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照組一心只想搞事業[六零] 第27節
說著,在陳秋蘋明顯被自己說得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中,蘇曼果斷結束了這個話題,轉而和趙蘭妮還有陳秋蘋兩個人提出了想要逛一逛于家堡的想法,也算是轉移一下各自的注意力。 “說起來,我上次來的時候也是因為時間匆忙,沒顧得跟于家堡這里好好逛逛,大妮和秋蘋你們倆在這插隊半個月的時間應該也有把整個大隊都逛了一圈吧?如今我在公工作也不能總來這里,正好今天也有時間,不如趁此機會你們倆帶我四處逛逛?” 趙蘭妮一聽這個就來神了,連忙說道:“行??!秋蘋不愛動彈,不過在我的帶動下,我們倆可也是沒少跟大隊里頭瞎逛,認識了不少地方呢!秋蘋你說呢?” 陳秋蘋也想帶蘇曼逛一逛自己未來還不知道要待多久的地方,好讓她能放心自己。 只是…… “只是于家堡地方雖然大,但耕地占了大部分,要說能領人逛一逛的地方還真不算多,尤其是這隊里頭的人都有些……碰見的話總避免不了的得寒暄幾句,所以咱們要帶小曼姐去哪兒才好???” 這還真是個問題。 趙蘭妮想了想,提議道:“那咱們就去村北面的小土坡吧?在土坡上面長了不少苗苗,特甜!那地方社員很少去,大多都是隊里頭的孩子愛去那兒拔苗苗吃,他們愛管這玩意兒叫茅草根,說是春天的時候就會長出來一大片,不少人家還會特意多拔些苗苗回家拌菜吃呢!” 說著,她就興沖沖地跑回屋拿了一個編得歪七扭八的小竹筐出來背在了背上,并將另外兩個遞給蘇曼和陳秋蘋:“小曼,這是我和秋蘋這些日子跟其他女知青學著編出來的筐,咱們等會兒就先去小土坡,先嘗嘗這地方特有的野生甜苗苗,再摘點野果子給你帶回公社去!” 聽到這話,陳秋蘋也說好,對蘇曼說道:“姐你不知道,于家堡這邊地身好,種啥都能養活起來,尤其是野果樹啥的,山上有老些了!這季節應該是海棠果生長的季節,到時候咱們一起去看看有沒有,那東西酸甜酸甜的,也特好吃!” 背好竹筐的蘇曼對趙蘭妮所說的“甜苗苗”和陳秋蘋所說的“海棠果”都十分好奇。 雖說蘇曼也是從小在農村長大的孩子,但爬山、摘果子、揪苗苗這種事情,她還真是第一次嘗試。 尤其是,對于這個年代,甜和自由都是極為奢侈的概念,但大自然總會給貧苦的嘗不到甜味的人們一些隨處可見,可以擁有的甜。 盡管這種甜無法和人工糖精相媲美,但對于在無數苦意中走出來的華國人而言,只需要一點的甜,就能成為他們繼續走下去的動力。 像是黑暗中的點點星火一樣,只要它存在,它就可以燎原。 …… 在和趙蘭妮一起,陪著陳秋蘋一整個下午后,蘇曼見陳秋蘋的情緒是真的沒有把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當回事,表現得也沒有啥應激反應的樣子,便準備離開了。 面對陳秋蘋依依不舍的目光,蘇曼安撫道:“我明天上午還會過來的,雖然是為了公事,但等事情忙完了以后我一定會再過來看過你以后再回去的?!?/br> “我知道,以姐你的以能力,你在公社里的工作一定會很忙的,所以不用擔心我?!标惽锾O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說道,“雖說之前我媽和蘇叔因為工作的事兒沒能過來,但我媽頭幾天打電話來大隊了,說她過幾天就有時間能過來看看咱倆,至于蘇叔的話,他廠子里好像是因為有人犯事要被開除,人手暫時不夠,只能再等等才能過來了?!?/br> “廠子里有人犯事了?”最近一直在忙著公社工作的蘇曼還真沒聽說這事,心里忍不住有些犯琢磨。 陳秋蘋不明白蘇曼為啥會好奇這個,只說道:“聽說是這樣,但具體的情況我媽也不清楚,只能等蘇叔過來才能知道?!?/br> 蘇曼點了點頭,表示明白了:“你們倆回去吧,不用送了?!?/br> 說著,蘇曼就騎上車準備離開了。 只是在回去公社的路上,蘇曼仍不免想著剛剛說的,關于蘇剛山廠子里的事情。 