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庶女只想長命百歲 第92節
錦心搖了搖頭,“沒什么,兩卷文書罷了,我從前哪一日看的文書不比如今一個月看得要多?不算什么,只是我自己沒有當年那個精神心氣兒了。再有兩年,兩年之后,若是還沒有什么動靜,那我也不理了?!?/br> 這話是實話,她一向不打無準備的仗,凡是都會提前籌備周全不假,但她也不是會杞人憂天的人,會因為一個猜測舍出自己的身體去,時時警惕提心吊膽。 她如今的行為是為求“周全”,可若是兩年之后嘛動靜沒有……其實她已經考慮好到時候怎么拆乘風的招牌了。 看她的神情婄云就知道她肚子里沒釀好水,抿嘴兒有些無奈地微微一笑,道:“好了,不想那些了,您就睡吧。這一年來您這身體也沒個消停的,這眼前落雪了,天氣轉涼,可更要仔細了,再染一場風寒,我師父能哭出來您信不信?” 錦心自然哼哼道:“閆老會不會哭我不知道,但我若把這話學給閆老,他定會用功課堆得讓你哭出來的?!?/br> 婄云一貫行事周全穩重,院子里的大小事也一貫是她拿捏做主條理停當的,何況還有與外頭的聯系并兩樁事務,素日空出來的時間其實不多,閆老既欣慰于她的天賦勤奮、也體貼于她的忙碌,故而素來并不怎么留功課與她。 但若是真留下兩樣……那也屬實是夠婄云忙的。 婄云一時說不上是無奈還是好笑,搖搖頭道:“您就快睡吧!這頭二更天了,您再不睡,今夜可沒得好睡了?!?/br> 到底錦心是被她攆上床乖乖巧巧地閉上眼了,到底誰沒睡著又有誰清楚呢? 錦心若不想叫人知道,那就是天王老子密探頭頭來了,也是摸不清她的狀態的。 婄云只在錦心榻前立了許久,凝視著她看似平穩的睡眼,良久才低嘆著道:“總是不叫人省心?!?/br> …… 趙家一行人并未在金陵多留,過了大定之后就迅速啟程回京了,知道他們是要趕著回京過年去,文老爺與文夫人也沒多留。 他們何止是沒留,還白白又搭上一個。 春闈一向是在二月里舉行的,金陵至京都路途遙遙,過了年再動身是絕對來不及的,得要提前過去,才有修養身體、養精蓄銳、溫書復習準備考試的時間。 文夫人本打算留他到臘月里再動身,到底是舍不得兒子過年不再家里,想能多留一日是一日。 但文姝晴到底說動了她,文姝晴的意思是文從翰與他們一起走,路上可以免去許多麻煩,瑣事上也有她來cao持,能叫文從翰省下時間安心復習,何況文從翰進京本也是要到她家里住去的,文家在京城的宅邸空置一年多,還是住到她哪里方便。 如此兩相看來,不如現下就跟這樣一起上京了,方便省事。 到了京里,空余時候多,文從翰也能多些時間修整調理,調整好狀態參加春闈,若是時間遲些,路上生些波折差池、或是文從翰到了京中水土不服,屆時都錯不開手的。 再有現下動身,年前至京,文從翰還能與他們一處過年,免去一人在途中過年的冷清孤獨。 文夫人聽了這話,也無言反駁,思忖半日,還是叮囑云幼卿盡快替文從翰打點好行囊、點好隨他上京的人,便讓文從翰與趙家一行人一同上京。 船只護衛人等自然文家是文家另備,總不會叫文從翰坐趙家的船依附趙家而行,文姝晴那邊也很快做好了安排,只等文從翰動身了。 落了雪,金陵的天氣一日冷過一日,文從翰心有不舍,但卻知這是遲早要走的一段路,別過父母妻女弟妹們,他便踏上了上京的船,周身自有四個心腹小廝、兩位自幼嬤嬤照顧,船上還有二十余文府護衛護持。 這人數是再三精簡過的,不會壓過趙家仿佛喧賓奪主,卻也不會令人看輕。 天氣寒冷,他身披著一件狐裘氅衣,背影挺拔,雖穿著臃腫,卻仍有幾分風度儀態在身。 登船前一回頭,文從翰見云幼卿抱著小小的安姐兒立在碼頭上,不由揮手道:“快回去吧,天寒,莫讓孩子受了寒氣!” 