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01-3702 鄰居上門
煤炭招標一事結束,北崇就再掀建設cháo,煤場建設迫在眉睫,而通向煤場的公也要建設,由于北崇計劃內的建設和額外的建設已經相當地多,眼下施工隊都有點不敷使用。 就連譚勝利介紹的施工隊,都攬到了一些活兒,不過譚區長倒還算識趣,他逢人便說,這是教委的三產,現在接點活練練手,將來修繕校舍的時候,就不缺人手了。 事實上,他是惦記著陳區長早就說過的翻建學校,眼下是必須要鍛煉隊伍了,要不然將來活兒全被別人拿走,也挺沒意的。 所以眼下的北崇,簡直可以說是一個巨大的工地,像葛寶玲分管的物流中心,也是在加班加點地建設——目前先別說上攔車,先把煤炭的堆場搞起來吧。 招標之后,煤炭馬上就會源源不斷地拉過來,煤場那里是不趕趟兒了,物流中心的堆場就顯出重要xìng了,葛區長不得不下大力氣抓這個建設。 大部分人跟陳太忠一起工作,或多或少都會有被事情推著走的感覺,葛區長對此也有了深刻的體會,物流中心的規劃還在紙上,她就必須要在一周內建好一個堆場了。 時間緊任務重,不過這個堆場的要求也不高,在邊平整出一塊兒地就行了,連圍墻都可以緩建,再劃分上幾個區域,各家就可以看管自己的煤炭了,至于值守的小屋、隔斷之類的,都可以慢慢來,眼下是夏天,一個月之內能修好就行。 倒是廁所什么的地方,那是要盡快建好。 陳區長對這個堆場也很重視,而且他有農村工作經驗,聽說臨時抽調了三臺推機,工程進度依舊不樂觀,他就建議了,機器干機器的活兒,邊邊角角的小活兒,就用人力來干。 三輪鎮的鎮黨委書記林繼龍也很看重這個項目,他打算動員鄉鎮的黨員干部來趕進度——這個物流中心扎根三輪鎮,能直接帶動整個鎮子的騰飛。 而陳太忠直接建議了,小賈村閑人那么多,給他們個掙錢機會。 小賈村半數的田地被沖毀了,除了一些人在種地和清理地里的零散石塊,一多半人基本上就無所事事,村里的災后重建工作也展開了,區里和鄉里一致決定,在舊址上重建小賈。 不過這次的重建,就是徹底地統一規劃,宅基地什么的,早就被沖得認不出哪里是哪里了,區里直接決定,小賈村全部上四層小樓,一戶算八十平米,然后再加人頭,一個人頭補三十平——沒辦法許再多了,地不值錢,但是蓋樓得花錢。 誰如果不接受,那就按以前的戶口結構發放宅基地,一戶是四分多的宅基地,合著不到三百平米,不過鄉里區里不管幫你蓋房子,你得自己蓋,而且地方是統一規劃過的,也不許起二層以上的小樓——要不然會影響到他人。 要是擱在城市里,大家會如何選擇,那真是不消說的,但是偏遠農村和城市,那是截然不同的,住樓房那可是農村人一輩子的夢想——樓上樓下,電燈電話。 而且住了樓房,上下水啥的都方便了,至于說沒院子里的一方田土,不能種點啥了,這想法就有點太文青了——村里人誰家沒地,一定要種到院子里? 事實上城里的土地觀,一點都不適用于小賈村,這地方別的沒有,就是地多,基礎設施跟不上去才是最要命的。 至于說宅基地,哪怕是錯過這個時機,回頭想辦法打點一下村領導和鄉領導,只要不占用農田,也不愁再批下一塊來——就算不批,你自己選塊荒地蓋房子,別人也不能攔著。 所以小賈村絕大多數的農戶,是選擇了住樓房,只有四五戶人家,要了四分的宅基地,這幾戶都是相對有錢的,寧可自己蓋房子,也要求個名正言順的宅基地。 反正一種米養百樣人,農戶都有各自的選擇,這個東西強求不得,能引導大部分人即可,小賈村被如此全盤規劃一下,遲早要面目一新。 這些就都扯得遠了,眼下有施工隊在小賈,一邊清除泥土,一邊挖掘以前可能遺留下的財物,順便就開始開挖道、打地基之類的施工了,而小賈村村民必須在一邊協作。 只說清除的淤泥和清點可能存在的財物,這個進度就快不了,所以無所事事的人很多,把他們召集起來建設堆場,其實也算盤活了生產力——無非是平整土地,都是土里刨食兒的,誰不會??? 