她心想,那不會是蔣副主任對趙大志下手了吧? 也是,事情已經過去挺長時間了,在自己過來麥稈公社都已經半個多月了,以蔣副主任那小心眼子,要是這么長時間都還整不明白是誰寫的匿名信,不給對方來點教訓的話,那他別說當正主任,現在這副主任遲早也得讓人頂下去! 蘇曼老早就想看趙大志這個從最開始就想整自己全家的狗東西被整治一番,順便看看他還能有啥能耐對抗蔣副主任,看看這“狗咬狗一嘴毛”的事情,最后到底是誰能勝出。 所以…… “等明天忙完幾個大隊長輪崗上任的事情,就請個假回家一趟吧?!碧K曼自言自語地說道,“畢竟像這種難得一見的互掐場面,是一定要看到現場直播才行??!” 蘇曼:生命不止,奮斗不休—— 但如果是吃瓜的話,還是可以來個中場休息的。 被動加班的田慶豐:“???” 果然,在“總有一天會被蘇曼糊弄”的想法出現的當天,我就被糊弄了! —— 在開完公社大會后的第二天,收到關于輪崗工作的正式委任書后的各個生產大隊長,哪怕是心里再不樂意,也都只能拎著收拾好的行李準備去各自被分配的生產大隊走馬上任了。 崔口子大隊的崔隊長沒有著急去麥河溝,一直等到于家堡被提拔成臨時大隊長參與輪崗工作的于二成這個準備過來崔口子這兒當大隊長耍威風的家伙過來以后,他才準備動身。 在準備去往麥河溝之前,崔隊長看著于二成這個從前一直跟于大海后面混口飯吃的,也不是啥好東西的狗腿子,如今被提拔成臨時大隊長就不知道馬王爺有幾只眼的猖狂東西,如今鼻孔朝天,見了自己也不知道打招呼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 臨走前,崔隊長警告道:“于二成我可告訴你,你平時仗著你跟于大海認了個干親,胡天胡地地在你們大隊禍害人也就得了,現在于大??梢呀洷魂P進去了,你現在也就是個臨時大隊長沒啥好猖狂的!所以我警告你,雖說我之后都不在隊里頭,但你要是敢趁著這時候對我們大隊的婦女下手,那我們大隊的老少爺們可也不是吃素的!” 說完,他就拿著行李準備趕緊出發去麥河溝的同時,也不忘囑咐隊里頭他的親信們,讓他們一定要盯好于二成,不要聽他瞎指揮。 看著崔隊長離開的背影,和留下來的這些大隊干部看向自己時警惕的目光,沒啥本事但學了于大海十分猖狂態度的于二成毫不顧忌地啐了一口,嚷嚷道:“真以為我于二成是個女人就行?老子可瞧不上你們崔口子這片水土養出來的娘們!” 說著,他就在眾人的怒視下,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大隊長的辦公室,一副小人得志便猖狂的樣子,幾乎可以預見崔口子生產大隊在接下來三個月的輪崗時間里,將會遭遇什么。 同樣的情況,也相繼出現在其他幾個到達新崗位,有了新領導的生產大隊里。 已經多年沒有下地干活,習慣了養尊處優,不愿意也沒那么體力在郭屯帶領這群跟打了雞血一樣的社員,積極春耕的麥河溝大隊長身上;多年來一直因為水源和土地問題而針鋒相對,包括下邊社員也都視對方為眼中釘rou中刺,如今卻要對調的田家莊大隊長和楊家店大隊長和兩個大隊社員之間;一上任啥都不想干,就想保媒拉纖給自己大隊的男同志說親的崔口子大隊長;以及望著于家堡這片肥沃土地瘋狂燃燒著自己血液里流淌著,對種田熱情卻得不到社員響應的郭屯大隊長…… 這些情況,讓多年來已經習慣在各自生產大隊說啥是啥,下邊社員就響應啥的大隊長們苦不堪言。 而這樣一幕幕展現這幾個大隊長初來乍到卻手忙腳亂,根本無暇顧及任何其他的樣子,和他們又想盡快完成工作,好不被公社抓小辮子,又根本沒有這樣的能力而焦頭爛額,反倒將一切越搞越亂的情況,卻恰恰是蘇曼想要看到的。 因為只有這樣,蘇曼才能借此機會瓦解他們這些年來扎根在各生產大隊里的勢力,好讓自己打算全面推進婦女工作,以為后面的計劃打好基礎。 …… 公社。 由于蘇曼蹬了一上午的自行車,將六個大隊已經完成輪崗交接情況一一確定完畢,并和他們強調了都要在新崗位上面待滿三個月時間要求的原因,田慶豐怕她這小身子板再給累虛脫了,就特意給她放了半天假,準許她能回宿舍休息半天。 