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寒不由得搖搖頭，諷刺的說道：“你，活該?！?/br>
    是啊，他是活該。

    只可惜，即使是到了現在，他依舊不會認為自己做的事是錯的，從始至終，他都只是在按照自己的意愿在做事，而且絕不后悔。

    “我只做我該做的事，這一趟人世之旅，已經讓我累了，我現在只想回到我的位置?！?/br>
    程寒盯著遠處的封印，對于白砱以后想做什么她都沒有任何興趣。

    “放心，很快就會結束了?！?/br>
    這話不知道白砱是對程寒說的，還是對自己說的，總之都快結束了，一切都會回到原來的位置。

    第四十五章

    深夜的涼意在空氣中蔓延，洛澤猛然驚醒，捂住自己的胸口，血跡從他的嘴角滲出，感受到身體內靈力的消散，原來他的身體已經糟糕到這種地步了。

    洛澤沉默的坐在床上，那雙原本還算明亮的眼睛，如今已經漸漸失去光芒。

    第二天清晨，沈清舟敲了敲洛澤的房門，“洛澤，起床了?！?/br>
    寂靜，無人回應。

    沈清舟又嘗試敲了幾次門，依舊沒有反應。

    推門而入，沒有人。

    床上放了一張字條，沈清舟拿起看了一眼，洛澤竟然去了九宮山。

    另一邊，洛澤站在九宮山上，看著一側郁郁蔥蔥、生機勃勃的場景，另一側寸草不生、死寂沉沉的氣息，完全看不出是一個地方。

    洛澤半蹲下，手掌放在灰暗的泥土上，感受不到一絲生機，魔氣已經滲入泥土深處，早已無法孕育生命，“因為一道驅魔屏障，所以才造成了這幅景象?！?/br>
    沈清舟不知何時出現在洛澤身后，站在不遠處，似乎不愿意踏進這片荒蕪的土地。

    “你來了，墨嚴呢？沒陪你嗎？”

    洛澤對于沈清舟的到來并沒有多少驚訝，胸口處的疼痛已經讓人難以忍受了。

    “在生悶氣，沉星把他接回去了?！?/br>
    沈清舟早就習慣了墨嚴有些小孩子似的性格，雖然化成人形，但是墨嚴的性格和小黑并沒有太大差別，愛吃醋，愛生悶氣，看來昨天白砱的話還是刺激到他了。

    “沈清舟……”

    洛澤癱坐在地上，昨天白砱的魔氣還是傷到了他，如今這身體終究還是撐不住了。

    沈清舟急忙扶住他，“怎么回事？”

    洛澤平復了一下氣息，扭頭看著沈清舟：“這里，曾經是你的家嗎？”

    “是?！鄙蚯逯埸c點頭。

    “你剛剛為什么會露出懼怕的神色？”洛澤還是第一次在沈清舟臉上看見那種稱之為害怕的神情，“這里有什么你不敢見的嗎？”

    沈清舟抬頭，看著眼前寸草不生的九宮山，心里五味雜陳，她一直不愿回到九宮山，并不是害怕，而是愧疚，她現在根本沒有資格踏入這里，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死去的師兄們。

    當初埋葬師父和師兄的地方，早已在漫長的時間里與這片土地融為一體，清月山莊的殘垣斷壁也已風化成塵沙，沈清舟卻獨自一人活了這么多年。

    “你先別說話，我去找墨嚴?！鄙蚯逯劭粗鍧赡樕系难巳?，整個人都給人一種飄忽的透明感。

    洛澤拉住沈清舟的衣袖，“不用了，其實那次我就已經快要撐不住了，海域那次幾乎已經耗費了所有的靈力，說到底，還是多虧了墨嚴，我才能多活幾天?！?/br>
    洛澤松開手，躺在地上，就像是一道分界線，隔開了生機與死亡。

    右手深深陷入泥土，他的身體開始消解，慢慢滲進那片荒蕪的土地，等沈清舟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洛澤？怎么會這樣……”

    沈清舟有些慌了，明明昨天洛澤還沒有事的，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放心，沒事，這就是我的宿命……”洛澤聲音越來越虛弱，“我死后，下一位神使便會降生，守護這片土地的從來都不是只有你一人……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

