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小姐要出家 第2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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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兩個極好極好,唇齒相依,流露繾綣情意。 謝渺卻言辭尖銳,不客氣地道:“最善變的不過人性,他今日對你好,不代表往后也會對你好,更不代表只對你一個人好?!?/br> 她自認已夠刻薄,崔夕寧卻不怒反笑,目光盈盈地道:“他不會?!?/br> 如此篤定吶…… 謝渺便嘆:看起來,想挑撥他們已無可能。佛祖怎不早點送她回來?若送到他們未開始之前,說不定自己橫插破壞,能叫他們躲開彼此,各自安穩一生。 念頭一閃而過,馬上又呸呸呸了幾聲:小兒妄語,佛祖寬宏大量,莫要與我計較。 她正色問道:“你與他是怎么認識的?將來又有何打算?” 來之前,崔夕寧已想好迂回隱瞞之策,眼下卻不知為何,倒豆子似的將實情托盤而出。 “前年秋日游山,我不小心被毒蛇咬傷腳踝,眼看要毒發身亡,多虧他恰好經過,教丫鬟們替我排毒,又采來草藥敷上,這才熬到去醫館救治,撿回一條小命……” “過了段時日,我去渡口送人,竟見到他在那里搬運貨物……你不知,他是個讀書人,有一雙筆直修長的手,生來便該執筆揮墨。他明明搬不動那些麻袋,卻滿頭大汗,咬牙堅持。我叫丫鬟偷偷送他銀兩,意在報恩,他卻拒不肯收?!?/br> “后來,后來……我心情煩悶,偷溜出府,本只想在河岸散心,這個傻子竟然也在,他以為我要投湖,與我苦口婆心說了一通,最后我沒事,他卻不小心掉進湖里,生了一場大病,也是因此,他在去年春闈憾而落榜?!?/br> 憶起舊事,崔夕寧滿目愧疚,卻也難掩其中的感動與柔情,“謝渺,你說這樣的人傻不傻?” 傻,不僅一個傻,一對都傻。 謝渺道:“我聽明白了,你與他兩情相悅,心心相印?!?/br> “是?!贝尴幱挠膰@了口氣,眼中盡是悵惘,“我并不是沒有想過了斷?!?/br> 謝渺裝作好奇,“他是個窮秀才?” “家中無良田,缸中無米面,雖有滿身抱負,無法棄家不顧?!贝尴巼@道:“他家中還有年邁祖母與年幼小妹,為供他讀書,連飯都吃不飽?!?/br> 嗯,怎么聽起來有些耳熟? 不等謝渺細想,崔夕寧繼續道:“我父親雖無官職,卻把持崔府事務。他對我們兄弟姐妹幾個的期望,不可謂不高?!?/br> 崔夕寧的長姐崔夕瑤,被嫁于范陽盧氏,乃當地名門望族,根基極為深厚。崔夕瑤的丈夫是盧氏下一任族長,是崔士達為長女精挑細選出來的丈夫。 高嫁女,低娶媳,崔士達深諳其理。他雖不如二弟有本事,但他膝下共有倆女,妥帖安排親事,必能重振大房。 “依父親習性,必不會容忍我與慎郎的關系,我狠下心與他斷絕情義,他無半分挽留,只祝我萬事順遂,背著我卻日日咯血……他若挽留,我興許還能硬起心腸。他如此為我著想,我無法辜負他的一片情意?!闭f到此,崔夕寧已淚盈于睫,忍著哽咽,連聲問道:“謝渺,你可懂我心意,你可憐他的情意?!?/br> 若不知后事,謝渺定要陰謀揣測一番,但她見過未來,知曉那名“慎郎”對崔夕寧情深意篤,便再說不出風涼話。 這世上有真情,崔夕寧幸而得到,又遺憾失去。 謝渺內心觸動,走到她身邊,安慰似地拍拍她肩膀,嘴里卻不留情地剖析事實,“你及笄已滿兩年,大伯父定會抓緊為你擇婿,說不定暗中已在相看,你打算如何是好?” 崔夕寧咬咬牙,“大不了,大不了我與母親說清楚,非慎郎不嫁。我母親最疼我,定會幫我勸服父親?!?/br> 孤注一擲,何其無畏。重來一世,崔夕寧還是崔夕寧。 謝渺掐指算算,離崔夕寧自縊還有小一年時間。而樁樁事件,恐怕便是從李氏得知實情開始蘊下伏筆。 李氏或許疼愛崔夕寧,但事實證明,她最終選擇與崔士達站到統一戰線。 “夕寧?!