正經是陳區長不會,小賈村村民來建設的那一天,他也來了,講了一段話之后,身先士卒地拿一把鐵鍬干了起來,他有仙力傍身,一鍬一鍬地舞動著,并不覺得有多累。 不過,哥們兒不能表現得太扎眼,年輕的區長暗暗地提醒自己,干了半個小時之后,他覺得自己應該比較疲乏了,于是放下鐵鍬,坐到一邊的石頭上,“氣喘吁吁”地抽煙。 “陳區長這就是勁兒大,身體忒棒!”一個老農民笑瞇瞇地沖他伸個大拇指,撿起他的鐵鍬才待接著干,然后就是一愣,“這鍬頭咋變成這樣啦?” 好好的一把圓頭鐵鍬,陳區長干了半個小時,硬生生地把鐵鍬搞成月牙鏟了,前面的鐵皮被磨平不少,更多的……還是變得卷曲了。 “干你的活兒,”林繼龍見區長休息了,他也放下鐵鍬休息,不過他手里的鐵鍬依舊是圓頭的,他一邊喘氣,一邊摸出一根煙來,哆哆嗦嗦地點上,終究是奔四十的人了,跟著區長的節奏干活,他真是累得不輕,“領導就是有勁兒……老漢你咋話那么多呢?” “那叫蠻勁兒,”老漢也點起一支煙,一邊慢悠悠地鏟土揚鍬,一邊說話,“力氣活兒不是你那么干的,像這個鐵鍬,要講個巧勁兒,多抖一抖,稍微用上點兒腰勁兒,再控制一下節奏,其實一點都不累人的?!?/br> 陳太忠看著老漢慢悠悠地鏟土,每一鐵鍬也就是多半鍬,心里就有點不服氣,雖然他承認,老漢干活看起來確實有點節奏,“你這個效率,有點太低了吧?” “我這效率一點不比你低,”老漢看他一眼,居然還有心情吸一口煙,“你干半個小時,起碼要歇二十分鐘,下一次連半個小時也干不到,我干半個小時只歇十分鐘,而且干這么一天,我明天還能干……明天你兩個膀子肯定腫了,你攥鍬不緊,明天手上鐵定起泡?!?/br> “嘿,”陳太忠聽得笑了,他還真沒想到,自己會被人笑話不會干活——這點兒活兒,哥們兒倒不信明天膀子能腫,不過憑良心說,老漢說得確實有點章法。 尤其老漢是看起來干得慢,但面前那一堆土石,卻是一點點地在穩定地消失著,不用心的人,未必注意得到它的減少,真用心觀察,才會發現那是真正的大巧不工,潤物細無聲。 勞動人民終究是偉大的,此刻,做為曾經的仙人,陳區長也不得不暗暗感慨,這專業的就是專業的,哪怕是玩鐵鍬,“老漢……你教一教我吧?” “你都是領導了,學這粗活兒干啥呢?”老漢憨憨地一笑,他并不因自己鐵鍬玩得好而得意,他一邊慢悠悠地揚鍬,一邊慢條斯理地回答,“一點莊稼把式,手熟而已,干上兩年,不用人教你也會了?!?/br> “我還是真想學,”陳區長說著就站起身來,他是要強之輩,不愿意被人笑話連鐵鍬也玩不好,那也太不接地氣了,可是要讓他自己鍛煉兩年……哥們兒哪兒有那美國時間? 老漢瞥一眼陳區長手里過濾嘴很長的香煙,心說區長這煙,聽說一百多塊錢一根,還是有錢都買不到,我是不是該借此機會弄兩根來抽呢? 不不,兩根都抽了,那就太糟蹋了,我只抽半根,剩下一根半,要向親友們炫耀,大兄哥照顧我多年,得讓他抽兩口,老李去年提醒我,沒讓我買假化肥,這必須讓他抽一口,老張這多年的好友,居然幫著兒媳婦罵我,最多只讓他抽一口……老漢心里正盤算呢,不成想陳區長的手機響了,然后區長接起來說兩句,轉身就走了,他一時間就有點著急了,“陳區長,能給根煙嗎?” “這半包都給你了,”陳區長想也不想,笑著丟給他半包煙,“你說我干得不好,批評得有道理,我接受……別嫌是半包,這個煙有錢買不到?!?/br> “我知道,”老漢將鐵鍬一丟,搶上前一步,雙手一合就接住了半包煙,他攥一攥,居然是大半包,禁不住感嘆一聲,“陳區長真的實在,我笑話他,他還給我煙,太難得了……我說,你們這是要干啥?” 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周圍就圍滿了鄉親,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悶聲悶氣地發話了,“六哥,你那用鐵鍬,也敢叫會用?欺騙陳區長……給我兩根煙,我啥都不說了?!?