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河收回了視線，他手上微微用力推不開月亮門，逐漸加重力氣，按在門上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泛白，轟的一聲，木門被推開，巨獸倒伏在地上的尸體出現在三人眼前。大妖河的眼眶立刻紅了，他的嗓音沙啞而低沉，長老洶涌的情緒沒辦法宣泄，憋悶在狹小的胸膛里，他踉蹌而行，跌跌撞撞地走了進去，在巨獸身前跪下，渾然不顧地上凝固發黑的血液。

    羊有一角當頂上，龍也。

    魏意曾經看過這么一段文字形容白澤，后院倒伏在地上的白色巨獸擁有山羊一般的巨大身體，腦袋上長有一根尖利的角，厚實的白毛下隱隱有堅硬的鱗片，四肢不是山羊那種纖細的腿加堅硬的蹄子，而是粗壯腿連著猙獰的利爪。

    巨獸雙眼緊閉，濃密的睫毛一動不動，他的胸口處有一個臉盆大的窟窿，內里本應該跳動的心臟消失不見了。

    白澤長老竟然死了。

    在白澤的尸體旁佇立著一只擁有九條尾巴的狐貍，狐貍眼中泣血，她的腳邊一根藍色的羽毛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那是阿藍的羽毛。

    吸引他們來這兒的就是這根羽毛。

    魏意看向那只九尾狐，卻駭然發現九尾狐不過是個虛影，能夠透過她的身體看到另一側的東西。

    這是魂魄？還是某只大妖的投影？

    九尾狐開口說話了，嗓音嬌甜卻非常淡漠，孩子們在桃花瘴旁邊，白澤長老的一魂守著他們。白澤長老讓我向你們說對不起，他沒有說一聲就將兩個孩子帶走了。

    魏意垂于身側的手握緊了又松開，松開后再一次握緊，壓抑著心中怒氣，他低吼著問九尾狐，白澤長老對我全家有恩，他要做什么開口說一句，我肯定不會拒絕，但為什么要不聲不響地帶走兩個孩子，讓孩子去承擔風險，他們還那么小，只有六歲！過完年后，兩個孩子漲了一歲了。

    九尾狐生硬地說：對不起。

    她垂下頭，血淚順著面頰掉在了地上，形成一個又一個圓斑，你們別怪長老，將兩個孩子強行帶來是我的主意，時間不多了，老妖皇化作的大山隨時都會崩裂，一旦影響到桃花瘴，承載了太多怨魂的上古封印就會塌陷，無數冤魂厲鬼沖出封印肆虐妖界。我不想跟你們商量來商量去的浪費時間，直接在傳送符上動了手腳，只要孩子們一碰就會將他們帶來。

    她也是在堵，堵兩個孩子會接觸到傳送符。

    從現在的結果看來，她賭贏了，但也賭輸了身為瑞獸的尊嚴和品格，她已經受到反噬，九尾斷了八條，千年修為毀于一旦?，F在她投射在白澤長老身邊的虛影不過是虛張聲勢，嚇唬龜縮在妖皇宮里覬覦長老身體的蠢貨小人。

    魏意因為發怒胸口上下起伏，他幾乎要將陸奉廷手中的槍搶過來對著九尾狐突突突，但理智告訴他這么做完全沒有用，子彈傷害不到一個影子，說不定還會激怒了她，做出更多傷害孩子們的事情。

