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頁
“怎么?昨天沒找到人么?”懷承知道云瀾著急這件事的,他也牽著心。 “沒有,但恰好遇到一位新加坡的同學,說戰后見過淑瑛,就在佐敦道附近,也說起她情況很不好,似乎是借住在同學家里。馬來半島也是染了戰火的,經商的人家多半都逃難去了,留港的馬來學生都是無依無靠,失了聯絡的人,這點和三哥信上說的一致?!痹茷戅D頭來解釋。 “佐敦道……倒是有點遠,今天可能去不成,我一會兒還要回醫院一趟,明天我們早一點出發,可以去找找?!睉殉兴尖庵f。 云瀾點了點頭。 茉莉還在卷她那把不服帖的長卷發,瞧他們三人都坐在沙發上,難得的齊整,眼睛一亮提議道:“我們去吃街口那家生滾粥吧,叫我大哥請客怎么樣?” “我同意?!睉殉兴斓恼酒鹕韥?,同時拉云瀾,低聲叮囑:“去換衣服,這身衣裳真是......”他想說這身睡衣不如她常穿的那身入眼,花色繁復得叫人眼暈。 “嚇,說誰的衣裳不好看呢?”茉莉耳朵和眼睛一樣尖,揚起下巴來。 “好了好了,你少說一句罷?!痹茷戁s緊制止住懷承,不讓他發表不該發表的意見,自己起身往茉莉房里去換衣服。 她背身聽到茉莉站在過道里,似乎回過味兒來,故意的追問:“怎么?你穿什么樣式的睡衣,他都比我還清楚。你快說說,你們都到了什么地步了?” 云瀾“呯”的一聲,把房門關上了,算是回應她。 “你看看她這小姐脾氣!”茉莉伸手指她,丹紅的指甲在空中劃出半個圈,沖懷承瞪了瞪眼。 也是到了這天,他們四人相對坐在街邊的檔口喝粥,巷子里吹出來清晨的微風,撲在臉上,云瀾才發覺,是春天到了,有種從前三哥帶著往老西門一家小弄堂里吃大餅豆腐漿的感覺。 回程的車上,云瀾忽然感慨:“我三哥這人,從小就不著邊際,可是人心是好的。幼年里總是帶著我玩兒,闖了禍,一起挨祖父的戒尺,他會替我擋著些,說他rou厚經打,笑我骨頭脆容易被打折?!彼跣醯恼f著,向懷承道:“我三哥,是個庸碌的好心人?!?/br> “嗯?!睉殉新犞?,點了點頭,他愛聽她小時候的家事。 懷承其實也是不放心云瀾住在茉莉家的,茉莉性子太跳脫了,難保不拉著云瀾四處逛去,云瀾出過事,他總有些驚弓之鳥。所以等喝過粥,仍舊帶她回佟家,那一帶遠離鬧市,也遠離是非。他正是眼前的是非太多,他不肯讓她也遇到。 他車子才開進花園停穩,伍姐就從臺階上一路跑下來?!奥櫺〗慊貋砹?,鄭家差了人來請你去呢,說中午請了什么商會的人來吃飯。我說你還沒回來,那人就說,一會兒他們少奶奶親自打電話來?!?/br> “好,知道了?!痹茷懴萝噥硐蛭榻泓c了點頭。 “是馬來商會的人?”懷承問。 “大概是?!痹茷懺谛睦铼q豫著,想要不要去一趟。其實就算是范圍鎖定了佐敦道,要找一個人,也還是很渺茫的。 懷承見她沉吟著不語,拉了拉她手,“去坐坐吧,萬一有什么線索,比我們這樣漫無目的的找,要快得多?!?/br> 云瀾跟在他身旁,點了點頭。聽見懷承接著道:“我要先出去一趟,大約過了午時回來,剛好趕得上去鄭家接你?!?/br> “好?!痹茷懕惴判亩嗔?。 宴溦倒真的很重視,近午時特地走了來找云瀾。恰好懷承也預備要出門,他們三人一同走出門廳。他特地當著宴溦的面,叮囑云瀾:“略坐坐就回來,打擾了人家,也許鄭先生有正事兒,礙著你們女眷不好談?!?/br> 云瀾明白他的意思,她點頭,聽見宴溦笑說:“是肖醫生多慮了,我們就是說說笑笑吃個飯而已,沒有什么正經事。不過,說來,倒是香港這場仗打得好,成全你們這對有情人?!?/br> 她搖著手里的娟子,笑得一派自然。 懷承沉默著沒有答言,云瀾只好應承她,著意的糾正:“我們不是那時定下來的,和這場仗無關?!彼f,抬眼望了望外面山道邊交錯生著的幾株老柳樹,報了新芽,解釋道:“我們是家里說定的?!?/br> “哦,那真是……”宴溦臉上僵了僵,只笑著,沒再往下說。 鄭家的午宴擺在大餐廳里,正對著后面的大草坪。云瀾上次來過,這次便從容多了,她著意坐遠些,省得他們為著社交場的禮儀,總是要問她的來由。她想,還好她目的單一,只想打聽一個人罷了,如果像席上坐的這些人一樣個個心懷鬼胎,那勢必得虛以委蛇得十分辛苦。 等到飯后,男士們轉移到小客室里抽煙閑聊兼著消食,趁著大家起身的功夫,宴溦特地帶云瀾走來同那兩位商會的客人打聲招呼,其中一位閆先生,帶著金邊的眼睛,八字須,聽見云瀾說想找一位同學叫做林淑英的,似乎有點印象,回憶著道:“明大的女學生,倒是好像到我們商會來過。介凡,你那里有我們方會計的電話吧?我那時給過你一份電話號碼單的,可以去問問他,那時我們救濟過不少學校的學生。當然,也多虧了鄭會長的長期支持啊?!彼θ轁M面的朝鄭介凡說著,并不看著云瀾的臉。 反而是鄭介凡轉頭來看著云瀾,他點頭道:“我有,電話單在我書房里,一會兒你隨我去找找,小事一樁?!彼驗樽罱鼉赡甑搅巳畾q,仍舊日夜顛倒的燈紅酒綠,這點不良習慣全寫在眼睛下面,常年的烏青一塊,像夜里被人偷偷打了兩拳,這時那兩塊眼下的烏青跟著主人得意的抖了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