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日是歸時 第1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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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在紫悅城一家專柜挑來的禮物,一起買的還有彩紙和賀卡,拿回家自己動手做的包裝。這還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親手包禮物,連mama和meimei都沒享受過這樣的待遇,結果,卓老師連拆都不肯拆。 趙醒歸看著攤了一桌面的書本作業,一點兒也不想動,將作業本一本本疊起來,打算第二天請假不去學校了。 這幾天都會下雨,他背疼,好煩出門,那些課上著也沒意思,他本來就會,班里的人也沒意思,總是會用奇怪的眼光來窺探他。 正收拾著,數學作業本里露出半張紙來,趙醒歸一愣,把紙抽出來看,竟是一張人像素描。 素描并不精致,可能因為時間不夠,用線十分大膽,明暗也沒有表現得很好,但可以看出作者是用了心的,畫得很傳神。 畫中人歪著腦袋靠在枕頭上,碎發垂掛在額前,閉著眼,抿著唇,像個孩子似的睡得好香甜。 趙醒歸盯著畫紙看了許久,又看向畫面右下角的空白處,自言自語道:“zoe,這次為什么不簽名?” —— 卓蘊回到寢室后一句話都沒說,洗完澡就爬到床上,扯過毯子蒙住腦袋,整個人都蜷了起來。 程穎、袁曉燕和蘇漫琴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最后蘇漫琴豎起食指“噓”了一聲,另兩人默契地點點頭,不打算再去打擾卓蘊。 偏偏有人什么都不知道,十點多時敲門聲響起,袁曉燕才打開門,卓利霞就咋咋呼呼地沖進來:“卓蘊回來了嗎?怎么回事???給她發微信不回,打電話不接,我一直等她消息呢……咦?她怎么在睡覺了?” 卓利霞沖著卓蘊的床鋪叫:“卓蘊,搞定沒???” 卓蘊一個翻身就坐起來,披頭散發,雙目圓睜:“搞定了!催催催!催命???!” 卓利霞嚇一跳,也不高興了:“你這么兇干嗎?你不是答應會通知我的嗎?我等到現在……” “你還蹬鼻子上臉了?”卓蘊氣得渾身發抖,居高臨下地指著她,“你動動嘴皮子就行了是吧?老子一趟趟給你跑紫柳郡,你說過一句謝謝嗎?!催催催就知道催!不想干的活兒你以后別他媽亂接!有本事自己去搞定!還好意思過來唧唧歪歪,誰他媽給你的臉?!” 卓利霞仰著腦袋震驚地看著她,想回嘴又不敢,蘇漫琴還在邊上盯著她呢,卓蘊一指房門:“你給我出去!我不想再看見你!” 卓利霞咬著牙,最后問了一句:“那我是不是可以去和丁老師說了?” “滾?。?!”伴隨著卓蘊的怒吼,一個枕頭從上鋪丟下來,嚇得卓利霞一聲尖叫,拔腳就跑。 316寢室的門關上了,程穎和袁曉燕安靜如雞,蘇漫琴也傻眼了,卓蘊的脾氣向來比她好,她還是頭一回見卓小姐發那么大的火,很有些不適應。 蘇漫琴踩著梯子去看卓蘊,把枕頭放回她床上,發現她又把毯子蒙到頭上了,蘇漫琴隔著毯子拍拍她:“寶,你怎么啦?” 毯子里的人沒出聲,蘇漫琴很快就發現不對勁,卓蘊居然在哭,縮在毯子里,哭得身子都在抖。 “卓蘊,你沒事吧?”蘇漫琴擔心地問。 “我沒事?!弊刻N嗚咽著說,“你讓我自己待會兒行嗎?” “行?!碧K漫琴爬下來,對另兩個女生說,“沒事,讓她睡一覺吧,睡醒就好了?!?/br> 卓蘊躲在毯子下狠狠地哭了一場,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哭,明明離開紫柳郡時,她還松了一口氣,覺得這事終于解決了。 雨一直在下,滴滴答答地打在她的傘面上,她踩著積水往學校走,走著走著,不知怎么的,心里竟越來越難過,還有點后悔,有點愧疚,有點委屈……當時就想哭了,一直撐到寢室才徹底地發泄出來。 她想趙醒歸到底是什么時候出現在門后的?他聽到了多少?她對范阿姨說的那些話,他都聽到了嗎? 其實那真的只是借口,卓蘊待在趙醒歸身邊的確會感到惋惜,一開始也的確會難受和害怕,可后來,真的沒有了。 她陪著他,沒有壓力的,哪里會有壓力嘛!這小孩那么乖巧,那么懂事,事事都會為她考慮,如果她有這樣一個弟弟,心疼還來不及呢,怎么會害怕嘛。 不過現在說什么都晚了,那些話是她親口說出來的,趙醒歸都聽到了,他本來就心思重,指不定會怎么發散思維呢。 