他才已與眾人別過,此時回頭忍不住多叮囑一句,便叫云幼卿眼鼻一酸,熱淚滾下,不住地點著頭,強壓哽咽聲高聲道:“夫君一路保重,我在家中定然好生孝敬父親母親、照顧好孩兒,夫君只管放心。望夫君此去,一帆風順坦蕩平安,能夠蟾宮折桂、雁塔題名……” 她極力忍淚不欲叫文從翰憂心,然而相識多年結發數載,文從翰又怎會聽不出她聲音中的不對? 一時強登了船,文從翰又立在船頭上向這邊招手,揚聲連道數聲“安心”、“安心”。 到底文夫人沉著些,此時取帕拭了淚,來到云幼卿身邊拍了拍她的手,道:“莫哭,莫哭了,叫他也跟著擔心啊……” 云幼卿用力點了點頭,抱進懷中小小的娃娃,文夫人忙道:“快回車上去,這天兒冷得很,安姐兒受了寒就不好了?!?/br> 又喚一旁的姊妹幾個,“你們也快都回車上去!三娘你快拉著小四上車……” 未心點了點頭,最后看了緩緩駛動的船一眼,拉著錦心的手往回走,“好了,咱們回家,大哥這是奔咱們家的前程了,咱們在這里哭哭啼啼,反而叫大哥心中不安?!?/br> 錦心望著船頭上文從翰向這邊揖禮的身影,握緊了未心的手,道:“我哪里哭哭啼啼了?!?/br> 這樣離別的場景,她早就已經習慣了。 那些年,她送大軍出征多少次、送使團出城多少次,若是每次送別都要哭泣,那光是因文從翰與文從林這一兄一弟而落得淚,便要淹沒這金陵城了。 雖然心中還有不舍,卻不至于淚灑碼頭。 她只是忽然有些感慨——長姐出嫁、長兄上京奔赴前程,二姐三姐婚期只在眉睫,這一轉眼,這一場新生她也走過不短的一段路程,再要闔家團圓骨rou齊全在座,恐怕是難了。 幸而還人人都在,人人都好,只是有的奔向遠方,走向過得更好的路程罷了。 第九十八回 出閣酒。 文從翰一走, 家里仿佛就空出一塊來。他這一行與從前到姑蘇求學還有所不同,大家心里都清楚,他這一次春闈、殿試若是中了, 那便躋身朝堂,無論留京還是外任, 都回不來金陵了。 若是沒中呢? 若是沒中, 自然是回來再勤奮苦讀, 靜待下一個三年。 為文從翰的前程計、為家族的未來計, 眾人雖然心里舍不得文從翰,卻還都是盼著他能夠在考場上大展身手、一朝雁塔題名的。 文從翰這一走,受到的沖擊最大的便是云幼卿了,自她有身孕這一年多來,他們小夫妻兩個便日日都在一處沒有分別過, 如今乍然屋里少了一個人, 雖然心中早就做好了準備, 一時還是不免覺著空落落的。 那邊云家早得了文從翰要上京趕考的信, 甚至文從翰動身前還專門至姑蘇與云先生、云夫人別過,在云先生處聽了不少教誨, 又放心不下云幼卿母女,趁黑打馬回了金陵。 女婿對女兒的用心云家夫婦看在眼里,云夫人押著云先生給他仍在京中的故友們去信請他們多照料女婿, 又吩咐人備下馬車道自己要往金陵看望女兒去。 云幼卿是她與云老爺的幺女, 她年近四十才得來的小囡囡,雖然家教頗嚴,自幼卻難免多加溺愛,幸而云幼卿天性溫純本心清正才沒被她與文老爺養出個驕縱千金來。 便是如此,夫妻二人也舍不得她嫁到門當戶對的高門世家中去, 從此被一重重的規矩壓著,做個端莊賢惠的掌家婦,彼時正有文從翰在云老爺昔日學生的引薦下來到青山書院學習,天資好、心性佳、家中門第不高(指在仕林名族、詩書世家中)、家風清正,簡直是上天賜下個小女婿。 定下婚事自然是云先生云夫人思忖考察再三的結果。 云先生對文從翰這個關門弟子可以說是喜歡到心坎里去—— 天資好,生來聰穎過目不忘,年紀尚幼便能誦四書且倒背如流,又能理解其中真義,這點最是難得;心性上佳、稚齡時便能看出本心純善,卻又并不愚善,善惡分明底線清晰,行事自有分寸尺度,彼時行事雖還稚嫩卻能看出家教嚴明。 