的瘋狂切割，劇烈的疼痛令他猛地松開了手，想要發出吃痛的大叫，卻因為禁言術的束縛，整個人就像按下了靜音鍵似的。

    杰諾驚怒交加，顫巍巍伸手指著唐如墨，心里咆哮道：這里都有監控，我一定會告訴老師！

    可是當他的視線投向自己受傷的那只手，卻發現不論是手心還是手背都沒有半點傷痕，看起來就是完好無損。

    然后嘴巴也回來了，說話也不受阻礙了，所有痛感瞬間消失無蹤。

    一切似乎依舊只是他的幻覺。

    抬頭望去時，唐如墨已經走遠了。

    沒有證據，就沒辦法向學院舉報。而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他想要報復，反而成了主動挑起事端的人，要面臨學院的嚴厲處罰。

    杰諾就是再咬牙切齒，也還是頓住了腳步。

    他深深地喘著粗氣，發瘋似的強迫自己回憶那停留在腦海深處的切割感受。痛苦使得他的金色瞳孔漸漸染上了血色，尚未開啟的另外兩對眼睛也在皮膚上陡然突起，仿佛掙扎著要破土而出的異蟲。

    旁邊有學生注意到了杰諾的不對勁，走過來關心幾句，卻被他的猙獰姿態和兇狠眼神嚇退。

    杰諾死死盯著唐如墨離去的方向，片刻之后終于恢復常態，又變回那個意氣風發的機甲優等生。

    恰在這時，將艾斯打包送去鳥獸養殖園當苦力的弗羅斯特出現在演練教室門口，打算回來看看剩下的學生進度怎么樣了。

    杰諾長呼出一口氣，隨即朝弗羅斯特迎了上去。

    老師。

    弗羅斯特有些意外：我記得應該一早就已經讓你下課了。

    我還想要再練習一下。杰諾簡單解釋了兩句，提起另一件事，老師，關于下周課上的練習對象，我已經有初步的人選了。

    弗羅斯特：哦，是誰？費里達嗎？那家伙的水平可能比你差點，但也是個有潛力的苗子。

    杰諾搖了搖頭，說：我想和唐如墨比試一番。

    唐如墨？弗羅斯特皺了皺眉，你是認真的？他到現在都還沒成功駕駛過任何一臺機甲，又有什么好比的？

    杰諾一臉認真：我記得老師您說過，會讓我自主選擇交戰的對象。

    弗羅斯特沒有應聲，靜靜打量著他，片刻后勾了勾嘴角：也罷，我向來說話算話，既然答應了你，就肯定任你挑選。

    杰諾：多謝老師。

    弗羅斯特：他這周拿到駕駛服，下周大概也能勉強驅動幾下了，場面不至于會太難看。但那好歹也是一節展示課，其他學生都在旁邊看著，你也不要太快結束了，注意點分寸。

    杰諾低垂的目光中閃過一絲狠毒。

    我會注意的。

    那行了，要說的都說完了吧？既然不打算練習了就趕緊走走走，不要在這里礙著地方。弗羅斯特抬手推了推杰諾，還有一二三四好家伙，居然還有七個笨蛋等著我收拾！

    杰諾點點頭，向老師道別之后轉身離開，邊走邊在心中冷笑，仿佛已經預見了未來的光景。

    既然私底下沒什么好辦法，那我便在眾目睽睽之下，用正大光明的手段打殘你！

    當然也是會注意分寸的，不留下一口氣，又怎么能讓你懊悔自己先前所做過的愚蠢之事，又怎么能讓你清楚意識到我們之間的本質區別？

    *****

    對于這一切，唐如墨暫時還一無所知。

    他回到了宿舍，按照慣例進行每日的修行，盤腿入定，讓元氣在體內運轉一周天。

    這一方面能鞏固先前通過上古秘法壓制下來的境界，另一方面也給他足夠的時間去思考張通提供的新思路。

    等到元氣運轉結束，他便讓光腦進入學校官方網站，了解有關期末測評的事情。

    1008在空中得意洋洋地轉圈：不用查了，我已經在閑暇時間把所有與學校相關的重要內容都同步到了核心，隨時都可以一字不漏說給你聽！沒錯，我就是這么靠譜的光腦，如果你要夸獎的話，也沒必要吝嗇贊美之詞！

