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的野玫瑰 第18節
第19章 洛伊爾漫步在神殿里。 他一邊摩挲著艾絲黛拉的手帕,一邊走進了神殿供人參拜的地方。 不知怎么,他一踏進這里,耳目就變得一片清凈,頭腦里蠕動的欲念似乎都消失了。 他仍然能聞到欲望的氣息,卻不再能嘗到甘甜的滋味。他像是被這里神圣的氛圍凈化了一般,唇舌失去了品嘗欲望的能力。 他暫時忘記了一切,包括艾絲黛拉。 洛伊爾閉了閉眼,聽憑直覺前行。欲望的氣息逐漸被香油的氣味取代,艾絲黛拉的一顰一笑,也漸漸變成了每一個前來祈禱的信徒。他們滿面愁容,與他擦肩而過。他能感受到他們內心的痛苦,也憐憫他們所遭受的一切,但不會出手幫助他們,一次也不會。 神性不允許他插手俗務。 因為,神的存在不是為了垂憫凡人。 對于凡人來說,這個世界有神就是最大的慰藉。 祭拜的終點,是一座聳入穹頂的管風琴。這座管風琴足有上萬根音管,四排黑白琴鍵,仿佛氣勢恢宏的銀白色建筑般屹立在神殿中央。當管風琴手在這座琴上演奏時,樂聲會如山洪暴發般震蕩開來,二十公里以外,都能聽見這絕妙而震撼的史詩贊歌。 在這樣的氛圍中,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平氣和。 有那么一瞬間,他幾乎認為自己可以冷靜地應對一切了,甚至可以冷靜地應對想要占有艾絲黛拉的欲望。 他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無性別的狀態。 沒有性別,就沒有欲望。 沒有欲望,整個世界對他來說,就是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他的眼目不再看見個體,也不會再對個體優待,更不會再因為個體的種種引誘,而墮入七情六欲的深淵。 只要他保持這種冷靜和圣潔,就可以重新變得無堅不摧,找到以前的自己,回到至高無上的位置。 但是,他可以嗎? 他的頭腦已經適應了人類的思考方式,身體也適應了人類的起居作息。 他的手上還拿著艾絲黛拉扔過來的手帕。 不知是否因為沾染過她的體溫,這張小而柔軟的手帕,幾乎和她的皮膚一樣溫暖滑膩。 他拿著這張手帕,就像碰到了她的皮膚,甚至像碰到了她的……嘴唇。 她的嘴唇也是這種觸感嗎? 這個想法剛從他的腦海里閃過,下一秒鐘,他刻意遺忘的畫面全部涌入了腦海,仿佛熊熊燃燒的烈火一般,不可控制地攫住了他的理智。 她的微笑、她的眼神、她的酒窩、她的聲音再一次占據了他的耳目。 想要獨占她的欲望,也再一次占據了上風。 他無法遏制地想象,假如他吻她,那會是一種怎樣的觸感?他可以吻她嗎?說來諷刺,她的生命是他賦予的,她活在他創造的世界里,和他創造的人物打交道,他主宰著她的一切,想要她生,她就能一直活下去,想要她死,她立刻就會香消玉殞。他是如此無所不能,卻連她唇瓣的滋味都無從得知。多么諷刺。 圣潔有什么用?他還沒有創世的時候,也有圣潔和骯臟之分嗎? 為什么禁欲就是潔凈的,縱欲就是骯臟的?假如他想要吻上她的唇,就代表他墮落了;那么他一直壓抑獨占她的沖動和欲望,就能證明他是潔凈的嗎?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無論他怎么思考,怎么逃避,都想成為一個男人得到她。是的,他承認,他對她產生了男女之間的沖動,想要占有她,親吻她,像情人那樣去品嘗她嘴唇的滋味,像一個男人了解一個女人那樣去了解她。 