卓蘊明白,她的確沒有在趙醒歸面前掉馬,但她還是傷害了他,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了。 想到這兒,她哭得越發傷心,哭到寢室熄燈,哭到室友們都上了床,哭到她們的手機屏幕一個個暗下來,哭了好久好久,最后大概是哭累了,她終于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 周四、周五都是雨天,趙醒歸請假兩天,沒去學校。 每天下午,他忍著背疼去醫院復健,練習站立,練習轉移,練習翻身,練習爬行…… 爬行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很像一條狗,可能連狗都不如,狗爬得都比他快。他應該更像一只烏龜,就如他的外號那樣,小烏龜,現在他還真是人如其名。 他會穿戴上護具練習走路,從腰到膝蓋再到腳,下半身綁得跟個機器人似的,雙手撐著助行器,兩條腿直挺挺地往前甩。 他的腿沒有感覺,甩腿往前靠的是腰部力量,走了沒多久就滿身是汗,卸下護具坐上輪椅,他喝著水聽別的傷友聊天。 他們在說外骨骼機器人,是一種可穿戴式智能輔助行走設備,早些年還只是概念,現在已經有一些品牌、款式落地,都是進口的,價格高的一百多萬一臺,低的也要幾十萬。 趙醒歸和父母都了解過,趙偉倫對兒子說買一臺貴的吧,每天可以練習走路,防止肌rou萎縮。 趙醒歸說先等等,他想上外網了解一下,因為這是高科技的東西,更新換代也很快,價格又那么高,他很怕這只是一種概念上的炒作,萬一花巨資買了一堆垃圾回來,他心里會過意不去。 “小趙可以買,小趙家里條件好?!?/br> 趙醒歸轉過頭,發現說話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大叔,他是車禍后胸椎骨折導致的截癱,各方面都比趙醒歸嚴重,心態卻很樂觀。 大叔笑呵呵地看著趙醒歸:“說你呢,你還小,我們都是半老頭子了,買不起也用不上。你讓你爸媽給你買一個,買來就能走路啦,還能上樓梯呢?!?/br> 另一個手功能都有障礙、正在練習拋球的大哥說:“小趙你好好鍛煉,以后保不準還能娶媳婦兒?!?/br> 趙醒歸沒說話,仰著脖子喝了口水。 復健結束后,他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苗叔幫他把浴缸放滿水后就出去了,趙醒歸拉上窗簾,關上臥室門,坐在輪椅上脫掉了所有的衣物。 夏天還沒結束,這樣也不會冷,他轉著輪椅進入衛生間,先在馬桶上上廁所,再坐回輪椅,將輪椅停到浴缸邊。他把兩只腳放到地上,又撐著墻上的金屬扶手,將屁股挪到浴缸旁定做的一塊防滑臺子上。 三樓的套間原本是趙偉倫和范玉華的房間,在趙醒歸受傷后,整棟別墅大范圍地改裝過,裝上了家用電梯,父母還把套間換給兒子住,因為三樓的衛生間最大,適合輪椅進出,也可以擺下浴缸,還能加裝各種適合趙醒歸使用的扶手和器具。 趙醒歸在臺子上坐穩后,才一手扶著扶手,一手撈腿,將兩條腿都放進浴缸里,接著他雙手撐住浴缸旁的兩個扶手,讓身體慢慢下蹲,浸入水中,一直到熱水漫過他的腰線,他才有了被水包圍的感覺。 趙醒歸坐在浴缸里將腿擺直,低頭看自己的身體。他真的瘦了好多,曾經引以為傲的胸肌、腹肌早就沒了,小腹的rou軟軟的,往上就是根根分明的肋骨,胸膛變得很薄,肩骨、鎖骨都凸出得明顯,手臂上的肌rou還有一點,因為復健時多少需要雙臂用力,但和他打籃球時的巔峰狀態完全不能比。 兩條腿……更加沒眼看,又細,又白,又軟,苗叔總是擔心他會腳尖下垂,每晚入睡前都會在他腳后墊幾個枕頭幫他支撐腳踝,但他晚上會翻身,翻身時能不讓睡意跑掉就已經算是勝利,哪還會去管腳的姿勢變成什么樣。 腳尖下垂,肌rou萎縮,骨骼變形,尿路感染……還有身體里的各個器官,心、肺、胃、腸、腎……都有可能出毛病,只是時間的問題。 可是,他還沒滿十八歲。 趙醒歸張開雙臂架在浴缸邊沿,想到自己以前也偷偷做過一些青春期男孩會做的事,出事以后就再也沒試過。 他不敢試,因為不想被打擊,他怕自己以后再也不行了,如果真是那樣,就……挺遺憾的,他都還沒嘗過那滋味呢,可能,這輩子都沒機會了。 趙醒歸到底年紀還小,這種對男性來說關乎尊嚴的敏感問題,他并沒有太往心里去,與之相比,他更為遺憾的,是他再也沒辦法打籃球。 趙偉倫身材高大,是個籃球迷,趙醒歸很小的時候就被父親帶到籃球場去玩,路都走不穩,就會追著籃球跑。