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照組一心只想搞事業[六零] 第72節
那種類似于戰栗卻又混合著算計、貪婪的目光,是令喬黎明所厭惡的……是他曾經的噩夢。 看著蘇曼和那個人虛偽地笑著的神情,和她越走越遠的身影,喬黎明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做的就是去臨時廠房,等一定會去臨時廠房的蘇曼過去,再借此機會和她請假,或是說一些專業術語,成為她帶領其他公社代表展示廠房時的一個亮點。 但莫名的,喬黎明有些不想在這個時候去和那樣一個陌生又虛偽的蘇曼對話。相比較她永遠保持的和善的微笑,喬黎明覺得他寧愿去看第一次見到蘇曼時,她臉上那樣冷漠卻又真實的表情。 當然了,如果可以的話,喬黎明更想要找一個能夠和蘇曼單獨相處的機會,完成自己在知道她的名字,確定了她的身份以后,所想要確定的事情。 只是,這個機會有些難找。 正在喬黎明躊躇著的時候,已經完成了領路工作的小陳看見了他,問道:“喬知青?你怎么在這里,是過來找蘇主任的嗎?蘇主任剛帶著張家鄔公社的代表去臨時廠房那邊了,你要是有事的話,現在追上去還不晚呢?!?/br> 追上去? 喬黎明看著蘇曼帶著人朝更靠近臨時工廠的公社后門漸行漸遠的身影,搖了搖頭,只說道:“還是不了,我不過是想要過來跟蘇主任請個假,提前回去一會兒。但小蘇主任既然有事要忙,跟你說也是一樣的?!?/br> “這倒也是?!苯裉斓墓ぷ魇窃趥鬟_室值班,負責大伙兒上下班登記簽到的小陳點了點頭,說道,“那喬知青你跟我過來傳達室吧,做好登記以后,你就能直接回去了,也省得麻煩蘇主任了,她這一天的工作也是辛苦,這種小事就不勞煩她忙活了?!?/br> 喬黎明在聽到對方說自己的事情對蘇曼而言,是件“小事”的時候,神情不由得暗了暗,低頭簽字的時候,眼神中也是充滿了一種與他整個人所表現出來的形象,毫不相關的瘋狂陰暗。 他不喜歡這個說法。 在用極為不工整卻又帶著一種說不出來漂亮的字體寫下自己的名字以后,早就沒了最開始來公社時那副“刺頭兒”模樣的喬黎明對十分粗神經,完全沒意識到他不對勁的小陳笑了笑,說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謝謝陳干事,還要辛苦您幫我跟小蘇主任說一聲,免得她不知道我早退的事情……” “放心吧?!毙£惡敛辉谝獾卣f道,“蘇主任每天都要看這個登記表的,你這早退的原因都寫在后面呢,一看就能知道,不用擔心蘇主任會計較這事兒?!?/br> 喬黎明沒再說話,只盯著那個簽到本多看了幾眼,便轉身離開了。 而在他離開以后,和小陳一起負責值班的傳達室大爺,看著喬黎明離開的背影,忍不住和小陳說道:“陳干事,這就是蘇主任說的那個大學生知青?這長相,也忒俊了吧?” “嗐,這長得好看管啥用,不還是得被分配到咱這窮鄉僻壤的地方插隊勞動嘛。也就是這喬知青還算有點真本事,被咱蘇主任發現了他懂修理技術的手藝,許給他一個公社技術員的職位。不然的話,不還是得跟其他知青一樣,擱地里頭干農活嘛。就他這白白凈凈的模樣,真要是下地干活,那遲早也得曬成黑疙瘩!” 小陳說著,看著喬黎明挺拔的背影,也忍不住咂摸道:“不過說實話,這樣的長相,就是給曬黑了估計也還是有那小姑娘喜歡。唉,我要是有喬知青這樣的長相,哪兒還用愁再找對象啊,那媒人估計都得給我們家的門檻兒踩平了!” 傳達室大爺一聽這個,憋著笑安慰道:“陳干事你今年不也才剛24嘛,不著急!那服裝廠里頭那么多沒結婚的漂亮小姑娘,不都是機會嗎!” 兩個人說著,話題就徹底從喬黎明身上跑偏到大齡男青年搞不上對象的苦悶上了。 …… 正帶著張三,朝著臨時廠房走去的蘇曼,還不知道公社里已經有不少單身男青年惦記上了服裝廠這120名女工中那些未婚小姑娘,一心想著該如何討人歡心的事情呢。 不過就算是知道,蘇曼也不是那好棒打鴛鴦的人,反而是雙手支持,樂意看到那些有著同樣思想和目標,也都有著艱苦樸素,腳踏實地等良好品行的男女同志能夠走到一起,成為革.命戰友。 獨立女性的“獨”指的是獨立的思想。代表著一個人擁有著能夠獨立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并為自己的選擇承擔任何后果,能夠對自己的人生負責,能夠自己給自己做主的獨立人格。 而這種獨立,絕對不是字面上的孤獨,或是獨身一輩子才能算是“獨立女性”的這種仍然要被別人定義的“獨”。 如果一個人打著女性也要獨立的思想,宣傳著相關的獨立口號,卻以“獨立女性怎么能和男人在一起”的言論束縛另一個人的選擇的話,那么這樣的方式,并非是號召獨立,而只是換了一種方式的,另一種對女性的道德綁架,和新一輪的思想禁錮。 像是此刻,蘇曼帶著張三來到廠房門口,推開門—— 看著里面共計120名的女工們,和她們訓練有素的工作場景,以及她們每個人臉上自然流露出來的笑容,蘇曼覺得,這些工人已經離成為一個真正的獨立女性不遠了。 當然了,現在可不是感慨這些的時候。 大概是廠房里這些工人嚴謹了行為卻不拘謹態度的表現,讓蘇曼有所放松。她難得放下了自己刻意端在張三面前,皮笑rou不笑的樣子。 只見蘇曼張開手臂,用極為驕傲的聲音,對張三說道: “張三同志,這里就是我們廠的廠房; “這些就是我們麥田服裝廠的工人們——” …… 作為一個非工業縣,花陽縣的地占面積雖大,附屬的公社和生產大隊雖多,但仍改變不了這里仍是以農業生產為主,是靠天吃飯的地方。 而其中,作為最富裕的張家鄔公社的崛起,倒不是這個地方有啥特殊的,只是因為這個張家鄔公社是離縣城最近的公社之一,富裕的原因也是背靠大樹好乘涼,多了一些能夠得到縣里補貼,和當地社員去縣里打工、上班的機會罷了。 所以,在得知麥稈公社這個小窮地方竟然也敢開工廠的消息以后,張家鄔公社的書記就跟聽了天方夜譚一樣,根本不相信,也沒想過去和麥稈公社進行交流合作,更是沒想過花錢去買他們這個還不知道真是假的廠子生產出來的衣服。 在張三抵達麥稈公社,并在一路上都認真觀察當地情況,確定這里沒有聳立起來的,類似縣里工廠廠房樣子的建構以后,他的想法也是和他們張家鄔公社的書記一樣。 而這,也是為啥張三會抵達麥稈公社以后,一上來就會問關于廠房的事情。 ——因為他根本不相信麥稈公社這個小窮地方能建起那種市里面才有的生產成衣往外賣的服裝廠,更不相信他們能有錢買機器,做出那種只在商店才會有的賣的成衣。 但眼前的一幕,卻是讓張三不想相信,也必須要相信了。 一間被打通的大平房…… 六臺正在工作的縫紉機…… 120名精神面貌極好的工人…… 還有,被成批擺放在最后面充當小庫房位置的,那一眼看不出是有多少件,卻能看出是嶄新的,和商店里掛著的10元的成衣,是一模一樣,甚至顏色、款式都還要更好看一些的……新衣服。 張三盯著那批衣服,不錯眼地問站在一旁的蘇曼:“蘇、蘇主任,我記得我們公社書記和我說過,你們麥稈公社當初和我們聯系的時候,說按一件成衣10元批發銷售,不要布票對嗎?” 蘇曼點頭,補充道:“我想張三同志你也清楚,不要布票這個優惠力度是有多大,所以我們這邊給的這個批發優惠,是需要一定條件的?!?/br> 張三:“什么條件?” 蘇曼:“起拍100件?!?/br> “一百件?!”本來這趟過來連一件都不想買的張三瞪大了眼睛,連本能對蘇曼的畏懼都沒了,大聲道,“蘇主任,這個條件也太苛刻了吧?