敝x渺喚她的名字,俯瞰進她的眸深處,“你信不信我?” “你說呢?”崔夕寧破涕而笑,“我只與你一人說過慎郎?!?/br> 謝渺頷首,無比嚴肅道:“聽我的,此事不可告知你母親,萬萬不可?!?/br> 第27章 三月草新綠, 春風剪寒冬。濛濛細霖,將整個京城揉在霧空之中。 托下雨的福,城里的酒館異常熱鬧。販夫走卒們聚在大堂里, 五六七個地擠坐一張小桌, 點上一壺燒刀子, 就著兩碟小菜,三杯黃湯下肚,便開始口無遮攔,酒言酒語起來。 “你、你們聽說了沒,這京中局勢, 恐要大變吶!”一名臉紅脖子粗的方臉大漢, 神神秘秘地道。 旁人十分給面子,湊過頭來,幾張臉離得相當近——反正個個都滿嘴酒氣, 誰也不怕熏到誰, “怎么說?” 方臉大漢用筷子夾花生米, 老半天都不得勁, 干脆用手抓著拋進嘴, 胡亂嚼著,口齒不清地道:“我表舅在宮里當差, 說是上頭那位, 要整治現有的幾個兒子, 把位子留給最小的那個!” “最小的那個?是還沒出來的那個?” “正是!” 眾人“嘁”地一聲散開, 哄笑道:“瞎說八道, 都還種在肚子里, 是男是女都不曉得!” 方臉大漢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你們以為皇……上頭那個跟你們一樣無能嗎?他早讓了覺大師算過了, 肚子里那個是帶把兒的?!?/br> 眾人又被挑起興致,窸窸窣窣地議論:“當真是個帶把兒的?” “一把年紀還能生兒子,好腰,好腰??!” “怕不是用了什么虎狼之藥,哈哈哈,我要能得些就好了!” 有人酸溜溜地道:“老婆多,兒子也多!哪像我家那個婆娘,肚子不爭氣,連生三個女娃娃不說,還不肯給我討個小的!” 立馬有人呸他一聲,罵道:“你他娘的,兜里連三個銅板都掏不出來,還想討小的?你家娘子肯跟你過都是見你可憐!你要不樂意,老婆孩子都給我,我替你養著來!” 那人縮縮脖子,自知沒趣,不吭聲了。 旁人替方臉大漢倒上一碗酒,興致勃勃地繼續問:“你表舅還說什么了?” 方臉大漢仰頭,骨碌碌地喝完酒,用袖子粗魯地抹把嘴,自以為壓低聲音,實則聲如雷響,震耳欲聾,“那個老大,前些日子被抓到去倌官留宿,聽說一次性點了三個,三個??!” 眾人既惡心又羨慕,“小子隨老子,好腰,好腰!”又催促,“還有呢,繼續說!” “老、老二,老二倒是喜歡女人,不過他手下的一名幕僚,被查出來買官賣官,貪了十幾萬兩銀子,拿到手又不敢花,都埋在自家地里……刑部的人查封時,只見到滿坑白花花的銀子,嗬!那個叫壯觀!” “干他娘的,真是黑漆皮燈籠,腐敗黑暗到家了!” 眾人咂咂嘴,不約而同地做夢:要是分點給我多好,不用多,百兩銀子足夠! “還有個老六,他親娘聽說是當年的江南第一美人,勾男人的功夫了得,一把年紀也極得寵愛。不過啊,最近爆出消息,說她謀害后宮子嗣,如今已被監禁,恐怕再無出頭之日!” 眾人聽得津津有味,嘖嘖稱奇,皇家秘事,果然帶勁! “最毒不過婦人心!連皇家子嗣都敢謀害,關起來算什么,殺頭都不為過!”忽然想起漏了一人,“還有個老四呢?” “老四是張家的,張家如今多風光,又是貴妃又是丞相的……”方臉大漢打了個酒嗝,暈乎乎地道:“我瞧他,倒有,倒有幾分真本事?!?/br> “當年汴河水禍,瘟疫泛濫,多虧是他治理有方,否則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喲?!北娙似咦彀松嗟乜滟澠饋?,“要我說,比起那未出生的娃娃,還是這個靠譜!” “靠譜又如何?小的那個可是要從正宮娘娘肚子里出來的!” “你這話說得老子不愛聽!出生高貴咋么的,比我們普通人多長一只眼還是多生一條腿?按我說,能者上位,管他娘的出身高貴還是低賤!” 立馬有人點頭如搗蒜,絞盡腦汁憋出一句文化詞兒來,“對對對!不是有句話說嗎,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可以啊王麻子,還會咬文嚼字了!” 眾人哄笑起來,笑完又憋悶得很,猛往嘴里灌酒:老子要是生在王侯相門,還有這些王八蛋們什么事!