/br> “滾蛋,你和二愣,兩個人分一根,”老漢很干脆地把煙往褲襠里一塞,麻利地一緊腰帶,“鄉親們都有份,但是煙真的不多,咱們回了小賈村再說,別讓外人看見……” 他們這里的折騰暫且不表,陳太忠卻是心重重,打電話來的是敬德縣黨委書記奚玉,奚書記前一段時間就通過李強表示過,想來北崇學習先進經驗。 3702章鄰居上門(下)奚玉祖籍是固城的,但是他母親是敬德的,而他的父親曾任敬德的副書記,文革期間遭受了批斗,患急xìng胃穿孔去世了。 對他來說,敬德是母親的娘家,也是父親的埋骨之所,這個地方……真是意義深遠。 前文說過,陽州的跳票現象很出名,最出名的便是敬德縣長候選人連續三次被跳票,導致敬德縣黨委書記跟著遭殃。 接下來的候選縣長,就是本地人,于是順理成章地通過,不過這個縣長干了一年掛零,就被調走了——丫只是為了穩定人心用的,人心穩定了,也就該走了。 若是不調走的話,下面人未免會以為,裹挾群眾要挾上級是很有用的一招,所以那貨必須走,這個跟業績什么的無關。 奚玉就是在這個當口出任縣長的,他有敬德的背景,當地群眾不會很排斥他,但是他的父親就死在敬德,想必他也不會對敬德有太深的感情——這就是上級如此委任的原因。 簡而言之,敬德是比北崇還要窮的縣區,而且那里民風的彪悍程度,不比北崇遜sè多少——甚或者還要強,北崇人總說,他們不怕花城人,但是敬德人說起來,花城算個鳥。 當然,這跟敬德的閉塞有關,北崇人還知道往外走一走,敬德人基本就不往外走,那花城人想到敬德找事,真的是毛都不算。 這是背景介紹,奚縣長在做了三年多縣長之后,年初的黨代會上被選為黨委書記,但是……這大致是王寧滬的意,跟李強沒什么太大的關系。 前兩天,奚玉就通過渠道表示,很想和北崇互通一下有無,陳太忠對此并不是很感興趣,他現在一門心發展北崇,都沒心跟陽州虛與委蛇,敬德——也能跟北崇互通? 奚書記跟隋書記的關系尚可,兩人多少都還算得上是在王寧滬手里起家的,所以隋書記也暗示過一兩次,但是后來奚玉能通過李強來打招呼,這個事情……有點蹊蹺。 陳區長趕回區里的時候是十一點半,奚玉已經來了,正在小會議室里坐著,難得的是,隋彪居然陪著他。 陳太忠馬上就覺得,味道有點不對,姓奚的是怎么回事那不好說,但是隋書記……你怎么又跑到我區zhèngfǔ了,堂堂的區黨委書記,不能這么不值錢吧? “哈,兩個書記大駕光臨,你們不怕把這小小的區zhèngfǔ壓塌了?”他笑著打招呼,眼見奚玉主動走過來握手,他也趕緊伸出雙手,“我真是受寵若驚?!?/br> 奚書記的雙手很大,略帶一點冰涼,他用力地握一握,“我拉著隋書記來的,主要是想學習一下北崇的先進經驗,陳區長,在你的帶領下,北崇已經遠遠地走在了敬德的前面?!?/br> “那是班長指揮有方,掌舵得力,”陳區長的套話順嘴而出,一邊說著,他還看一眼隋彪,“隋書記,你做人不能太謙虛了,把擔子都壓到我身上,這不厚道?!?/br> “嘖……大家都不是外人,”隋彪苦惱地咂巴一下嘴巴,他跟奚玉還真沒什么私交,但是論起陣營來,不管也不行,所以他索xìng直說,“奚書記此來,是要取經,學習咱們成功的經驗?!?/br> “我就沒覺得咱們有啥成功的經驗,”陳太忠先是笑瞇瞇地謙虛一下,以防對方來者不善,“隋書記你要是覺得有,就跟奚書記說一說?!?/br> “是真的有事,太忠你別鬧了,”隋彪苦笑一聲。 “我確實是學習經驗來的,”奚玉笑著發話,落座之后又說一句,“敬德已經落后很久了,近期也沒什么發展的機會,我這個縣黨委書記,心里有愧啊?!?/br> 簡簡單單一句話,在肯琢磨的人耳朵里,信息量不算少,起碼陳太忠就聽出來,對方是“近期沒機會”,又想到這個招呼是李強打的——莫非是因為陳正奎的緣故? 有了這個猜想,他就微微地點點頭,也不再說話,倒是要看對方如何說。 “我大致是考慮這么幾點,”奚書記始終面帶微笑,態度非常和藹,“人才、資源和勞動力,希望北崇能與敬德加強交流與合作?!?/br> “唔,”陳區長聽到這里,不得不微微頷首示意,不過他依舊不會隨便表態,陳某人一心就放在北崇的發展上了,敬德若是想來揩油,那恕難從命。 “陳區長來的這半年里,北崇的發展真的是rì新月異,”奚玉見他不說話,也就說起了別的,有些事情不能cāo之過急,以免落了下乘。 倒是隋彪被這話說得有點赧然,奚書記的夸獎倒也不為過,但是當著他這個黨委書記如此說,真是讓人情何以堪。 東拉西扯地聊了一會兒之后,就到了吃飯的點鐘,大家在北崇賓館選個包間,陳區長這才發現,合著奚玉不是一個人來的,一同來的敬德黨委組織部長李逸飛。 既然李部長在,酒桌上大家說著說著,就提到了目前正在搞的“大學生返鄉創業”,對于北崇的這個試行政策,李逸飛是由衷地感嘆,說北崇的魄力,真的令人欽佩。 陳區長自然要謙虛幾句,說這是隋班長領導有方,反正是嘴皮子上的功夫,惠而不費。 奚玉正好就借這個機會表示,說我們敬德今年也有幾個不錯的學生,看樣子是不想回縣里,北崇能不能通融一下,先落戶北崇,等出了成績,我們再接回去? 陳太忠聽到這話,就看一眼隋彪,隋書記卻是當沒聽到一般,自顧自地吃菜。 你們已經達成共識了啊,陳區長自然就看出來了,也就是老隋忌憚自己,沒膽子跟風勸說,只留下自己面對奚玉。 不過,他還真是要讓隋彪表示想法,說不得側頭看一眼,“這你得跟隋書記說?!?/br> 隋書記聞言,真是躲都躲不了啦,他略略沉吟一下,方始含含糊糊地回答,“這個嘛,大學生確實是人才,可是老奚……你敬德再窮,總不至于安置不了幾個學生吧?” “安置學生簡單,我好歹管著組織人事呢,關鍵是……我也想讓學生們鍛煉幾年之后,能把基層的經濟建設抓起來,”奚玉認真地回答。 “尤其是把他們放在本地發展,他們沒壓力,放到北崇來,他們發展得要是不好,你們直接解聘,我們也不要這種人……有壓力才會有動力?!?/br> “而且這個試點,只有北崇有,”李逸風在一邊插嘴,“我們敬德沒有這個資格,要是單純地把人招進來……誰愿意下基層?” 這不是用我們北崇的錢,幫你們敬德培養人才嗎?陳區長第一個反應就是這個,不過他隱隱覺得,此事又不是如此地簡單,于是含糊地回答,“這個……呵呵,我和班長回頭合計合計,同志們的意見也要聽取?!?/br> 反正一大堆人坐在一起吃飯,真是說不出什么眉目,由于區里目前還在抓無故脫崗,大家也沒怎么喝酒,吃了四十分鐘就散了。 散席之后,陳區長徑自回了小院,他原本是想著以不變應萬變,等隋彪打電話過來,但是轉念一想,還是主動打了電話過去,“班長,這今天唱的是哪出?” “奚玉確實是想讓咱幫著帶幾個人,反正咱北崇肯回鄉的大學生也沒幾個,”隋彪毫不掩飾地回答,“先讓他們把經濟搞起來,然后咱愿意留就留,不愿意留就送回敬德?!?/br> “陽州那邊的招呼,我都頂了,你怎么想起來放敬德的人來了?”陳區長聽得是老大不滿意,“這是有個什么說法?” “北崇肯回來的學生少嘛,”隋彪很無奈地回答,“而且咱們這個試點,還弄出了很大的風波……敬德的學生,不會擠占咱們多少貸款?!?/br> 這個奚玉還真是不招陳正奎待見,陳太忠反應過來了,返鄉創業的風波,可不就是他打了陳市長?敬德敢用縣委的名義委托北崇培養幾個人,那也真是不給陳市長面子了。 但是他還有點想不明白,“這些學生要是有辦法的話,留在敬德搞建設,豈不是更好?” “首先他們是看好北崇的發展,你再有辦法,窩在山溝里,能起多大作用?北崇才能給他們提供發展的舞臺,”隋彪果真是知道不少,“其次,這些也多是些中干的子弟,留在敬德發展,反而對他們不好,奚玉說得沒錯,有壓力才能有動力?!?/br> 若是他們不會擠占北崇的貸款的話,這還真不是什么問題,陳太忠也知道,北崇和敬德這些地方,一年也出不了幾個大學生,愿意回來的更少。 “不過這也不能由著他們塞人,”陳區長退而求其次,“區黨委和經敬德簽個代為培養的協議吧,除了敬德的,其他人咱們不認,要不然會天下大亂?!?/br> 代為培養,那啥時候送人走,就是北崇的事兒了,隋彪也喜歡這個建議,他笑一笑,“奚玉還會跟你商量一些事情,不過我就不摻乎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