一件10塊錢,一百件就得一千塊錢?!哪個公社能拿出這么多錢用來買衣服?!” “張同志你先不要太激動,一百件對于你們公社而言,我還擔心少了呢……”張三的喊聲多少是影響到了干活的工人們,蘇曼不想讓他影響工程,便拿起一件成衣,示意他跟自己回辦公室去談。 一百件衣服多嗎?其實并不多。 哪怕是整個縣里最數地廣人稀的麥稈公社的社員也都有將近五千人,更別說靠近縣城又十分富裕的張家鄔公社了。這一百件衣服對于他們公社將近一萬的人口而言,也才占了百分之一。 衣食住行,說得不就是老百姓的日常需求嘛。 只是這個年代的人們習慣了艱苦樸素,再加上布票的限制,才使得成衣的銷量變少,但在工人更多的大城市里,服裝仍然是人們的需求,一種對美的需求。 所以說,人們不是不想要新衣服,只是沒有條件買罷了。 而在買衣服所需要的條件里,蘇曼雖然沒有降低價格,卻放寬了布票的限制。 在這樣的條件下,要是還賣不出去衣服,那她這服裝廠也就別干了。 回到辦公室里,蘇曼對仍在斤斤計較著想要不要布票,就要訂至少一百件衣服的張三,沒有選擇再現自己“手拍桌子”的力大無窮,而是默默點亮了自己的[嘴炮]技能。 還沒等蘇曼開口,張三就勁兒勁兒地開口說道:“蘇主任,我這趟過來是替我們公社領導過來考察你們服裝廠情況,和生產成衣質量。雖然說我不能替領導做決定,但就你剛剛提出來的條件,別說我們領導了,就是我都覺得不可能。我不知道你們公社的情況,但對于我們公社而言,想要動用公賬上的公款,是需要公社所有主任級別的領導都點頭同意才可以的。所以我覺得,咱們也不用繼續談了,明天上午我就回張家鄔!” 張三話雖這么說,但只看他說話時的神情,那一副等著蘇曼給遞臺階挽留一番,自己再借此砍價的樣子,都不用猜就能知道,他這是在裝樣子呢。 要知道,這可是不用布票就能買到的成衣,在沒有布票限制下,誰家能掏不出來10塊錢呢?說實話,如果不是蘇曼限制了必須得起拍一百件的條件,張三都想現在就掏錢,先給他親娘和大姐買一件回去穿了! 但張三可沒忘了自己過來這趟的目的。他可不是代表個人過來買一兩件衣服回去的,而是代表公社來考察參觀的。一百件衣服的訂單,他可沒權利拍板定,再加上難得出一次公差,張三再怎么不思進取,也還是想要往上升一升的。 平日里在他們張家鄔公社,張三純是靠溜須拍馬,外加他姐夫的幫襯,才能在領導跟前混個臉熟,得來這次出公差的機會。但要說他有啥能力,那基本上是干啥啥菜,但他偏又是個不安分的,想在公社把根扎深點。這樣的想法很難靠張三自身的能力得到實現,但要是借助外力…… 比如,靠自己這三寸不爛之舌,跟蘇曼這里,用最低價格把訂單談成…… 從古至今,想要砍價成功的秘訣,不是可勁兒貶低想買的東西,就是擺出一副欲擒故縱的態度,或是進行貨比三家選最低價的方法。 張三如今采用的,就是欲揚先抑,欲擒故縱的法子。 深諳這一招效果的張三難得在蘇曼這個女煞星面前揚眉吐氣了一番,一副“你不同意我就走人,讓你衣服一件也都賣不出去”的樣子,等著蘇曼向他自己主動低頭,將價格或是數量降低下去。 到時候,不說他能不能從中吃點回扣,也最起碼能夠在領導面前給出個滿意的出差成績。 然而…… 蘇曼完全沒有接茬,反而是順著他的話,說道:“張三同志你明天就要回張家鄔嗎?那真是太遺憾不能多留您在這里多待幾天了。不過沒關系,我們公社這邊為了讓工人們更好工作,跟縣里面借了車,正好能順路給您送回去,就是您得早點兒起?!?/br> 張三:“???” 就不打算挽留一下嗎?! 按理來說,張三的法子對于一個才剛起步,亟待開拓市場,將生產的產品銷售出去,好盡快回本的廠子而言,應該是極為有效,百試百靈的。 但偏偏他遇上的,是身經百戰,且自身具備極強侃價能力的蘇曼。 