對于這種白來的假期,蘇曼向來是來者不拒,只當不知道田慶豐給自己放假其實是怕她這趟回來以后又整出啥新計劃給他增加工作量的小九九,欣然接受了這半天的休假,順便還趁著這機會跟田慶豐提前把自己下個星期五,打算回家一趟的安排跟他說了,得到了對方“不舍”卻十分利落就寫出阿里的假條。 田慶豐目送著蘇曼離去的身影,心里頭是止不住為自己能在今天下午,和下個禮拜五得到休息,不用再聽蘇曼跟自己聊那些“必須同意不同意就一直聊下去”計劃,而感到高興不已。 然而事實上,打著“休息”旗號回到宿舍的蘇曼同志,卻連宿舍的床鋪都沒碰,直接開始新一輪的工作了。 開始翻閱起自己早在上一次對各大隊情況進行了解時,買通……咳,和當地一些思想積極婦女和十分熱心腸的女知青溝通良好的情況下,借助她們的打探能力得到的,關于各生產大隊婦女生活、工作情況,以及一些特殊情況的情報匯總。 根據這些人的口述或手寫內容,蘇曼對于麥稈公社下六個生產大隊所呈現的人口數據產生了極大的憂慮。六個大隊加起來的總人口中,年滿16歲,不到50歲的婦女只有742人,16歲以下的女孩則不到200人,50歲以上的婦女卻有足足400來人。 單看這樣的數據并不會覺得有問題。 但問題是,六個公社的人口加起來一共也只有3500人左右,女同志的人口在其中只占了大概1/3多一些。這樣平均下來,在每個大隊只有六百人不到的人口數量中,適婚年齡或已婚已育的婦女同志只有一百來人。 而六個大隊中,未成年男童和女童的數量,分別是375和102。 也就是說,還處于成長中的未成年男女的比例,已經快要變成4:1了。 這是嚴重的男女比例失衡,也是正在不斷遞增的人口老齡的加大化。 以及,在數據中所呈現說明的,各個生產大隊對于“重男輕女”思想的追求。 這樣鮮明的對比,讓蘇曼在還沒有看到后面由各隊婦女和知青幫自己搜羅來的隊里頭一些典型事件的資料,就先為不管是啥年代都要“重男輕女”的思想給窩了一肚子的氣。 上輩子,蘇曼作為一個沒病沒殘卻還是逃不過被遺棄而送去福利院的孤兒,她從小就知道,自己是被父母遺棄的。因為當初她被遺棄在醫院門口時,已經又三個月大了,裹著她的包被上面還繡著一個“蘇”字,所以當時相關部門還試圖幫她找過親人,卻無疾而終。 一直到后來很久,蘇曼才明白,自己之所以被拋棄,可能是因為她出生的時候正是國家嚴格要求計劃生育的時期。自己的出現,或許是霸占了這個家庭想要生個男孩子傳宗接代的位置,所以她才會被遺棄。 所以,面對眼下這些大隊成員,因“重男輕女”思想而一味地生兒子不要女兒,而導致的如今男女比例失衡的情況,蘇曼所想到的第一個解決辦法,不是開放生育,讓女性多生多育來提高新生兒的數據,拉平男女比例。 而是—— “必須要提高婦女地位!要讓人人都知道,生兒子不值錢,生閨女才是值得驕傲的事情!”才剛回去宿舍休息沒有一個小時,蘇曼就又風風火火地推開了田慶豐的辦公室大門,直接將自己剛剛整理出來的資料拍在他的桌上。 田慶豐:“……” 您禮貌嗎?! …… 自打66年開始運動,婦聯的影響力就遠不如從前,甚至有個別地區還被迫停止了婦聯工作,將政府的全部職權都交給了革委會來負責。 但蘇曼所在的省市地區,卻一直都沒有停止過婦聯工作,這幾年更是開始漸漸收攏權利,重新在各地區、縣里、公社、以及生產大隊等地,開始積極重組婦聯班子,推進解決婦女問題,和真正落實“婦女能頂半邊天”這一口好的工作。 只是在主抓生產,為國家貢獻產糧力量的生產大隊而言,真正能在地里頭使出一把好力氣的,還是得靠男人,這就導致了女同志門既要為生產做貢獻,為家庭掙工分的同時,還要負責伺候一家老小生活的工作。 婦女主任這一職務,在普遍以男人為主的生產大隊里,更像是一種擺設。最多也就是村里又有誰家跟誰家的媳婦婆婆爭吵起來了,她去當個“滅火器”,跟著說和說和,動動嘴皮罷了。 