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的野玫瑰 第47節
洛伊爾看不見艾絲黛拉的動作,只知道自己被她一腳踹開了。 他躁動不安地吐著蛇信子,陰郁地想,她只不過和外面的男人說了兩句話,就開始拒絕他的觸碰。 ……她的注意力被其他男人分散了。 他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與此同時,阿摩司淡漠、嚴肅的聲音又在門外響了起來:“艾絲黛拉小姐,那頭魔物十分危險,如果你有它的任何消息,請一定要告訴我,我會竭盡全力保護你的安全?!?/br> 這人怎么還沒走? 艾絲黛拉的眉頭第一次蹙得這樣緊。 她還沒想好怎么敷衍阿摩司,洛伊爾再次伸出了冰涼的蛇信子,觸碰她的腳趾頭。 她剛想一腳踹開他,誰知,洛伊爾突然張開了上下頜。 于是,她的腳掌直接踹到了蟒蛇可怖的口腔里。 和他的蛇信子一樣冰涼黏濕。 艾絲黛拉并不嫌棄洛伊爾的口水,可這種動作也太古怪了一些。 她俯身過去,打算握住洛伊爾的上下顎,把自己的腳拿出來,洛伊爾卻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她清晰地感到了他的喉嚨在蠕動,似乎想把她的腳掌吞下去。 …… 同一時刻,門鎖咔嗒一聲,阿摩司直接用鑰匙開門,走了進來。 他進來之前,以為屋內的場景只不過是那頭畜生纏繞在艾絲黛拉的身上,沒想到那頭畜生竟不知廉恥地以蛇喙包裹著她的腳,而她也毫不介意的模樣,只是眉眼間略有些苦惱。 阿摩司閉了閉眼,冷漠而平靜地說道:“艾絲黛拉小姐,這就是你口中的‘挺好’嗎?” 第44章 脆弱與殘酷,理…… 眼前的場景是如此詭異。 晦暗的房間里,黑發白膚的女孩眉頭微蹙,俯身于一條兇猛、可怖、龐然的巨蟒身上,試圖從它布滿尖牙利齒的口腔中,取出自己的腳掌。 她的皮膚本就白得像牛奶,在那頭畜生血盆大口的襯托下,更是顯得蒼白無比,仿佛流盡了鮮血一般觸目驚心。 蒼白與鮮紅,脆弱與殘酷,理性與野蠻,美麗與丑陋。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畫面,或許只有瘋子、流氓、神經質的學者、崇拜殘暴阿波羅的藝術家才會喜歡。 阿摩司卻感到自己的喉結也詭異地滑動了一下。 那頭畜生骯臟的涎液流滿了她的腳趾頭,顯得她的腳像一只剛破殼而出的嬌柔的爪子,正在滴落母體溫柔的透明的熱液。 他多想走過去,握住她的腳掌,幫她擦掉那些令人惡心的東西,但也知道這樣的情景,絕不可能發生在他們的身上。 那……為什么能發生那頭畜生身上呢? 那頭畜生究竟對她做了什么? 假如當初,他沒有認為自己的欲望荒唐、卑鄙、丑惡,沒有排斥自己的欲望,沒有為了所謂的公正而抑制想要救下她的沖動,而是任由欲望在體內蔓生瘋長……此時此刻,他是否也可以像那條蛇一樣,卑鄙無恥地親近她? 哪怕他所能親近的,只是她的一只腳。 這個想法一旦生出,就再也無法加以遏制。 阿摩司冷冷地看著洛伊爾。 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又開始像上次一樣,想要與洛伊爾建立起千絲萬縷的聯系。 他和艾絲黛拉的相遇,很明顯是個錯誤。 從未見過女子的他第一次見到女人,就見到了如此漂亮、如此特別、如此討人喜歡的她。 假如他這輩子都不能與女人相愛,就不該讓他接觸女人。 既然他已經見到了她,愛上了她,被狡獪的蛇引誘著吃下了錯誤的禁果,逐漸明白了愛情的滋味,再也回不去沒有無花果葉子1遮擋的時刻——既然他已經墮落了,被趕出了純潔的伊甸園,來到了骯臟的獸xue,為什么還要裝作無事發生呢? 阿摩司不知道洛伊爾曾像蜘蛛用蛛絲捕獵一般,捕捉他的感官,融入他的身體,與他合二為一。 所以,他也不知道,現在的他幾乎和當初的洛伊爾一模一樣,都是用蛛絲般的精神力鎖住對方的神經,試圖用這樣的方式控制對方的感官。 然而,他卻沒能像洛伊爾一樣成功。 洛伊爾吞噬了太多惡念,實力增強了不少。 他察覺到阿摩司的入侵,被激怒的野獸似的猛撲了過去! 阿摩司眉頭微皺,反手擋了一下。 他還沒有想好怎么處置這頭畜生,完全是出于自我防衛,擋下了洛伊爾的攻擊。 但幾乎是洛伊爾攻擊他的一剎那,艾絲黛拉懇求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殿下,請不要傷害它。它不是魔物,只是我養的一條小蛇?!?/br> 他傷害洛伊爾? 明明是他被攻擊,她卻懇求他不要傷害那頭進攻的畜生。 假如——自從和她重逢以來,他幾乎無時無刻都在做假設——她知道他和洛伊爾是一體的,她會像憐愛洛伊爾一樣憐愛他嗎?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他已經變得如此卑微,居然開始幻想和一頭畜生分享她的寵愛。 