    唐如墨：

    唐如墨：不夸獎，你說吧。

    哦、哦好吧。1008又轉了一圈，身上光芒黯淡不少，但還是老老實實說道，玫瑰星六號學院是三年學制，共六個學期，每學期的課程之后都要進行一次期末測評，測評的結果將影響到能否繼續就讀下一年級。

    測評采取實戰試煉的方式。學院擁有不下二十個行星的小范圍短期租用權，基本都是原始的S0行星和具備初級文明的S1行星，危險程度從低到高都有。

    每到期末，學校將采取抽簽形式決定每個學生的試煉場地，考核形式及評分方式視具體場地的不同而有所不同。根據歷年數據，期末測評的平均通過率為25%，平均死亡率為45%；其中最危險的幾類場地，平均通過率為7.9%，平均死亡率為80.1%。

    如果一個學年內的連續兩次期末測評都不通過，原則上要給予留級處分。如果有一次測評未能通過，則可以根據積分兌換酌情處理的機會，否則同樣給予留級處分。

    就在唐如墨耐心聽著的時候，宿舍門忽然毫無預兆打開了。

    最先走進來的是洛。

    見屋內的聲音突然靜了下來，他有些愣怔，不好意思道：是我打擾到你們了嗎？

    沒事。

    唐如墨頓了頓，目光越過洛的肩膀，落在他后方那道泥濘的身影上。

    你身后是什么？

    泥人抖落了簌簌碎塊，先是露出一雙綠汪汪的眼睛，然后是滿口雪亮的白牙：是我啦是我，阿墨沒認出來嗎？

    唐如墨：

    唐如墨：我是說你的身后。

    那個好像已經死去了的，小山似的龐然生物。

    哦，這個啊。艾斯拽了拽手里的米黃巨爪，解釋說，是我在鳥獸養殖園干活的報酬，弄得一身臟的，總不能空手而歸吧？

    唐如墨：

    不過好像有點大，屋里放不下。艾斯的語氣聽起來十分歡快，等會兒切點rou出來嘗嘗，味道應該很不錯，你們可以期待一下??！

    23、演練場上

    屋里一片靜默。

    唐如墨說不出話來，洛也有些哭笑不得。

    要知道就在不就之前，當他見到渾身泥水的艾斯拖著個比自己還要高上幾分的巨大生物在路上慢吞吞走著的時候，是結結實實吃了一驚，還以為這位室友遭遇了什么不得了的意外。

    不過到了現在，震驚已經過去。見唐如墨面無表情地盯著門口，他想了想，提議道：不如艾斯你先去洗個澡？

    泥人欣然接受。

    他把那只巨大鳥獸丟在屋子前的花園里，歡歡樂樂踩著泥土印子跑上了自己的樓層，幾分鐘的戰斗澡過后，就又出來了一個干凈整潔的富貴公子艾斯。

    1008圍著他打轉，相當不可思議道：那好像是九尾龍鳥啊，雖然是傳聞中的S級食材，但學院里應該就養了五只來作觀賞用，你怎么會有？

    它想到了某種可能性，突然變得警惕起來：不會是你偷回來的吧，在學校里偷東西是要受嚴厲處分的，你可別連累我們家阿墨??！

    唐如墨：

    這個我們家讓他心里泛起一絲微妙的古怪，但也沒有出聲糾正。

    面對光腦的質問，艾斯連忙擺擺手：當然不是偷來的，剛才不也說了，是我在鳥獸養殖園干活的報酬。那里的工作人員很熱心，當時那人是怎么說的來著？

    他仔細回想了一番，甚至模擬出工作人員的語氣，細聲細氣道：看你可憐兮兮的，那里剛好有只死掉的異獸，味道據說挺不錯，你自己去切點rou，能帶走多少就帶走多少吧。

    1008：然后你就整個帶走了？

    艾斯理所當然道：這是人家的好意，如果我不全力以赴接受，不是太不尊重了嗎？

    光腦表示不太懂這個邏輯。

    洛適時插進話來：不過艾斯，以前一直都沒發現，你的力氣可真大。

    艾斯謙虛：還好還好。

    鳥獸養殖園距離我們這兒有好一段距離，又是那么大的塊頭，應該不只是還好吧。洛笑了笑，你這一路走來，沒有其他人覺得奇怪嗎？

    艾斯：有有有，估計是想來分一杯羹吧，還湊上來東問西問。但我想著先帶回來給你們嘗一嘗，就把他們都打發走了。