也就是這兩年村子里開始按批次接收知青,其中有不少女知青需要由婦女主任來負責,給這個職務多了一些用途和權限,但對于一些真正需要幫助,需要解救的女同志而言,處于這個位置的人卻根本拿不出半點解決方案。 “田書記,您應該知道,婦聯本就是為了婦女而成立,并在無數位優秀的女同志手中發展至今的團體,是一個為婦女發聲,為婦女解決問題,為幫助婦女更好生活的存在,而不是拿著國家發放的工資和補貼,卻天天干著比村口老太太還悠閑的工作,視人民群眾,視受難婦女而無動于衷的工作!” “不是,小蘇同志你不要太激動,你先平復一下心情,慢慢說……” 沒有時間慢慢來,也不想慢慢說的蘇曼直接將自己剛剛整理好的,寫有各大隊一些受難婦女具體情況的本子打開,遞到了田慶豐眼前。 “崔秀菊,原崔口子生產大隊人,為了給弟弟換親,才剛18歲的她被父母以50塊錢的聘禮錢,被迫嫁給了麥河溝生產大隊一個已經快四十歲的老鰥夫崔福。結婚五年,每天都被崔福打得遍體鱗傷,甚至還被打掉過兩次孩子。她幾次求助麥河溝婦女主任,卻被一句‘這是你們的家務事’駁回,至今還生活在水深火熱中。 “李梅花,麥河溝生產大隊人,1963年嫁給同大隊的崔立春,至今為止已經生了個五個閨女,幾乎是一年生一個,只為了生一個兒子出來。因為沒有兒子,她每天都要上工掙至少8工分,回家以后婆婆和丈夫才會給她飯吃,而她的五個女兒已經因為婆婆和丈夫的不待見,或許是失手或許是故意為之中,夭折了三個。而她,還要繼續生,直到生出兒子為止。 “程素素,一個疑似被拐賣的外地女人,也有可能是被父母賣過來的。她是田家莊有名的瘋女人,發瘋的原因,是她在被迫來到田家莊,嫁給花錢買了她的男人田富貴后,連生了兩個女兒,而那兩個女兒的命運就像是她一樣,一個在十四歲的時候被賣給楊家店一戶兒子是個傻子的人家當媳婦,16歲那年就難產去世了。另一個在八歲的時候被賣去外縣當了童養媳,從此再無消息。之后,程素素就瘋了,不是跑去楊家店那戶人家要他們給閨女償命,就是跑去當年被人牙子抱走閨女的方向想要找小閨女回來……” 蘇曼說到這里就沒再說下去,只是沉默著,將寫滿了足足三大頁,她念出來的也不過占了不到一頁的本子遞給了同樣沉默的田慶豐。 “人人都說生閨女是賠錢貨,人人還都說女人生下來就是吃苦受累來的,人人還說生兒生女都要看女人的肚皮爭不爭氣……” 蘇曼一字一句地說著那些幾乎是每個人都耳熟能詳的,對女性充滿了貶低與物化的內容。 她說這些話時的語氣,是一種陳述,也是一種質疑。 說到最后,她停了下來,又過了好一會兒,才問向身為男同志卻已經如坐針氈的田慶豐。 她問:“可不管是把自己娶回來的媳婦當沙包一樣打的崔福,為了生兒子而忘了當初和李梅花也是自由戀愛的崔立春,還是連自己的親生骨rou都能賣掉的田富貴好像都忘了,他們也都是女人生下來的,養他們長大的母親是女同志,可在他們口中的‘賠錢貨’不也是女同志嗎?可為什么這女同志與女同志之間的差別,會這么大?” 田慶豐明白蘇曼話里的意思。 她想問的,不光是他們這些男同志作為曾經也是由女性孕育的生命為何會在成長以后反倒沒了擁有生命時的感恩與尊重的轉變,還有就是一路從“媳婦熬成婆”的人又為何要成為自己昔日痛恨的人的模樣,繼續惡性循環的原因。 但田慶豐不能回答這個問題,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又或者說,根本就沒有人能給出一個正確答案。 因為,這就是人性。 …… 辦公室里靜悄悄著,像是再別的康橋。 打破這一切沉寂的,是田慶豐的開口。 他說:“放手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你知道你可以,我也知道你一定可以?!?/br> 神說,要有光。 于是,就有了光。 但在華國這片土上,讓新的光芒出現的,從不是神,而是千千萬萬不屈服的人民,和不畏艱辛帶領著人民朝著光的方向砥礪前行的偉人。 蘇曼,不想成為偉人,她也做不成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