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江山,你隨便捏 第15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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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祖,若是不理,會怎么樣?” “不理,這些讀書人會一直坐下來,然后新政三罪就會流傳出,皇上一旦知道,虞山書院從上到下都別想活著!他這是逼著老夫妥協,豈有此理!” “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法子……”楊慎行忽然看向他,“玉兒,雍涼的那些考生,你請過來了嗎?” 一提這個,方瑾玉就想到尚瑾凌那信誓旦旦的模樣,就不知道該怎么提。 “怎么回事?”楊慎行看了看門外,“你一個人回來?” 方瑾玉低頭歉疚道:“外祖,玉兒無能,沒有將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帶過來?!?/br> “小子?你指的是誰?” “是……”方瑾玉欲言又止,最終抬起頭氣憤道,“是方瑾凌!” “方瑾凌?”楊慎行覺得這名字熟悉,聯想到方瑾玉,頓時想起來了,“是文成的嫡子,隨母去了尚家的那個孩子?” “對,就是他!” “可他怎么會在這里,難道也來參加院試?” 方瑾玉點頭,“是,那病秧子看起來身體似乎好了些?!彼壑檗D了轉,然后道,“外祖,我看那些考生不用搭理也罷,都是些窮酸。方瑾凌仗著西陵公,在這群人里面猶如眾星拱月,我今天去,還沒說明來意,就被他先羞辱了一番,揚言還要打斷我的腿?!?/br> 楊慎行一怔,“什么?” “祖父,他還記恨楊家呢,怎么可能會幫我們?” 楊慎行眉間皺起,臉色沉下來,氣笑了,“好狂妄的小子,就不怕老夫治他一個出言不遜之罪?” 方瑾玉道:“他說咱們有求于他,他不怕,反正得您親自去請他,否則一切免談。外祖,他區區一個童生,連您都沒放在眼里!咱們受虞山書院的氣還不夠,竟還要被他給嘲笑!” 楊慎行的心情本就不好,如今更是惡劣,黑沉的臉色,“簡直豈有此理!” 方瑾玉看著他,暗暗等著楊慎行派人將方瑾凌給抓起來,或者狠狠教訓一頓。 然而楊慎行踱步兩下,忽然問道:“玉兒,你不是說你都沒說明來歷,他又如何得知我們有求于他?” 方瑾玉一滯,“這……” “嗯?” “外祖,孫兒慚愧,我說了,不過方瑾凌要您親自去請?!狈借裾f著,忍不住勸道,“ 外祖,我們干脆直接找高學禮不行嗎?” “太久了?!?/br> “那怎么辦?” “我本意是想讓這些雍涼考生一起見虞山居士,商議招高學禮來云州主持新政,單單是老夫,他是不會信的?!睏钌餍械?。 “外祖……” “所以,該去還得去,何為讀書人,既然云州書生如此有骨氣,這些來自雍涼的不該就此置之不理。若是老夫親自去,能夠解決此事,也是值得的?!?/br> 方瑾玉這個時候才明白,楊慎行真的是沒有辦法了。 * 華夫子連夜上山,走進虞山居士的書房。 昏暗油燈點亮一方,爐煙裊裊,帶著書墨香氣,只見頭發已經完全花白,渾欲不勝簪的老人,穿著一身麻衣,正就著如豆燈火,伏案奮筆疾書。 華夫子見此,恭敬地行禮,喚了一聲:“老師?!?