這樣一塊美玉良才,在他手中一點點被雕琢成美妙的形狀大放光彩,他心中又怎會不自得呢? 他只恨文從翰不是他兒子,但家中既有一小女幼卿與他年齡相宜,且文從翰也屬實是對云幼卿而言托付終身的不二之選,有些事情就是沒連到一起的時候好似是南轅北轍的兩件事,可一旦在心中搭上邊了,想來就是哪哪都合適。 便如文從翰,無論人品、才能、前途、家世,都可以說是托付云幼卿終生的不二之選。于是云先生心中便生出訂婚之意。 只是云夫人彼時還不認同,她雖聽丈夫夸贊文從翰,卻更怕丈夫因愛才之心就把女兒隨意許了出去,最終雖被云先生所言說動了兩分,卻還堅守底線,親身考察過文從翰的人品,又與文夫人搭上關系,想要試探出她的性情與文家的家風。 結果自不必說了,且看云幼卿如今已嫁入文家便可以知道了。 云夫人如今對文從翰這女婿可是滿意極了,也不管云先生筆下與京中舊友的信件已寫到一半了,就在桌邊絮叨他許久,將他在京中的友人一個個都數遍了,只覺著各個都得知會一聲。 云先生就低頭任她念叨,秉承敵動我不動的信念紋絲不動,筆下從容不迫地繼續寫信,口中還非常鎮定地附和答應著,聲音平穩,半分看不出糊弄人的痕跡。 云夫人與他夫妻多年,哪里看不出他這點動作,登時輕哼一聲,想說的話也囑咐玩了,起身便道:“我去金陵瞧瞧咱們幼卿去,從翰離家,她自己帶著女兒,心里定是不習慣的,我得瞧瞧她去?!?/br> 云先生也掛念女兒,卻還是提醒一句,“未送貼先登門怕是有些不妥?!?/br> “路上我打發人快馬報信去便是了,左右是親家,倒不必太過講究那些繁文縟節?!痹品蛉死砹死眙W發,端端正正地走出這間書房,一舉一動優雅從容姿態端莊,可看不出來方才說那句話時的隨意輕松。 云先生抬頭看著老妻的背影,等房門一掩不見影蹤了方才再度垂頭,輕輕“哼”了一聲,“我的學生,我難道不會先為他籌劃?也該叫那幾個老東西瞧瞧我這些年教了個怎樣的寶貝?!?/br> …… 云夫人是在幼子幼媳的護送跟隨下來到金陵的,彼時文家已經從早上送文從翰趕考的忙亂恢復到平日的寧靜,文夫人正坐在西屋暖炕上與管事娘子核對賬目,瀾心的婚期最終定在明年的四月中旬,其中也并非沒有文姝晴體貼侄兒,想叫文從翰殿試之后輕輕松松參加婚宴的緣故。 再者也能叫侄女在家多待上幾日。 她都無需自己言語,只稍稍暗示了趙斐兩句,正愁沒地方好討好未來大舅哥的趙斐立刻付諸行動,又欣喜于這是一樁討好大舅哥的同時還能婉轉地討好到媳婦的美差。 本來趙老爺看好的是二月里的一個吉日,不想趙斐去說,他自覺在婚事上已經委屈了兒子,畢竟長媳出身元氏,他的妻族、長子的母族,如今家中還有一個爵位定立門庭,也頗有實權地位,而二兒媳卻只是商門出身,便是有千萬般好,與長媳對比,家世上天然便弱了些,日后能給次子的助力自然不如元家能給長子的。 再有,之所以定下這樁婚事,卻是因為內宅婦人對次子的算計,可偏生因那馬氏膝下還有一雙幼兒女,打老鼠也怕傷了玉瓶,為了幼兒女的名聲前途,他也只能委屈委屈次子。 手心手背都是rou,委屈哪一個他都舍不得,雖然這兩年也有補償,但他對次子還是滿懷愧疚,在這點小事上,他自然愿意遂了趙斐的心。 等應下了,又想起一樁好處來——兒子鐵了心要親身去金陵迎親,婚期拖到四月里,豈不是能叫兒子在家中過年了?當下頗為歡喜,覺著這倒是一樁好事。 趙斐這邊如愿以償,在心中默默盤算起如何委婉向未來媳婦邀功——給大舅哥省事這種天大的功勞可不能不要。 他要爭取在成婚前,讓媳婦愛他愛到無法自拔,那樣等成婚后他再添磚加瓦,就會愛他愛到一發不可收拾了。 趙斐從趙老爺的書房走出來,仰頭望著天邊,湛藍澄澈的天空上飄著幾朵白云,天際的一抹白悠悠游蕩著,悠閑輕緩。 