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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來時,愈存捂著傷口,看他們跑遠,才悄悄退回汽車旁。 小田太太這時才關掉尖叫聲,關切地拉開他大衣,要看他傷口,他搖頭拒絕了。用日語回她:“離宏恩很近,我回去處理一下傷口,不要緊。希望沒有嚇到你,我叫警察送你回去?!?/br> 警察聽他們日語對話,馬上殷勤地派車,送小田太太回家去。 這兩天正是倒春寒,夜深時路邊上的殘水都結了層薄冰,發白的反著路燈光。愈存叫了部人力車趕回醫院,自己走進急診間,兩個值夜的護士正相對打瞌睡,看見是他進來,都吃了一驚。 “何醫生!你怎么來了?”“哎呦,這是刀傷么?” 他吸著氣,想交代她們,不要聲張。然而其中一個已經跑到隔壁間去叫醫生。 他聽見她極快的語速在說:“聶醫生,快來,有個刀傷要處理?!?/br> 云瀾走進來看見他時,他垂著頭正在自己清理傷口,一卷棉紗拿在手里。 她湊過去,俯身看了看,把他的手拿開了,伸手掩上止血棉,轉頭吩咐護士準備器具。她低聲說:“得縫兩針,你坐著別動?!甭犉饋碛窒袷亲匝宰哉Z,并不同他有關。 她拉了把椅子過來,坐在他身前,解他襯衫的衣扣。出于職業習慣,她得問他:“怎么弄傷的?”等拉開他衣襟,她停住了,他身上大小的傷疤,讓她一眼看不過來。 他低頭等了她一刻,自己伸手把左邊的衣襟掩上,低聲提示著回答她:“不小心,遇到搶劫……”他這樣解釋。 她馬上恢復了神情,動手縫針,順著他的意思回應:“是啊,路上總是不太平?!彼?,他說的很合理。 “有一點疼,要忍一下?!彼嵝阉?。他低頭看著她縫,聞到她發上隱隱的清香,覺出一片久遠的安寧來,他在心底回答她:我不疼。 第六十二章 持刀 他們這里將要縫好時,隔壁傳來極大的開門聲,走動聲和什么東西被推倒的聲音。 今晚只有云瀾一位醫生值班,另一位急診醫生家里新添了孩子,覺得寒夜無事,和云瀾商量了一聲,早退回家去看孩子了。 她聽著動靜,不得不出去看視。她把收尾的棉紗疊好,掩在他傷口上,抬頭來說:“我去看看,你自己包扎?!?/br> “好?!?/br> 她一出去,就被診室的情形驚了一跳,躺在輪床上的日本男人腹部插著一把長刀,旁邊站著的另一個男人則揮刀在亂砍亂殺,嘴里叫嚷著日文的話,像在念咒語,沒人聽得懂。護士們都縮在墻角不敢出聲。 那持刀的人一見到穿白大褂的醫生,就逼近來,揮刀橫在云瀾頸上。女護士們發出一陣驚慌的尖叫。 云瀾立在燈下,袖口里的手一下子攥緊了。她生平第二次,被人這樣以刀相逼。冰涼的刀刃抵在皮膚上,傳來尖銳的刺痛感。握刀的人顯然喝多了酒,臉上泛著粗糙的潮紅;手上力度卻很狠,看來是用慣了刀的,他們穿著日式和服,一時看不出是做什么的。 云瀾被刀刃脅迫著走到傷者身邊,持刀的人立刻激動起來,哇哇叫嚷,手上力道也亂了,云瀾本能的撤開一點,頸上還是沁出了血珠。她皺了皺眉,低頭去檢查輪床上的人。 忽然有人從身后攔腰把她拉開一步,回護到身側去。愈存上手隔開那醉漢手里的刀刃,衣袖上應聲劃開一道破口,一粒袖扣掉落下來。對方馬上瞪起充血的眼睛,雙手舉刀要還擊,被愈存說的幾句話,震住了,手臂停在半空中。 他用日語和他對話,告訴他,他是為成川部長和江直大佐看病的醫生。同時看了看躺著的人,解釋了幾句,說:“你朋友的手術我來做,保他不死?!彼麆邮秩タ磦哐劬?,冷冷威脅道:“你再這樣耽擱下去,能不能活就不一定了?!?/br> 醉漢收起了刀,躬身伏在輪床上去說什么,很長的一段話。云瀾看著愈存彎腰的一刻,吃痛地右手撫了撫自己傷口。她想,他傷口應該是出血了。 愈存馬上吩咐當值的護士準備手術室,他回身來極快速地偏頭看了看云瀾頸上傷口,在她耳邊低語:“不要緊,只破了一點皮。你進來幫我?!?/br> “好?!痹茷懜谒磉?。 他隨手從工作臺上,拿了一塊棉紗布,邊走邊捂在她傷口上,替她把一點血珠擦拭掉。 他手掌溫熱,拂過她皮膚,云瀾轉頭望著他,他眼里透出的光,她熟悉的,是懷承的眼神。 這場手術做了很長時間,云瀾卻不覺得長,是她和懷承共做一臺手術的時光,她只覺得太短。 手術燈一停,她想,他就要變回愈存。 他果然從手術間出來,口罩遮著大半張臉,始終沉默著從回廊走過,沒有再回頭說什么。 云瀾站在走廊這一頭,看他走遠,看懷承的背影在走遠,消失在盡頭。 愈存第二天仍是過了中午才來上班。這天難得的天晴出了太陽,灑了一屋子日光,半透明的像薄紗一層層鋪在莊教授的桌子前。 云瀾在念一段顯影技術的說明給莊教授聽,教授低著頭像初開蒙的小學生,畢恭畢敬的樣子。 懷承走過,在他們兩人的桌面上掠過一道人影,他們同時抬起頭來。莊教授沒抬頭,悶聲悶氣的開口:“愈存來了,晚上一起去吃紅房子吧?!崩泄碌目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