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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瀾聽了動容,眼前的三哥,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三哥,混賬的時候混賬,有情有義的時候也是情義綿長?!叭?,那年我同你說過,我有個同學,我們訂了婚的,可他家里出了變故,我要等一等他?!彼彩钦嫘脑?,句句肺腑。 叔潮聽完,愣了愣,“我聽你說過,又看你一人回來,以為那人不在了?!?/br> “他在的?!痹茷懞V定,“不過,他在忙一些要緊事,可不管多久,我情愿等著他?!?/br> 她這番話,她說的這個人,照叔潮今時今日的想法,經濟務實的想法,自然是不要等的好,誰等得了誰,人心最難測,難測到血濃于水都信不得,更何況是這么個不知道在哪兒的人??墒宄北辉茷懩抗饪粗?,他點了點頭,“那三哥支持你等著,你只管等你要等的人,旁的事,三哥幫你去說?!?/br> “多謝你,三哥?!?/br> 叔潮在亮光里笑了笑,他越近而立,越明白,做人的難處。云瀾隱忍不發的替他遮掩多年,是這世上難有的情深義重。 可也不知道三哥究竟是怎么跟六叔說的,云瀾出院回家后,休整了兩天,照常在宏恩上班,下了班也照常去伯特利給女孩子們上課。仿佛專為了配合她這些照常,六叔也照常每個禮拜在她上課的日子來接她, 一切都和從前一樣。 可能也有一點不一樣,六叔再沒提過看戲的事。 愈存動身去重慶的當晚,夜深才回到玫瑰園。白露房間熄了燈,他故意如常腳步地走進去,白露這夜沒有喝酒,聽力極好,從他樓下開門就已醒了,在枕上靜心聽他動靜。 他一走近,她自黑暗里坐起來。他們之間似乎真的生出點默契,她伸手到他身前,他把一只牛皮紙信封放在她手上。 她沒有馬上打開,知道里面是孩子的照片,心里踏實得很,自己挪到床沿上來,仰頭低聲問他:“錢還夠么?不夠我這里還有?!?/br> 愈存沒有回應她錢的事,“孩子的手術做得很成功,再恢復一段時間,會安排他在當地的教會學校讀書?!彼皖^來悄聲告訴她。 “愈存,”白露在黑暗里的眼睛閃著黑水晶一樣的光,她從不露真心,不是她不肯露,是她的真心早沒了,拿什么露?!坝?,我把我的錢,都給你,你幫我轉到香港去,轉到新堯名下,好么?求你!”她說著她這輩子能說出的最真摯的話,是她絕不會對別的男人說出的話,她眼前這個男人,她不了解他,也知道靠近不了他,卻實心實意的信任他。 他聽著她的請求,停頓了一會兒,其實有一刻,他甚至想提前知會她一點,關于接到的暗殺任務要謹慎的話題,但臨到嘴邊,他還是咽了回去,她的性子不宜保守秘密,還是知道越少越好。鑒于眼前錯亂的形勢,轉移財產當然是很必要,尤其是她還有個孩子需要供養。 愈存點了點頭,“好,等我從重慶回來,你先把預備一下,換成黃金最好?!?/br> “好,我一定準備好?!?/br> 第二天,愈存是一大清早走的,白露尚未起床,只有阿聽,站在門廳的臺階上送他。 他們都不知道他此行要去多久,其實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一直到七月底,他還沒有回來。云瀾常常站在辦公室的窗前向外遙望,他的座位空了十一天,她有時有幼稚的想法,想從醫院大門前的那條路,看到他回來的身影。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但沒有別的希望時,聊以自慰,就是唯一能做的事了。 八月的第一天,云瀾在宏恩的大廳里遇到白露,她永遠穿得這樣光彩奪目,仿佛處處是她的舞臺,站在人群里,不能不叫人多看一眼。 白露有貧血癥,每月頭幾天總是按時來拿藥。云瀾從她面前走過,她替莊教授取了文件準備上樓去。被白露揚著手叫?。骸奥櫺〗?,”她喊出一聲,又馬上改口:“聶醫生?!?/br> 云瀾只好停下腳步來看她,看著她踩著高跟鞋“嗒嗒嗒”的快步穿過人群扭過來,不知她有何貴干。 “聶醫生,”白露笑吟吟地走到云瀾面前,“忙著么?咱們借一步說話?” 云瀾對前幾次在辦公室里的事記憶猶新,謹慎道:“白小姐有什么事,這里說吧,樓上教授還在等著我?!?/br> 被拒絕了,白露臉上有些訕訕的,她今日不是來尋釁的,可惜從前行事太過,她想在聶云瀾眼里,她那點兒形象也是挽不回來了。她只好湊過來,貼到她耳邊,云瀾本能地想讓開一步,耳中聽見她低聲:“我想問愈存……” 她馬上抬眸看著她眼睛,白露停著不往下說。云瀾后退了兩步,讓到后窗口去,沒什么人經過的地方。 白露才接著問:“愈存什么時候回來?你知道么?” 云瀾不是十分清楚她和愈存的關系究竟如何,是怎樣合作的,別說她真的不知道,便是知道,也不能隨便告訴她?!八芰酸t院的委派,去重慶了,幾時回來,我們這里不知曉?!彼鐚嵈鹚?。 她聽著,只笑了笑,“哦……”沒有后話。白露在心里竊想,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你是不知道,那天要不是我把消息告訴愈存,你現在還關在小成川的畫室里呢! 她半真半假地歪了歪嘴角,走開了。 云瀾望著她走回人群里去的背影,在心里悄悄失望,原來白露也不知道,他幾時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