他娘的,不過是仗著出身好……我呸…… 熏天酒氣,嘈雜笑罵中,獨有角落一名男子背對眾人,悶聲喝酒,似乎對一切都無動于衷。 良久之后,他起身走出酒館,壓低斗笠,面無表情地踏入雨中。 * 登云閣內,崔慕禮與周念南對面而坐。 紫檀木桌上擺著一盤棋局,一壺蘭生酒,二人對飲之余,時不時地捻棋走幾步,嘴上還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周念南放下手中白子,飲了口酒,酒液醇香,綿長回甘,只可惜…… “好酒當配好事,只可惜李泓業那廝狡詐謹慎,竟然難捉到丁點把柄?!敝苣钅蠏吲d地撇嘴,轉而問:“我聽說他在張賢宗的升遷宴上刁難你了?” 李泓業正是當朝四皇子的名諱。 “嗯?!贝弈蕉Y輕描淡寫地道:“四殿下年輕氣盛,興許受點挫折方能成長?!?/br> 周念南聞言露出幸災樂禍的神色,行了,有他這句話,就表示有人要倒大霉了。他摩挲著下巴,謔弄道:“汴河水禍之后,他在百姓間名聲大漲,又得圣上贊譽,想來是極其得意,得意到了忘形?!?/br> 崔慕禮捻著一顆黑棋,目光悠悠盤旋在棋局上,“有張賢宗在他背后出謀劃策,他自認高枕無憂?!?/br> “張賢宗啊……”周念南道:“千年老狐貍一只,從前倒是小看他了?!?/br> 崔慕禮落下一子,修長的手指環住酒杯,送到唇邊淺酌,“他雖沒有兵權,卻是籠絡人心,玩弄權術的好手。他與張貴妃一前一后,里應外合,費足功夫替李泓業堆政績,若沒有切膚之恥,恐怕圣上不會輕易動他?!?/br> 輪到周念南落子,他玩世不恭地挑眉,隨意丟到一個位置,“圣上如今仍是壯年,又何必著急?” “人有禍兮旦福,天有不測風云,國卻不能一日無主。圣上雖對皇后娘娘情深義重,卻也不能孤注一擲?!贝弈蕉Y精準地添上最后一步棋,輕聲笑道:“你輸了?!?/br> 周念南定眼一看,只見黑子無聲無息,以圍堵之勢將白子圈在其中,竟沒有任何回轉余地。他嘁了一聲,往椅背一靠,仰著頭,無甚意思地道:“與你下棋真是沒意思透了……喂,崔二,什么時候跟我比比六博,我絕對贏得你輸褲子!” 崔慕禮理著棋子,不理會他的挑釁,“要玩六博,自有其他人陪你?!?/br> 說到這,周念南便滿腹無語,道:“秦天宇的夫人替他生了個大胖兒子,他天天在家帶孩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知道還以為是他在坐月子?!?/br> “百里盛?” “那家伙更離譜,說是看上一個商戶女,日日纏著她進門做小妾,連我約他都推三阻四?!?/br> “哦?”崔慕禮將棋盤推置一旁,“他們這樣,你就沒點想法?” “當然有?!敝苣钅弦慌淖雷?,怒聲呵斥:“一群見色忘友的家伙,有了女人就忘了兄弟!” 崔慕禮:…… 他并攏兩指,按按額角,意有所指地看著他,“念南,你與他們同歲,今年十九了?!彪y道就對異性沒丁點想法? 周念南聽出點意思來,上上下下打量他,“難道你不是十九?還是說你背著我已經破了童子之身?” 崔慕禮:…… “大哥不笑二哥窮,先cao心好自己吧你?!敝苣钅媳緛響猩⒌乜孔?,忽然挺直身子,朝他擠眉弄眼,促狹笑道:“崔二,莫非是你看中了哪家姑娘,想要成親了?” 崔慕禮腦中不合時宜地掠過一抹寂然身影,思緒頓凝,復又半闔長眸,“未立業,何以成家?!?/br> 周念南注意著他的神色,不知是刻意還是無意地道:“我瞧那蘇盼雁就十分不錯,就是已經定了親,聽說她與那未婚夫自小青梅竹馬,感情甚好——” 崔慕禮不予置評,扔出五個字,“你喜歡謝渺?” 說話聲戛然而止,周念南似被人掐住脖子,臉龐迅速脹紅,矢口否認:“誰會喜歡那個家伙!” 崔慕禮淡定指出:“你送了她燈?!?/br> “那是因為……因為見她可憐!”他氣呼呼地斟酒,牛飲一般連灌三口,無視如擂鼓般的心跳,嗤笑道:“是不是她上你面前胡言亂語了?我跟你說,你半句都不要相信!她這人,她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