    雖然是說著你們，但他的目光很顯然落在了一直沒有出聲的唐如墨身上。

    唐如墨眼皮都沒抬：哦。

    艾斯笑瞇瞇：我就知道你也很期待！

    1008：

    1008：你是哪只眼睛看出來他很期待的？？

    到了晚上，艾斯果真切下一塊rou來，讓廚房機器人按照星網上的菜譜烹飪出一道色香俱全的菜肴，并將其端上了餐桌。

    唐如墨夾了一塊放進嘴巴里，感受著那仿佛皮帶一般堅韌的口感，心情有些難以言喻。他默默用無數道劍氣將其切割成如同流體的細小rou粒，然后面無表情地全部咽下。

    抬頭看去時才發現，不論是艾斯和還是洛，都吃得非常輕松。他們一塊接著一塊往嘴里夾，像是吃豆腐一樣咀嚼三兩下就吞，還不時發出嘖嘖贊嘆。

    唐如墨：

    看來這兩人的牙口都好，是我太脆弱。

    艾斯注意到他放下了筷子，便問：你怎么不吃了？

    唐如墨言簡意賅：飽了。

    艾斯飛快想了想，恍然大悟，又命令廚房機器人取出一部分rou塊做深加工，最后制成了一大杯香味四溢的rou泥，遞到了唐如墨跟前。

    唐如墨沉默數秒，語氣森冷，一字一頓道：我！飽！了！

    艾斯一臉遺憾：你飽得真快啊。

    然后便順勢把那杯rou泥灌進了自己嘴巴里，一點都沒浪費。

    唐如墨：

    *****

    九尾龍鳥實在太大了，即使分割成小份的rou塊塞進冷藏裝置也裝不下多少，暴露在空氣中又腐敗得快，所以最后還是被熱情的艾斯送了人。

    唐如墨沒有絲毫留念，作為一個身體柔弱，牙齒不好的S2行星生物，他并不能欣賞這種被星際人贊不絕口的美食。

    目前他還有更另一件事需要關注，那就是杰諾提出要在下周四與他進行一次機甲對戰。收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才剛剛拿到張通幫忙制作的特殊機甲駕駛服，剩余時間已不足七天。

    主要是向其他學生現場展示機甲實戰是一個怎樣的情況，讓大家有個心理準備，也是為一個月后的高年級指導做準備。弗羅斯特對唐如墨這樣說。

    唐如墨點點頭接受了。

    弗羅斯特想了想，出于某種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憐憫，又多補充了幾句。

    杰諾是個有天分的學生，他對于機甲的cao控已經達到二級水平，但也難免會出現疏漏之處。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么恩怨，這已經成了板上釘釘的事情，如果你不希望到時候被打得太慘，這幾天就給我抓住所有機會訓練。

    唐末依舊是點頭，臉上看不出表情變化。

    七日時間轉瞬即逝。

    展示課上。

    除了唐如墨和杰諾以外的所有C班學生都在觀眾席上坐好，他們神色各異，心思不同，但大多是抱著一種看熱鬧的心態。

    艾斯罕見地沒有打瞌睡，碧綠色的雙眼凝視著場內，一副全神貫注的模樣。

    實際上，若非唐如墨厲聲制止，他甚至打算去專門訂購一條光幕橫幅就是那種有無數星光時聚時散的加油助威專用設備用來給唐如墨壯大聲勢。

    演練場內。

    四個方向的多元力場屏障已經開啟，特殊材質地面與高聳天花板也都覆蓋了能量保護層，以此組成嚴密的矩形戰斗場地，保護觀眾和建筑的安全。

    兩具機甲相對而立，蔚藍色的外鎧像是蒼穹留下的殘影，輕巧流暢的體型仿佛隨時能夠迎風而起。

    實際上，這兩臺教學用的風行者都不具備飛行的能力，所裝備的武器也只有一口普通量產型光波炮，以及一把三米射程的光束劍。

    盡管如此，杰諾也已經信心十足。他相信自己憑借著這兩樣武器就能夠輕輕松松削掉唐如墨的機甲四肢，讓對方毫無反手之力地任人蹂.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