對于張三這種又當又立的行為,蘇曼根本懶得跟他往下聊,反正田慶豐那邊已經又聯系好了兩個公社,過幾天還會再有一批過來參觀考察談合作的人過來,根本不差他們張家鄔這一個公社的訂單。 甚至,再退一萬步說。 就算幾個公社的訂單都沒談成,那近在咫尺的國慶節,也給了蘇曼實施planb的機會。 所以,她現在的態度就是不接受砍價。 你要是和我砍價,我就跟你逆向砍價。 像是此刻,才剛跟蘇曼這邊用了“欲擒故縱”技能的張三,現在就被蘇曼反將一軍。 ——“不買就拜拜”這一招,是直接給張三給架起來了,讓他進也不得,退也不得。 張三有心想要一個緩沖的時間,來給自己搭個臺階往下,但蘇曼卻沒給他半點猶豫和思考的機會,說著就要拿起辦公室的電話筒,聯系縣里的拖拉機司機,跟他確定明天給張三送回張家鄔公社的事情。 “別——”張三按住了電話筒,在蘇曼故作茫然的目光中,無奈地松口說道,“既然蘇主任你這里有電話,那能不能先讓我打個電話回公社,問問……問問領導的態度……” 面對張三顯然已經妥協的態度,蘇曼微微一笑道:“當然可以。需要我回避一下嗎?” “……如果蘇主任不嫌麻煩的話,當然還是回避一下更好?!睂τ谔K曼友善的問話,張三知道自己這是上了對方的賊船徹底下不來了,但不管怎么說,這筆訂單只要不要布票,那么對于他們公社而言,就還是賺了的。 這成衣買回去,就等于是他們公社所有的了。 到時候怎么賣,賣多少錢,就是他們說了算了。 而且,在公社其他人都不知道購買這批成衣不需要布票的情況下,他們完全可以提高價格,或是收取布票來賣,甚至可以賣去他們公社的供銷社和農村合作社去……總之,這批衣服絕對是不會砸在手里面的。 想到這,張三就知道等會兒電話撥通以后,自己該怎么和領導確定這件事了。 就在張三和領導進行對話,不斷給自己邀功,說著他對于這批衣服買回去以后肯定能大賺一筆的暢想的時候,站在辦公室門外避嫌的蘇曼雖然聽不清對方說的話,但也多少能能夠猜到張三正在給他上級領導“畫大餅”的說辭。 無外乎就是強調不要布票這一點,和他們以批發價格買了這批衣服以后,可以再進行轉賣的賺錢方法,順便再搖頭晃腦貶低一番麥稈公社,抬高幾分他們張家鄔公社。 但事實上,張三所想出來的主意,和他借著自己能想出這樣好的辦法,而努力說服領導的表現,恰恰是蘇曼刻意為之,也是她真正想要達成的目的。 ——想要讓服裝廠迅速打開市場,并占據一席之地,經銷商不能少! 蘇曼從始至終就沒想讓自己一手促成、創建的服裝廠只做那種做好了多少件衣服就往外賣多少件的生意,那樣簡直太窩囊了,不說賺不到多少錢,更是沒法擴大經營,將“麥田”這個她有意識想擴展成為未來服裝行業“老字號”的想法實現。 為了能夠擴大廠子的市場,和影響力,從在最開始,她將四周圍其他的公社作為第一開拓市場的時候,就已經是蘇曼在下一步棋了。 她這樣做的目的,一方面是為了能夠將基層這塊還沒有被市服裝廠和供銷社吃下去“蛋糕”先吃進肚里去,讓吃到甜頭兒的其他公社自主成為她們服裝廠的經銷商,主動向外擴展市場圈子。而等到這些公社各顯神通,把整個縣城都拿下來以后,就該是其他那些個四郊五縣的地界了。 整個葵花市,除了市服裝廠這一家生產成衣的廠子以外,下邊的十幾個縣城里頭,可就只有她們麥田服裝廠和另外分布在緊南頭,和緊北頭兩家服裝廠。 一個縣少說也有十來萬人口,多說能有幾十萬人,不管是怎么分,也絕對夠她們麥田服裝廠占據一片市場的地方。 只要名聲打出去了,那就都不用蘇曼上趕著去找買主,想從她們廠拿貨的人就會主動過來。到時候,她就不用這么辛苦四處奔波、忙碌,只要在坐在辦公室里數錢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