/br> 虞山居士聞言抬起頭,一雙有些凹陷卻依舊清明的眼睛看著他,“這個時辰,遠山怎么來了?” “學生正在說您呢,人靜夜深,燈暗昏幽,老師,您怎么還在注疏呀,身體要緊?!?/br> 虞山居士嚴肅的面容上露出笑容,他沒有放下筆,反而繼續書寫,說:“老朽怕沒時間了,可還有太多的書要注,不抓緊,萬一來不及,可就遺憾嘍?!?/br> “老師?!比A夫子不贊同地搖搖頭,他端過華夫子桌上遠手一端茶盞,“都已經涼了?!?/br> “不打緊,遠山來,是有要事嗎?” 華夫子點點頭,“瞞不過老師,有人送了一份信給學生,學生以為這是給您的?!?/br> 說著,他從袖中抽出一份信,遞給了虞山居士。 虞山居士于是小心地放下筆,將手中的書收起來放到一邊,然后接過信,一看信封,“尚瑾凌,這又是誰?” “他是西陵公的孫子,是這次來云州趕考的童生?!?/br> “西陵公?”虞山居士皺了皺眉,“哦,就是你上次跟老朽提到的那個少年?不學武,反而走文,對雍涼的新政頗為擁戴?!?/br> “正是,老師原來您記得?!?/br> “記得,你還夸獎過他?!闭f著,虞山居士抽出了信,慢慢地就著燈光閱讀起來。 華夫子也不著急,他端著已經涼下的茶,重新換了一壺回來,而這個時候虞山居士的信也已經看完了。 “老師?” 虞山居士沒有回答,反而問道:“遠山,你怎么看?” “為國為大義而死,學生從不畏懼,虞山書院,云州的讀書人,乃至天下的讀書人也不會退縮,不過,老師,新政真的毫無可救嗎?高學禮是高自修大人的獨子,是不是可以考慮……” “遠山,若是高自修,老朽愿意接受,可是他的兒子……”虞山居士搖了搖頭,“老朽若錯過了這次機會,想要再將新政壓下去,就得等更多更多,成千上百的百姓遭殃,處處起義,反抗才有可能了。這大順傷筋動骨,就真的要走向滅亡!老朽不忍??!” “可是老師……” “遠山,你也知道,就單單這一年,三個新法,后頭還有數十個,涉及各方各面,連同科舉選賢也不放過,這些都將成為壓迫黎民的倀鬼!”虞山居士目光緊緊地華夫子,眼中悲哀而決絕,“遠山,有些事情不能賭!” 虞山居士做下今日決定有多不容易,華夫子陪伴在身邊,看得真切,他也不忍再勸,便恭敬地一行禮道:“學生明白了,回去之后就派人回絕他吧?!?/br> 虞山居士長長一嘆,面露哀傷,“可惜……”他重新拿起拿起這份信,欣慰又惋惜道,“以此子信中所言之眼界,之文采,可待案首之名,尚瑾凌?!彼钪@三個字,目光落在最后的落款上…… 華夫子走到面前,“老師,將信給我吧,我親自還給他?!?/br> 然而虞山居士卻怔怔地看著那信不曾動作。 華夫子奇怪地提醒道:“老師?” “遠山,你看這印章?!?/br> “印章?”天色昏暗,有些看不清,華夫子拿過來,湊到燈下,忽然睜了睜眼睛,“這是……”他更加仔細地看著,然后詫異地對虞山居士道,“老師,這是寧王的私印?!?/br> “老朽看著就有點像……”虞山居士喃喃道,“寧王……既然如此,遠山,明日,你讓那尚小友來吧?!?/br> “老師!” “端王沽名釣譽,景王毫無憐憫,不知這寧王又是什么樣的?!?/br> 第144章 雙全 第二日一早,秦悅和張志高還有些不真實地跟著尚瑾凌坐在前往虞山書院的馬車上。 張志高忍不住好奇問:“尚公子,你究竟是怎么勸說虞山居士見我們的?聽那些書生說,楊大人連口茶都沒喝就被趕下山了?!?/br> 尚瑾凌正撩開車簾往外頭看,虞山是云州最漂亮的山,此刻山花爛漫,綠樹為陰,在山峰之間錯落有致,因是早晨,山中霧氣未散,遠遠望去好似仙氣繚繞,景色實在宜人,連同心胸都寬廣起來。 