蘇軾說歸去做閑人,對琴對酒對天云。 想來在能靜下心來欣賞的人眼中,這一片云朵也是美妙至極,可惜他不過一俗人爾,學不來賞這悠閑靜謐之美。 只是此下,在他眼中,那朵云的去處是向南方。 那便極美了。 金陵啊。 不管怎么說,總歸婚期是有了一定,文夫人本來做好了婚期在二月里的準備,不想趙家那邊忽然改了主意,登時便是一喜——無論怎樣,能多留女兒兩日總是好的。 她歡喜地命人招待好趙家來送信的人,將信件收下,彼時已經過了年,金陵的天氣暖和得早,這幾日已經有些開化了。 由于自己作死,錦心不慎染上了風寒,對上閆老悲壯的目光略感心虛,如今正乖乖在房里安養。 瀾心那邊聽了文夫人的消息,想到離家之日又拖了兩個月,心中不免感到歡喜,從正院請安出來,想起錦心病著,前幾日她忙著核對熟悉嫁妝中的物什與陪嫁人手,去探病也是來去匆匆的。 如今時間上寬松了,她的動作也可以適當放緩些,今日算是難得的清閑,便與未心一同去探望錦心。 他們到漱月堂的時候錦心才剛剛起身,穿著家常襖裙正在西屋暖炕上用早膳,見她們兩個來了也分毫不感到羞恥,淡定地招呼道:“兩位jiejie來啦,吃了嗎?要不要來點,今兒早晨備的盒子菜,滋味很不錯?!?/br> 瀾心簡直不知說她什么好,搖頭無奈地笑了笑,伸出一指點點錦心的額頭,“五姐兒起的都比你早!” 未心鎮定地在炕上坐下了,見桌上擺著個琺瑯彩的九格攢盒,里頭一個個小格子盛著熏雞絲、熏鴨脯rou、熏對蝦并各色醬菜、碼得整齊的水靈靈的芽菜、王瓜絲并一樣應是清炒的白蘿卜白菜絲,倒不算什么珍饈美食,甚至頗為家常樸素,但意外的有些吸引人。 未心一面噗嗤笑道:“咱們四姑娘幾時甘心做兔子吃起蘿卜白菜來了?”一面招手叫人再取一對碗筷來,并振振有詞地道:“我在太太那兒倒是用過了,不過你這備了這么多,我想你也吃不完,我就幫幫你吧?!?/br> “你這屬實是有些……罷了,與我也上一副碗筷來?!睘懶拿摿搜プ?,也坦然上炕在里頭落了座,迅速與未心同流合污,并指著桌上道:“這是備的什么粥?” 繡巧將小丫頭捧來的碗筷奉上,并笑道:“我們姑娘病著,閆老不許多給葷腥,備的是素粥,不過加了些切碎的玉蘭片兒與干芥菜進去,取一個清新口味罷了,倒是也有些鮮香,我與您盛一碗?” 瀾心點了點頭,“正是呢,還是繡巧周全,我才從母親那來,聽了一個好消息,早飯都吃得心不在焉的,這一路走來腹中確實有些饑餓了?!?/br> 不大的炕桌被一個大攢盒并兩個小籠屜、一個大粥碗擠得滿滿當當的,這會又添了兩雙碗筷,難免顯得有些擁擠,但倒也添了些熱乎乎的煙火氣。 兩個竹編的籠屜里一個是薄如宣紙輕白透光的薄餅,一個是蒸的豆沙餡竹節卷饅頭,錦心便是作風再“樸素”吧,婄云也不可能叫她在吃食上委屈了,便是她交代簡單預備一點,也不可能只上一份盒子菜來。 這會粥一入口,咸香溫熱滿溢口腔,瀾心心無端地一舒,長舒了口氣,咽下粥又加了個小饅頭來,不忘對錦心稱贊道:“你院里的人手藝愈發好了?!?/br> “夸你呢?!卞\心一貫習慣食不言寢不語,這些姊妹們也都清楚,素日與她同桌都少言語,今日見瀾心開口便知道想是有什么緊要事叫瀾心興奮了,也沒急著問,轉頭看向婄云,輕輕一笑。 婄云沒居這功,而是憂心忡忡地瞥了眼她碗里的大半碗粥,又給她卷了個春餅來,低聲勸道:“再用些吧……每日吃那么多藥,再不多用些膳食,腸胃都支撐不住的?!?/br> 她對錦心的動作習慣都何其了解,這會錦心一開口,她就品出撂筷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