    魏意聽到陸奉廷沉聲問：孩子們現在怎么樣？

    九尾狐這么說：他們很安全，已經進入了桃花瘴。

    陸奉廷魏意：?。?！桃花瘴一聽就非常不友好。

    只要他們其中一人拔出權柄，一切就都太平了，你們就能夠見到孩子。九尾狐歉意地低下狐族高貴的頭顱，時間不等人，我出此下策，實屬無奈，等一切塵埃落定后，我甘愿受罰。

    說完，虛影幽幽而動，屬于大妖的恐怖氣場開始蔓延，籠罩住白澤長老的尸體。虛影昂首而立，看起來比方才還要威嚴可怖，卻已經失去了神采，只是用來震懾的。

    對著影子說再多都不會有半點兒用處。

    魏意恨急，咬著瞪了一眼九尾狐，在他想要轉身去喊大妖河時，陸奉廷已經和大妖河說了幾句，大妖河長嘆一聲，站了起來說：我們出城，盡快趕去妖皇山。他看向魏意和陸奉廷，毫無保留地說：老妖皇死后就在桃花瘴旁邊化成黑石山，桃花瘴內有上古封印，能夠冤魂厲鬼封印在內還妖界清平，看似美麗，其實危機處處。桃花瘴有瘴氣迷林，什么都有可能見到、什么都有可能聽到，我沒法打你們直接穿行過去，想要進入必須一步一步走，時刻要做好面對危險的準備。

    他停頓了兩秒，像是在回憶又像是迷茫，大妖河繼續說：在瘴氣迷林中能夠見到很多很多幻象，切記，它們都不是真的，你們的目的是到黑石山山腳下，去見兩個孩子。一旦被幻象迷惑，我也沒有辦法救你們。

    換言之，此去艱險異常，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

    魏意和陸奉廷對視一眼，魏意開口說：請帶我們過去。如果此行對你有傷害的話，把我們放在瘴氣迷林外面，我們自己去。

    大妖河輕笑，你們人類不是說送佛送到西、幫忙幫到底，我既然送你們來了，就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再說了我還要把阿藍帶回家。

    魏意勉強笑了笑，謝謝。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在魏意他們一行人趕路時桃花瘴外堂堂和年年再一次來到這兒，同行的還有行將潰散的白澤長老，慈愛的白澤長老只有依靠著拐杖和皎皎的攙扶才能夠移動。他笑瞇瞇地看著兩個勇敢的孩子，謝謝你們，我的小勇士。

    堂堂拍著胸口說：那么多那么多可憐的小孩子要死掉了，我們是要幫忙的，不就是穿過桃花瘴拔劍嘛，我們可以的。對吧，年年。

    年年點頭，男子漢大丈夫，就應該做一些大丈夫應該做的事情，整天玩游戲像什么樣兒。這是柳儒世教訓他的口頭禪，沒有想到被他改變了用在了這兒。

    半個小時前，在茅草屋里，堂堂和年年再一次提出想回家的時候，白澤長老將他們喊到了身前，用淺顯易懂的、不帶任何私人感情的詞語將妖界現如今的情況和孩子們說了，對他們如同對待成年人那般，平等的態度很顯然讓兩個孩子很受用。

    堂堂那個時候說：可我們只是小孩子，拔出劍也沒有辦法號令天下英雄??？看武俠電視劇學來的。

    白澤長老說：只要你們其中的一人**，那自然有辦法號令他們。這是他與其他幾位長老一同奔波輾轉出來的最優結果，各方勢力僵持不下，無論是哪一方登上妖皇寶座都無法令其他滿意，最后協商下的決定，誰能夠拔出劍誰就是老大。

    各方人馬都來拔劍，結果很顯然，誰都拔不出來，許多妖還死在了瘴氣迷林中。

    牽頭完成此事的白澤長老更是被有心人傳出是妖言惑眾，往昔的仁德慈愛成了虛假的表面，他的府邸被蠱惑的民眾攻破，有人趁亂殺了白澤，竊取了他的心臟，逃進了妖皇宮。

    看到白澤的尸體，許多妖清醒了過來，但唯一幫他們大妖已經是死了，只余殘魂繼續為妖界嘔心瀝血。

    第53章 入幻境

    桃花瘴外， 堂堂和年年互相打氣， 四只小手手疊在一塊兒，他們同時喊著， 加油加油加油！

    咕咕！小手上放上了藍色的翅膀尖尖， 阿藍抬頭挺胸， 他表示自己會永遠跟在兩個小伙伴身邊的，答應了要保護就不會食言。

    在九尾狐皎皎的攙扶下， 白澤長老面露欣慰的笑容，只是這個笑容太虛弱了， 他的身形在陽光下已經稀薄的幾乎看不見。皎皎強忍著淚水， 故作高興地說：堂堂， 年年，你們加油， 我和長老會跟在你們身后保護你們的。