    洛澤的身體在眼前消散，灑在九宮山的每一個角落，失去生機的土地慢慢露出嫩芽，不一會，整片大地就像是擁有了生命一樣，所有的一切都在快速生長。

    九宮山在瞬間恢復了原樣，沈清舟愣愣的站在原地，消散的魂魄在空中凝聚成一團光亮的白光，跳躍著圍繞在沈清舟身旁，凝魂聚魄，沈清舟將洛澤的魂魄封印在符咒里。

    站在原地許久，直到清晨的朝陽變成日落的夕陽，沈清舟一直保持著同一個姿勢，一直未變過。

    暮色降臨時，沈清舟像是卸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負擔一樣，整個人都輕松無比，終于走到了結局，對她而言是一個完美的結局。

    此刻，墨嚴也已感受到了洛澤的魂魄，他閉上眼睛靜靜等待著沈清舟的到來。

    悄無聲息的接近，沈清舟步伐緩慢，淺淺的腳步聲傳到墨嚴耳里，他始終沒有睜開眼睛，沈清舟也沒有開口，坐在墨嚴身旁，歪著頭輕輕的靠在他的肩膀上，不用多說，兩人心里都明白。

    沈清舟拿出一道符咒，拉過墨嚴的手掌，放在他的掌心。

    魂魄之間的吸引，令墨嚴的掌心顫抖了一下，隨后他睜開眼睛：“阿舟，你現在的生活不好嗎？為什么非要浪費在我身上？”

    周圍魔氣四溢，瞬間黑暗襲來，墨嚴轉頭看了沈清舟一眼，那眼神里充滿了不舍，墨嚴溫柔的神色令沈清舟有一瞬間的慌神，他伸手輕輕一推，沈清舟就像秋風中的落葉，緩緩跌進無盡的黑暗。

    失重的無力感讓沈清舟不由得苦笑出聲，迷茫又苦澀的神情伴著痛楚，眼底涌出一股魔氣，周圍的氣息更加混亂，似乎能腐蝕掉一切生機，沈清舟麥色陰冷，眼角發黑：“墨嚴？你說我這個樣子，該怎么活？”

    六百年前，沈清舟已經死了，是墨嚴用他萬年的修為才保住了沈清舟一命，六百年間，墨嚴的心魂早已讓沈清舟入魔，如今的她早已非人非魔。

    “心魂離體，你會死的?！蹦珖涝诒罎⒌倪吘?，“現在挺好的，我雖然融合魂魄需要費些魔氣，但是一時半會不會有任何問題，如今，一切都變回你期望的模樣了，你的師父、師兄都已經回來了，我們為什么不維持現狀？”

    “墨嚴，你知道的，我期望的是什么?！鄙蚯逯鄱⒅珖?，“人魔本就是兩個世界?！?/br>
    墨嚴沉默的看著沈清舟，眸底洶涌而又復雜的情緒，似乎要將他湮沒。

    沈清舟輕輕抱住墨嚴，“而且我不一定會死?！?/br>
    “我不會用你的命去賭！”墨嚴收緊胳膊，像是要把沈清舟勒進自己懷里，他不敢賭，也不會去賭。

    “你沒得選擇?！鄙蚯逯叟吭谀珖蓝?，語氣輕柔的可怕。

    玄龍劍的氣息纏繞在兩人之間，一道道符咒禁錮住兩人，封印的魂魄散出，涌進墨嚴的身體，沉星他們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驅動凝魂咒，在一陣白光閃過之后，墨嚴便感覺到身體里的魔力在恢復，魂魄歸位。

    沈清舟抽身而出，對身旁的沉星說道：“困住他，我一會就回來?！?/br>
    墨嚴身體內的魂魄正在慢慢融化，巨大的魔氣消耗讓他無法掙脫，只能眼睜睜看著沈清舟離去的背影。

    白砱站在玄龍劍封印附近，手里拿著一顆晶瑩剔透的綠色的封印石，整個結界都在震動，看來是墨嚴的魂魄已經歸位了，沈清舟應該也快來了吧。

    熟悉的氣息就像卷起的狂風，吹散了白砱滿頭的銀發，他站在原地一動未動，直到沈清舟將玄龍劍架在他的脖子上，白砱才緩緩轉身。

    “來的這么快？”白砱露出了熟悉的笑容，可是在沈清舟眼里除了厭惡沒有其他任何感覺。

    沈清舟握緊玄龍劍，隨手解開玄龍劍封印的符咒，那塊埋藏在地下六百年的石臺終于現身，中心一塊橢圓形的凹槽在細砂的消散中慢慢露出原形。

    瞥了一眼白砱手里的封印石，果然和她想的一樣，程寒就是那塊丟失的封印石。

    “放下?！鄙蚯逯畚⑽⑵^，示意白砱把封印石放在石臺上。

    白砱卻沒有動，而是直勾勾的看著沈清舟，輕聲開口：“你當初沒有殺我，就是為了這一天吧?！?/br>
    “你沒跑，倒是出乎我意料?！鄙蚯逯墼缇筒碌搅?，白砱一定知道她想做什么，只是沒想到從頭到尾，他都會這么配合自己。