他早該這樣坦然地面對心中的欲望,意識到自己想要掌控一切。他的欲望是如此濃重,光明和黑暗,美好和恐怖,理智和欲望,圣潔和骯臟,神性和人性,他居然都想要。 怪不得他會對重欲的艾絲黛拉感興趣,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們是一類人。 一類人。 他半閉著眼睛,緩慢地回味著這三個字,低啞而自嘲地笑了一聲。有趣。他竟然這么快就自認為人了。 這時,一個清脆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克萊德神甫,您也來參加贊美活動?” 洛伊爾睜開雙眼,回頭望去,是那個對艾絲黛拉迷戀不已的圓臉女孩。 他還記得她像只不會走路的小貓似的粘著艾絲黛拉的樣子,聲音一下子變得十分冷淡:“不是?!?/br> 圓臉女孩快要急死了,完全沒察覺到他的冷淡。 艾絲黛拉不知道去哪兒了,她找了半天,都沒能找到她的身影。跟洛伊爾搭訕,只不過是想緩解一下內心的焦慮。 雖然她和艾絲黛拉才認識不到三天,但不知從什么時候起,艾絲黛拉已經變成了她最喜歡的好朋友,一會兒看不到就慌了神。 圓臉女孩抿著嘴,仔細看了看洛伊爾,決定死馬當活馬醫,讓他也幫忙找找:“神甫大人,請原諒我的突?!€記得艾絲黛拉嗎?”見他點頭,她繼續說道,“她不見了!我找了半天,都沒能找到她。她剛來神殿沒多久,神殿又那么大,我好怕她迷路了?!?/br> 圓臉女孩越說越著急:“而且,那天您也看見了,她是那么耿直,那么不會說話,一來就當著所有人的面,得罪了凱瑟琳嬤嬤……我不是惡意揣測凱瑟琳嬤嬤,我只是擔心她被報復……” 洛伊爾聲音低沉地打斷她:“我知道了。我會找到她?!?/br> “謝謝您,謝謝您!您真是個好人……” 其實不用找。他只需要一個念頭,就能知道她在哪里。 她在教區裁判所的牢房里,等待三天后的公開審判。 過一會兒,教區神使就會將她涉嫌殺害神職人員的消息,公之于眾。 他還知道,教區神使是受了她的脅迫,才同意公開審理此案;但同意公開審理,并不代表教區神使就此妥協了。 教區裁判所是一個藏污納垢的地方,牢房里關著的全是窮兇極惡的罪犯,手上基本都沾過人血。 和她關押在同一個牢房的女人,自稱是托法娜轉世,為了謀取保險金,毫不留情地謀殺了自己的丈夫和兒子,然后過上了“嫁人、殺人、拿錢走人”的生活,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尸骨殘骸。 那女人相當聰明,也相當危險,僅靠想象就制作出了傳說中能□□殺人的戒指。 教區神使把她們關在一起,應該是想看她們自相殘殺。 艾絲黛拉需要他,他必須回到她的身邊。 這個念頭剛從他的心頭浮現,他就意識到,之前的沉思和掙扎全是無用功。他從來沒有忘記過她,也沒有逃離過她的影響力。 不管他是否想要成為男人,只要她有危險或是需要他,他就會回到她的身邊。 也許,從嘗到她的欲念那一刻起,他就完完全全屬于她了。 畢竟,他一開始就對她充滿了食欲,想把她的欲念含在口中。 只不過這一次,相較于欲念,他更想把她整個人……含在口中。 第20章 純美的眉眼間滿…… 洛伊爾回到艾絲黛拉的手腕上后,第一個察覺到他回來的,不是艾絲黛拉,而是他留下來的小黑霧們。 小黑霧們:“……”這討人厭的玩意兒怎么回來了? 但表面上,它們還是滿面討好地騰出了空位,十分殷勤地迎接他的回歸。 有一些小黑霧趁他不在,偷偷吸收了不少艾絲黛拉的欲念,變得分外肥碩,一縷霧頂三縷霧,跟其他小黑霧擠在一起,是那么格格不入。 