阿摩司微微有些失神。 與此同時,洛伊爾抓住時機,閃電般咬了他一口。 洛伊爾所變幻出來的巨蟒身體,是現實中毒蛇和蟒蛇的結合物,因此既有毒蛇的毒腺,又有巨蟒倒鉤般的利齒,這一口,幾乎硬生生撕扯下阿摩司的一塊rou。 感到刺痛的瞬間,阿摩司反而感到了一陣血脈賁張的快意。 原來他一直盼望著,能和這頭畜生來一場決斗。 他想起當初艾絲黛拉朝他開出的那一槍,那充滿刺激性的火藥味,似乎穿透了似水流年縈繞在他的鼻子前。 他再一次意識到,自己不過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 只要是人就有獸性和人性。 獸性是人性與深淵對視時的回聲,它不知節制,不可遏制,藏在人性理智、克制、道貌岸然的外衣下。 每個人都以為自己與野獸有著天壤之別,實際上他們追求享樂、渴望激情、迷戀暴力的本能和野獸一模一樣2。只是大多數人的道德觀念,都能把這樣的本能粉飾或扼殺,但仍有一小部分人愿意釋放獸性,不然為什么會有人崇拜鞭子、軛具和惡毒殘酷的達麗拉3。 那時的他以為自己主動離開她,是因為看見了她野獸似的殺戮本性。 現在想想,他之所以選擇主動離開她,是因為不想因她而失去理智,被激發出潛藏在體內的獸性。 他的理智就是參孫的頭發,而她是美麗卻殘忍的達麗拉,終有一天,他的理智將毀滅在她的手上。 但即使他的理智將因她而垮臺,即使他的道德、名譽將因她而污損,即使她野心勃勃,潛入至高神殿是別有用心,只要她用那雙甜美卻冰冷的金眼睛看他一眼,他仍然會不顧一切、拋棄原則地愛上她。 假如能重來一次,當她朝他舉起那把填完彈丸的燧發槍時,他不會再一動不動,而是往前一步,俯身吻上她手中蓄勢待發的槍口,以示臣服。 可惜,沒有假如。 他醒悟得太晚了。 這些想法都發生在幾秒鐘之間,等阿摩司回過神時,洛伊爾已發動起第二輪進攻。 盡管他的蛇瞳包裹著一層厚重的白膜,卻仍然能感到他眼中冰冷刺骨、充斥著戾氣的殺意。 他是真的想殺死阿摩司。 不過,他只有在阿摩司失神的那一瞬間占據了上風,之后都再也沒碰到阿摩司的衣擺。 趁著一人一蛇打得不可開交,艾絲黛拉扶著墻壁,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躺倒在旁邊的沙發上。 她看出來了,阿摩司和洛伊爾的實力不相上下,就算打到天荒地老,也不可能打出結果。 洛伊爾失去了理智,只知道盲目地進攻,他的攻勢看上去兇猛強勢,實際上卻連阿摩司法衣的衣擺都沒有弄皺。 不過,阿摩司也沒有占據絕對的上風,在洛伊爾近乎密不透風的進攻下,他最多只能做到游刃有余地防守,而不是進攻和防守都游刃有余。 意識到一人一蛇最多打個平手后,艾絲黛拉就不想管他們了。 等他們打到精疲力盡,自然會安靜下來。 她靠在沙發柔軟的扶手上,像小孩子似的把自己的腳掰到面前,用手帕擦了半天上面的口水。 幾分鐘后,她蹙著眉毛聞了一下,覺得自己還是得去洗個腳,甚至是洗個澡。 除了給自己洗,等洛伊爾恢復正常的神智后,她也會掰開他的嘴,用刷子和潔牙劑,把他那張討人厭的嘴仔細清洗一番。 想到這里,艾絲黛拉坐了起來,在洛伊爾攪亂的衣物里,翻出一條淺綠色的睡裙,走向房間的浴室。 她的動作使一人一蛇都停頓了一下。 與此同時,浴室的沐浴間響起了潺潺的流水聲。 阿摩司和洛伊爾冷冷地交換了一下眼神——他們都意識到對方可能和自己一樣,擁有無所不在的感官。 于是,斗爭升級。 阿摩司伸出一只手,攤開手掌,日光般澄凈的亮光火焰一般在他的手上燃燒了起來。 他將這團光芒拋至半空中,化為一座無形的牢籠禁錮住了洛伊爾所有的感官。 洛伊爾正處于蛻皮期,視覺和聽覺本就極差,只能靠觸感和冷熱分辨周圍的事物。 阿摩司禁錮住他的感官以后,他就像回到了還是一團黑霧時,不能聽,不能看,無法越過理智做出選擇,只能眼睜睜看著心愛之人被判處火刑。 他用包裹著白膜的蛇瞳,死死地盯著阿摩司,一次又一次地張開上下顎,發出野獸示威似的氣聲。 阿摩司不為所動,只是漠然地看著他。 其實,僅憑他的力量,是不可能完全禁錮住洛伊爾的。所以,他卑劣地借用了神的力量——只是試探著借用了一下,沒想到神居然允許了,允許他將神力浪費在這樣毫無意義的斗爭上。 阿摩司不想去深思神為什么允許。 他怕思考出來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什么樣的答案呢? 神允許他借用神力,是因為允許他深陷欲望,允許他成為一個完整的男人,允許他罔顧清規戒律從高處墜落? 怎么可能。 應該只是一個巧合。 這時,艾絲黛拉洗完澡,用毛巾擦拭著濕漉漉的頭發,光著腳走出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