    白砱伸手將封印石攤在沈清舟面前，沈清舟伸手拿起封印石，指尖劃過白砱掌心，他忽然開口說道：“你的手……好涼?！?/br>
    沈清舟面色一沉，“你能不能不要惡心我?！?/br>
    像是沒有聽到沈清舟語氣的厭惡，白砱自顧自的說道：“我一直認為，人類的感情是世界上最沒用的東西，就像壓在心上的負擔，除了讓一個人變得脆弱又懦弱，沒用任何用處?！?/br>
    “從你開始影響我的情緒那天，我就想殺了你?！卑壮g的目光變得兇狠起來，“可是，墨嚴竟然用他的心魂救了你！”

    “人界的六百年，我看過了許多的生離死別，也看透了所謂的愛和恨?！卑壮g緩緩抬手，似乎想觸碰沈清舟的臉頰，可是她厭惡的躲開了。

    看著沈清舟一臉的防備與警惕，白砱并沒有太多的失落和難受，“直到今天，我始終不知道我對你的感情是哪一種，可是在你為墨嚴的一縷魂魄化成的魔寵傷心時，我卻既難受又心疼?！?/br>
    “這份感情，讓我痛苦，卻又讓我心甘情愿為你死?！?/br>
    白砱自嘲的笑了，“我要是知道我有今天的結局，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應該毫不猶豫的殺了你?！?/br>
    沈清舟的神色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了，一臉驚悚的看著他：“你瘋了吧?！?/br>
    “或許吧?！卑壮g低下頭，他也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瘋了。

    “不過，已經無所謂了?！卑壮g面露輕松，一把抓過沈清舟的手，將封印石放在石臺上的凹槽里。

    一時之間，封印地震動不安，巨大的灰砂石飛起，漫天的魔氣襲來，彌漫在兩人周圍，遠處人魔交界地的封印出現裂縫，搖搖欲墜。

    白砱身上的魔氣開始聚集，巨大的魔氣向封印石臺涌去，他一臉平靜的注視著沈清舟，隨后抬起手，在沈清舟驚恐的目光中輕輕抱了她一下，白砱消失前在她耳邊輕聲呢喃：“送你最后一件禮物……”

    黑砂落，封印石臺在一陣劇烈的抖動后，吸收掉最后一絲魔氣，恢復了平靜。

    沈清舟恍惚間，大腦一片空白，一切發生的太快，快到她無法思考。

    掌心的白光帶著絲絲陰冷，沈清舟低頭看了一眼，遠處封印地的裂縫開始修復，沈清舟握緊手掌，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

    第四十六章

    魂魄的融合消耗掉了墨嚴身體里的大部分魔氣，交界地的裂痕源源不斷的溢出魔域的魔氣，墨嚴坐在符咒中央，沉星和落淵他們圍繞符咒而站，正幫助墨嚴壓制住躁動的魂魄。

    交界地裂縫還在慢慢修復，沈清舟回到墨嚴身邊時，墨嚴有些虛弱的看著她，很是不安，“不要……”

    “別怕?！鄙蚯逯郾ё∧珖?，胸口的金光劇烈的閃爍著，直到兩人都被這熾熱的光芒覆蓋，一股巨大的力量襲來，遮天蔽日的魔氣籠罩在整個封印地，巨大的吸引力從結界裂縫傳來，散落在世間無數的魔物紛紛朝魔域涌去。

    隨著最后一道裂縫重合，人魔兩界恢復了平靜。

    沈清舟躺在墨嚴懷里，身體有些虛弱，但是她好像賭對了，“墨嚴……我就說嘛……我不會有事的……”

    “先別說話，你的身體還很虛弱?！蹦珖绤s沒有沈清舟那么樂觀，眼神復雜，生怕一不小心，沈清舟便會魂飛魄散。

    沒了墨嚴心魂的保護，沈清舟體內的魔氣也變得動蕩起來。

    這幾日，墨嚴幾乎是寸步不離，因為他知道沈清舟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了體內魔氣的反噬，反而是沈清舟一點也不在乎，享受著墨嚴的照顧，她已經接受了自己的結局。

    直到沉星來找她。

    “沈清舟，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聽哪個？”

    沈清舟懶懶的抬眼：“壞消息?！?/br>
    沉星挑眉輕笑：“你快要死了?！?/br>
    沈清舟還以為是什么消息呢，這個它早就知道，“那好消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