    昂。堂堂點點頭， 對著皎皎和白澤長老說：老爺爺身體不好，你們回去吧， 我和年年可以的。

    白澤長老說桃花瘴里有很多鬼， 堂堂知道，就像是那只長著老奶奶臉的蝴蝶一樣， 但堂堂現在想想那也不是很可怕， 他反而覺得好難過，那只蝴蝶在哭， 哭出了紅色的眼淚。

    白澤長溫柔地笑著， 他很想去摸摸兩個孩子的頭， 卻發現自己已經連凝聚實體的力量都即將潰散，這一縷殘魂，即將煙消云散了，那就在為兩個孩子做些什么吧。

    對不起。白澤長老柔聲說著，不等你們長大就將重任交到你們手上，還讓小小的你們肩負起如此大的責任。我以后沒辦法看著你們長大了，如果成功拔出劍，會有其他人守護在你們的身邊。

    爺爺，你呢？堂堂往前走了一步，有些不舍地伸出了手。

    白澤長老說：我會永遠陪在你們身邊。

    長老！皎皎抓緊了手大喊著，她抓得很緊，但是手上的觸感越來越輕薄，直到消失不見。

    爺爺堂堂和年年喊著。

    白澤長老笑著擺擺手，他是真的博愛之人，一生心血都給了妖族、守護妖界，現在，他死后身軀依然會成為妖界的庇護，最后一縷魂魄就給提前被介入妖界存亡的兩個孩子吧。白澤長老消失不見，成了一道光分成兩束進入了年年和堂堂的身體。

    長老！皎皎大喊著。

    白澤長老再也不會給出回應，他消失在了天地間。皎皎跪倒在地，淚水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滴落到地上。

    堂堂和年年摸著自己的身體，看不出來，但是他們能夠感受到在身體表面像是多了一層像是薄膜一樣的東西，有些忐忑的心也徹底安定了下來。

    鐵甲勇士增加了力量。年年給了一個比喻。

    堂堂點頭，對，是老爺爺給我們的。年年，我們出發吧。

    好。年年有些躍躍欲試，他想當個英雄，拯救世界。

    兩人一鳥開始往桃花瘴走，桃花瘴內濃烈的桃花香味比昨天他們來時更加濃郁了，各種各樣的蝴蝶胡亂地飛，在空中打斗，撞樹、撞地，到處都是蝴蝶掉下來的殘肢斷腿，漂亮的翅膀到處都是。每一只蝴蝶都有人臉，老年婦人、中年壯漢、童年少女每一張臉都在痛苦地嘶吼著，兩眼流出血淚，他們眼中流出來的淚水落下的瞬間便蒸發了，被桃樹的紅艷花瓣吸收，花瓣看起來顏色更加的嬌艷。

    堂堂握緊了年年的手，他要保護小伙伴的，而年年率先往前走了一步，護在堂堂的身前，我是哥哥，要保護弟弟。他們同年，但是年年要比堂堂大幾個月，一直以哥哥自居。

    咕咕～阿藍扇動著翅膀，淡淡的薄霧籠罩在兩個孩子身周，這是他在保護他們呢。

    身后有腳步聲，一只狼狗一般大小的狐貍奔跑了過來，本來九尾的地方現在只有一條尾巴了，斷口的地方鮮血淋漓。通體雪白的狐貍唯有額間有桃粉色的火焰紋路，眼睛是漂亮的琥珀色，開口是皎皎的聲音不，不是，是成年的皎皎的聲音，尾調自帶呢喃繾綣，像是蓬松的云朵，非常好聽。

    你們大膽地向前走，我會保護你們。

    皎皎！

    狐貍皎皎笑了笑，笑容的弧度不大，她還沒有從失去白澤長老的痛苦中恢復過來。

    又有人跟著一起走，堂堂和年年更加放心了。小伙伴手拉著手，就像是郊游一樣，他們很快發現那些亂飛的蝴蝶并不會傷害他們，更不會撞上來了。這讓堂堂和年年感覺可稀奇了，小孩子很快就放下了心中的擔憂，好奇地看著四周，很快就見到了皎皎之前說的比人還要大的蘑菇，還有趴在地上吃草的小兔子。