小胖霧:“……” 其他小黑霧:“……”他大爺的,誰能把這笨東西弄死?! 它們正要齊心協力地把那些又笨又胖的小黑霧藏起來,洛伊爾一個眼神冷冷地掃過去,那些偷吃艾絲黛拉欲念的小黑霧就原地爆炸了。 剩下的小黑霧也嚇得整個霧都炸了。 是它們的錯覺嗎?怎么感覺大黑霧出去一趟后,變得更加兇殘了? 以前的大黑霧雖然也很兇殘,但只要它們沒有非分之想,他就能容忍它們的存在,可現在,他卻連它們偷吃艾絲黛拉的欲念都容忍不了了……他的獨占欲為什么突然變得這么可怕?這日子還能過下去嗎? 想到從今往后,都要活在洛伊爾恐怖的獨占欲之下,小黑霧們縮成一團,又害怕又憤怒地瑟瑟發抖。 洛伊爾沒有理會它們的種種情緒。 他化為一條細長的黑蛇,纏繞在艾絲黛拉的手腕上,吐著鮮紅的毒蛇信子,溫柔而親密地碰了碰她的皮膚。 艾絲黛拉感受到他的觸碰,沒有低頭,輕撫了一下他的扁形蛇頭:“你醒了?!?/br> 很久沒被她撫摩,他難以遏制地躁動了起來,毒蛇信子仿佛野獸嗅到獵物的鮮血般,猛烈地震顫著。只要艾絲黛拉低下頭,就能看見他眼中旺盛的渴望和興奮。 艾絲黛拉卻沒有當回事,只是輕拍了兩下他的蛇頭,示意他安靜。 她在想事情。 她非常清楚自己的處境。 教區神使看上去像是妥協了,愿意公開審理司鐸的案子,但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不會放過一個戲耍過他的女人。 這間牢房就是最好的證明。 她的手上沾著司鐸的鮮血。按理說,像她這樣的重刑犯,絕不會和其他犯人關在一起。 裁判所卻讓她和一個瘦弱的金發女人待在同一間牢房。 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這女人也是一個重刑犯,手上也沾著人血。 教區神使想看她們自相殘殺。 這么想著,艾絲黛拉微微歪了歪頭,饒有興味地看向那女人。 她似乎在牢里待了很久,金發布滿了油膩,一綹一綹地粘在一起,如同老鼠細長的尾巴;蓬亂油膩的金發下,卻是一張嫵媚動人的臉蛋兒。任誰看見這張臉,都不會不承認她是一個標準的金發美人兒。 假如她戴上闊邊帽和珠寶首飾,穿上漂亮的綢緞裙子,她會是那種男人做夢都想娶進家門的女人;不管有沒有愛情,只要看見她倚靠在皮沙發上,一邊微笑,一邊吃晶瑩剔透的紫葡萄,心里都會生出無與倫比的滿足感。 艾絲黛拉興味十足地繼續打量。 女人的十根手指都涂著亮紅色的指甲油,很好看,但犯人坐牢并不是來享福的,他們每天都必須做苦力,而且是戴著腳鐐和鐵球做苦力。就算沒有活計給他們做,裁判所的教士們也會找一些活兒,讓他們沒日沒夜地干;比如,把車上的貨物卸下來,再裝上去,如此循環;而所謂的貨物,很大的可能是一塊沉重的石頭。 因此,她的指甲油都斑駁了,露出骯臟發黑的指甲。 艾絲黛拉輕輕地笑了起來。 “你笑什么?”女人眉頭緊皺。 就在十分鐘前,一個穿斗篷的教士告訴她,只要她在三天之內殺死這個女孩,就能無罪釋放。 法典規定,重刑犯即使出獄,也要戴腳鐐,并在通行證上寫明罪名、刑期,蓋上“非常危險”的紅章。 這些年來,她一直在幫神殿“處理”不便上法庭的犯人,但沒有哪一個犯人,能直接給予她“無罪釋放”的優待。 教士說,只要她找到機會毒死艾絲黛拉,就能過上自由人的生活,還會得到一大筆補償金。 想到獄外逍遙快活的生活,女人看向艾絲黛拉的眼神,帶上了赤裸裸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