因為啟蒙比較早,趙醒歸四歲時還在幼兒園拍皮球比賽中獲得過冠軍。 每次趙偉倫在電視上看籃球賽,趙醒歸就坐著小板凳陪爸爸一起看,趙偉倫給他講解比賽規則和技術動作,趙醒歸聽得似懂非懂,轉頭就求爸爸帶他去籃球場練習。 后來趙偉倫工作越來越忙,很少再去打球,趙醒歸就自己去玩,幾乎是在籃球場上泡大的。 他身體條件很出眾,從小就比同齡男孩長得高,畢竟遺傳身高擺在那兒,初中畢業時,他的個子就超過老爸,直往1米85竄。 他打球時不莽撞,頭腦靈活,身姿矯健,彈跳力還特別好,有體校的教練相中他,想讓他進市青少年籃球隊訓練,以后走專業路線。趙醒歸和父母商量后沒有答應,只自費、定期去體校跟著青少隊訓練。 他不想放棄學業,目標是考上國內top級的大學,就算不是體育特長生,他也有信心進入大學校隊,去打cuba(中國大學生籃球聯賽)。 以優異的文化課考進錢塘二中后,趙醒歸自然加入了?;@球隊,中學生也有省、市級的比賽,趙醒歸高一時就成為二中校隊的主力隊員,比賽后常常會拿到mvp。 那時候,他的文化課成績在強手林立的二中名列前茅,又幫球隊、學校爭得了不少榮譽,十六歲的趙醒歸個子高,長得帥,家境富裕,性格高冷,在學校真是風光無限,不知道有多少女孩暗戀著他。 別說范玉華想不到了,趙醒歸自己也從來沒想過,在籃球場上可以輕輕松松跳起來扣籃的他,有一天會被困在一架輪椅上,這輩子再也不能走路了。 看著自己怪異的身體,趙醒歸苦笑了一下,他自己都不能完全適應如今的生活,不怪卓老師面對他時會壓力巨大,感到害怕。 同學們說得也沒錯,他殘疾了,心理總歸會出點問題,比如聽到卓老師說害怕他,那一刻,他真的心如死灰。 “不要去想?!壁w醒歸一遍遍地對自己說,“不要去想,說好了的,不要去想……” 過去,未來,都不要去想,想再多也沒用,先把明天過好吧。 他撐著浴缸邊沿,閉上眼睛屏了一口氣,身體慢慢下滑,最終將腦袋也浸到了水里。 溫暖的水流包裹住他的全身,耳邊變得格外寧靜,他在水里吐出一串泡泡,當最后一絲空氣從肺里消失后,他雙臂用力將自己從水里掙脫出來,抬手抹了把臉,重新睜開了眼睛。 —— 周六晚上,蘇漫琴真的和法學院小師弟去了酒吧玩,叫卓蘊一起去,她提不起勁來,拒絕了。 夜里快11點,卓蘊給蘇漫琴發微信,問她還回不回來。 【蘇漫琴】:不回來了,今晚有奶狗弟弟陪我[親親] 【卓蘊】:重色輕友! 【蘇漫琴】:弟弟好香! 【卓蘊】:色/欲熏心! 【蘇漫琴】:6塊腹??! 卓蘊好郁悶,獨自一人坐在公共陽臺上,點起了一支煙。 纏綿幾天的雨水終于停了,天氣預報說下周氣溫會回升,秋老虎還要再肆虐一陣子。 卓蘊望著天上暗色的云,心想,雨停了,趙醒歸的背應該不疼了吧?不知道一年四季,哪個季節會讓他的身體更舒適一些,又一想,一個人只能坐在輪椅上,還能舒適到哪里去? 這幾天,卓蘊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刪掉趙醒歸的微信。 他們的微信聊天記錄只有兩條: 【zoe】:小趙,明天你別坐那把椅子了,聽話。 【醒日是歸時】:卓老師,祝你節日快樂。 簡簡單單,清清白白,刪了也不會影響什么,可卓蘊就是舍不得刪。 最終她收起手機,打算把這個萍水相逢的男孩藏在她的通訊錄里。 —— 新的一周,天氣果然又熱了起來。 趙醒歸沒有理由再請假,必須要去學校上學。 他的生活又回復到以前的樣子,每天早上六點起床,慢吞吞地把自己收拾干凈,七點下樓吃早飯,然后去學校上課。 中午苗叔接他回家,午飯后午睡一小時,再去醫院復健,復健回來后洗澡,吃晚飯,晚上一個人待在房里做作業。 一整天下來,除了和家人、苗叔、復健師有簡單的交流,他根本說不了幾句話。微信上那些已經上了高三的老同學,每天被試卷包圍,沒人有時間聊天,他也不想和他們聊天。而新同學,他壓根兒就沒加他們微信。 還有些一起復健的傷友,他們建了一個群,經常會在群里發一些和截癱病情、治療有關的東西,有時也會閑聊天。 然而趙醒歸年紀比他們小太多,很多話題都不感興趣,尤其是他們老會聊到房/事,明明一個個都做不好,甚至做不了,還聊得熱火朝天,看得小少年一腦袋問號,干脆就把群給屏蔽了。 有一件事倒是讓趙醒歸感到愉悅,那就是meimei趙相宜終于被接回了家。小姑娘未滿十二歲,個子已經長到1米6,眼看著就要往1米7奔去。她漂亮又活潑,每天放學后回到家,整棟小樓都是她嘰嘰喳喳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