    堂堂伸出小手摸了摸蘑菇，表面濕噠噠的，感覺好奇怪。又蹲下來了和年年摸了摸小兔子，玩著小兔子的耳朵，這些無論什么顏色眼睛都赤紅如血的兔子安靜地吃著草，沒有任何傷害他們的意思。

    始終跟在一側的皎皎眼睛閃了閃，她想起了大食堂的老板得到的獎勵，其中就有一枚得到妖族好感度的符紙，肯定是被堂堂或者年年用掉了，兩個小家伙黏在一塊兒，她一時間分不出究竟是誰得到了妖怪好感。

    她猛地一愣，她怎么忘了兩個孩子身上還有白澤長老的遺澤。她潛意識里不想接受白澤長老已經徹底不在的事實，長老對九尾狐族有恩，皎皎雖然一直表現得不服管教，但對長老是心悅誠服的，非常敬佩這位為妖族嘔心瀝血的大妖。

    白澤長老上知五千年、下知五千年，知曉的是脈絡、是走向，卻不是全部細節和過程。過去無法改變，未來不好干預，白澤長老違背天道法則，在妖界的情況越來越混亂時他插手了，布置下許多許多，期望能夠改變未來。

    他一力主張重開妖怪食堂，他力排眾議請了一個普通人類擔任了妖怪食堂的老板，鼓動大量妖怪離開妖界前往人間因為他看到了未來，未來會有兩個人類血脈的男人挽回妖界的頹勢，讓崩潰邊緣的妖界重新恢復了生機，他們的手上有一把劍，那把劍就是權柄。

    也許是他插手的原因，也許是別的什么原因，妖界的情況急劇變化，他已經等不到兩個孩子長大了，只能夠強行讓拔劍提前。

    白澤長老已經準備好與魏意談談，卻有皎皎動手將兩個孩子帶了來。

    堂

    堂和年年沒有跟著小兔子們待多長時間，他們牢記自己還有任務呢。

    年年，我們去拔劍，拔好了再回來玩。

    年年戀戀不舍地站了起來，好的，我們早點去，早點回來。

    嗯嗯。

    在桃花瘴深處，堂堂和年年見到了十幾棵高聳入云的桃花樹，這些桃樹是桃妖，被白澤長老喊來鎮守在上古封印的中心，桃樹擋煞、驅邪，上古大陣屬木、金，桃樹最合適。但他們長年累月在上古大陣中，受到了影響，為了不影響心智，他們選擇了沉眠，只有上古大陣恢復了正常，他們才能夠離開大陣。

    在桃樹妖的中間，就是黑色大山的山腳，像是匍匐在地的野獸伸出來的一條爪子，這是上山唯一的方式。

    堂堂，我們爬山了。

    堂堂仰頭看著大山說：我討厭這座山。

    年年撓頭，為什么呀？

    堂堂皺皺鼻子，討厭就是討厭啦，沒有什么理由。

    老妖皇是擁有三個頭的虎妖，稱之為昆吾獸，此獸性情暴虐，統治妖界期間，妖界是安定的卻也是民不聊生的，他身上充滿了戾氣。沒有晉升境界，他深知自己將死，竟然跑到了桃花瘴化為大山，以絕對強勢的姿態霸占著眾妖心目中的地位。

    堂堂小大人似的嘆了一口氣，走吧，我跟爸爸、爹爹爬過山，我知道怎么爬山。

    我也知道，不難。

    咕咕。阿藍爭著開口，他也知道不難的，只要他努力地把爪爪尖插進石頭縫隙里，他就不會像是球球一樣圓滾滾地滾下山。

    兩個孩子爬山的過程中，魏意、陸奉廷以及大妖河已經感到了瘴氣迷林前，還未進入迷林，他們趕來的一路就見到了許多尸體，用尸橫遍野來形容絲毫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