聽趙志高的詢問,尚瑾凌沒有回頭,說:“如今這云州城,居士最討厭的應該就是楊大人,我們可比他受歡迎多了?!?/br> 閑話兩句的功夫,外頭護送的尚小霧便道:“凌凌,到了?!?/br> 虞山書院坐落在山腰處,華夫子派人已經等在了書院門口,尚瑾凌他們下了車,便隨著接引人走進書院。 書院建得很大,建筑錯落有致,別院花木林立,頗有種世外桃源的感覺,山間鳥鳴,很安靜。 師生數百,本該來來往往,人影不絕,或有讀書郎朗,聲聲不息,不過想到這已經靜坐在衙門口一夜的讀書人,這靜謐空曠倒也在意料之內。 而虞山居士則住在最里頭,獨立的小院,并不起眼。 “請幾位稍等,容小人進去稟告?!?/br> 然而下人還未進屋,房門打開,華夫子從里面走出來,笑道:“諸位來了,里面請?!?/br> “打攪居士清修了?!鄙需杓皟晌恢魇绿Ч笆中卸Y,尚小霧抱拳。 華夫子回了一禮,“不礙事,請?!?/br> 幾人隨著華夫子進了屋,穿過再往后走,直到走進一處地板鋪就的寬敞大廳之中,里頭沒有椅子,沒有高幾,只有幾個蒲團,中間一個香爐裊裊升煙,而香爐之后正跪坐著一個白發老人,廣袖儒衫,神情微微肅穆。 大順的風俗,皆是依桌就椅,很少見到這種回歸圣人時代的敞廬跪坐,就連秦悅和張志高都下意識地露出驚訝,接著三人很快肅然起敬,對著虞山居士作揖行禮。 華夫子去了鞋子,展開手請尚瑾凌他們,“幾位皆是讀書人,不如一同席地而坐?!?/br> 那自然沒有什么意義,尚小霧看了看跪坐著一動不動的虞山居士,想了想道:“我應該也算讀書人吧?” 華夫子笑著抬了抬手,“尚小姐,請?!?/br> 五人就坐,對著虞山居士,尚瑾凌想了想道:“居士如此隆重相待,學生受寵若驚,請再受一拜,不通古禮,若有不當之處,還望海涵?!闭f著他抬手再一次垂頭行禮,秦悅和張志高跟隨而行,尚小霧抱拳。 虞山居士一看就能看出此行誰主誰從,見尚瑾凌大大方方,毫無忐忑拘謹之態,不由露出一點笑容,虛抬一手,“尚公子多禮了,今日若非公子前來,老朽也正要前往?!?/br> 沒有弟子沖鋒在前,山長躲與山中不路面的道理,虞山居士顯然已經準備好,一同靜坐于知府衙門,而他這一坐,就是至死不回了。 想到此,尚瑾凌道:“看來學生來的是時候?!彼麤]有再多寒暄,從腰下的荷包中取出那枚不大的印章,“請虞山居士過目?!?/br> 信件中的印跡總有些模糊,不如直接看小印來的直觀。 華夫子親自來取,交于虞山居士。 寧王大印太大,唯有私印小巧,這是尚瑾凌走之前問劉珂要的,后者一點也沒猶豫,直接塞給了他,“凌凌,雖然考個試一般也用不上,不過萬一有危險,就隨便用,你做什么哥都認?!?/br> 想到這里,尚瑾凌微微揚了揚唇,被全心全意信賴的滋味,總是分外美妙。 虞山居士沒有客氣,細細查看私印,皇家之印,皆有記號,輕易不得造假,而這也說明了老人的謹慎。身在岔路,他不能有一絲的疏忽。 過了半炷香的時間,虞山居士終于將印給了華夫子,送還尚瑾凌,“多謝尚公子?!?/br> “應該的?!鄙需柚匦聦⑿∮》藕?。 “寧王擇雍涼,是為何意?” 尚瑾凌道:“久居龍城,則如泥潭,蛟蛇打滾,即使遠離,依舊免不得泥濺一身。不如處局勢之亂處,以待騰龍而歸?!?/br> 這番話,虞山居士臉上的表情未變,然而華夫子卻露出了驚訝,寧王竟然不是被貶出去的? 尚瑾凌接著微微一笑,“入人間,懂人心,知人愿,償人苦,方知世事艱難?!?/br> “公子以為寧王可當得起為國為民這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