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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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以為,我并非一廂情愿。 他傾下身,冰涼的手指撫上周長明的前額,又緩緩下移,攏住那顫抖不止的雙眸: 可就算我整整尋了你兩百年,就算六瓣華蓮和霜昀古劍都認出了你,你卻依舊不肯回應。 既然你恨不能斬斷過往的一切,那么天劫前的以身相護,你我朝夕相對的點滴,都不過是逢場作戲,是嗎? 一字一句,痛徹心扉。 以他如今的修為,根本不可能被區區一柄匕首傷到。 不過是出于某種莫名的篤定,再被現實傷得鮮血淋漓。 如同一場幻夢,在記憶中沉淀得越發醇香美好。 當自以為抓住了那抹易逝的影子,卻發現是團淬了毒的刺。 那些日夜糾纏的心魔,輾轉反側的痛楚,不過成了一場笑話。 視線從周長明霜白的臉頰移到耳后那粒殷紅的痣。 他心頭一陣恨意上涌,忍不住用力捏住它,又狠狠地堵住了那人的唇。 藺楚疏這一吻,帶著絕望的仇恨與血氣。 眼前一片黑沉,周長明渾身發顫,淚水涔涔滾落。 不是不愿不想,只是不敢不能。 他心頭有一桿稱,天平的一端是至親和生活,另一端則是藺楚疏。 每次相聚和分離,都在那一側不斷加碼。 微妙的平衡即將被打破,他將要踏出的那一步,或許是萬劫不復的深淵。 唇齒間是熟悉的烏木香氣,清冷而苦澀,留戀又決絕。 關于以往的記憶,突然不受控制地涌上心頭。 在黑暗的彼端,風雪呼嘯的山路盡頭,靜靜佇立著一道小小身影。 他似乎在原地等了很久。 久到積雪都鋪了厚厚一層,長而卷翹的睫毛上沾滿了白霜,連氣息也斷斷續續。 周長明腳步一頓。 分明他沒有說清歸來的時辰,卻不知為何藺楚疏竟在那條唯一的山道上等待。 分明那孩子凍得快要失去知覺,卻依舊能夠笑靨如花地從懷里捧出一塊溫熱的海棠糕: 義父快吃吧,我一直揣在懷里的,還熱著。 我寶,你是不是傻, 他叼著糕點,抖落了藺楚疏身上的霜雪,敞開大氅擁他入懷,爹爹我又不是找不著家,外面這么大的風雪,把你凍壞了可怎么辦? 依偎在他懷里的身軀小小一團,白生生的臉蛋凍得發紅,墨黑的瞳孔如同被溪流清洗過一般纖塵不染。 藺楚疏微笑著搖搖頭,抬手拭去他頰邊的糕點屑: 可我不想讓你等。 他勾著周長明的頸項,溫暖的氣息呵在綴著紅痣的耳垂上,一刻也不行。 時光淘換,縱然身份改變,那個人卻總愿意為他守候。 從晨間到夜幕,從總角到長成。 即便那些溫暖的情愫已經被歲月熬得發苦發憷,溫情脈脈化作執念瘋狂,內里涌動的鮮血卻依舊熾熱。 百年愛離,一吻作別。 緊接的唇齒漸漸分離,藺楚疏胸口一半灼熱,一半冰冷,冰火兩重天翻生到死的煎熬,映出啼笑皆非的心若死灰。 感覺到藺楚疏的溫度一絲絲抽離,周長明目不能視,身不能動,心頭驟然涌上極度的絕望: 不是不是做戲。 他聲若蚊蚋,甚至帶著嘶啞的哭腔。 在藺楚疏聽來卻如同仙樂,幽暗的眼眸中驀然重燃了一點星火。 覆蓋在周長明眼眸上的手緩緩放下。 只見那張明麗的面孔上早已淚痕交錯,被淚水洇得通紅的眼底,盛滿了破碎的掙扎。 他們都是你,對嗎? 藺楚疏不等他回答,便苦笑道: 所以你能順利進入我的夢境,窺視我的心魔看著我執念成魔,自甘墮落,是不是很可笑? 不,不是,怎么會 周長明渾身上下無處不疼,卻依舊被他刻薄的話語刺得心痛欲絕。 他不忍傷害藺楚疏,卻也沒辦法拋下弟弟不管。 激烈的情緒沖突著臟腑,一股腥氣幾乎是直竄喉頭。 鮮血從他口中淋淋漓漓地嗆出,容色慘淡的面頰冷汗遍布。 他顫抖著伸出手,輕撫藺楚疏的面頰: 我舍不得見你受苦,我只會更心痛,又怎會覺得可笑? 我曾以為每一次天劫,都能讓我斬斷與過去的聯系這樣我能心無旁騖地面對你,也能咳咳,更好地保護你 但我做不到,他咳著血,流著淚, 一想到你會為我的死痛苦不堪,就會愧疚得受不了,我只能逃避,只能拿弟弟勸自己 我不用你保護,只要你安然無恙地活著,就已足夠。 藺楚疏輕柔地拭去他眼角的淚水, 在我心里,不論何時,都沒有比你更重要的人或事。 相伴時,那人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亮。 相離后,那人也是日日夜夜揮之不去的心魔。 不管是真實或虛妄,溫情或傷害,他都盡數接下,甘之如飴。 不,你不明白周長明連連搖頭,你的天劫必須由我來承受,否則 話說到一半,他卻忽然哽住。 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毫無預兆地扼住了他的咽喉,也就在此刻,尖銳的系統警報聲在耳邊炸響: 警告,警告,游戲關鍵信息泄露,安保系統啟動。 游戲程序重置開始玩家信息清除中 信息清除? 這是什么意思? 巨大的壓迫感讓周長明根本無法呼吸。 他神情痛苦地抽搐著,拼命抓撓著自己的脖頸,臉色也迅速變得灰敗。 周長明長明,你怎么了? 系統界面的異變藺楚疏當然察覺不到,他只看到周長明近乎扭曲的表情,急忙握著他的手腕,不斷將中正溫和的靈力輸入。 救救救我,我不要 玩家信息刪除,意味著以往所有的經歷都會被抹去。 不論是楊嶠、秦滄硯還是霜昀,都將從未在這世間存在過。 揭露真相的剎那,便是訣別。 周長明眼底盡是碎裂的絕望。 此刻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一點點抹除出藺楚疏的世界。 麻痹的感覺從指尖開始蔓延,接著是整條手臂,身軀乃至心臟。 五感也在隨之逐漸消退。 朦朧的視野里,他看到藺楚疏似乎正在焦灼地呼喚著些什么,想要回應,卻根本動彈不得。 周圍的一切聲息都悄然遠去。 他感到身體在兩股拮抗的力量中漂浮不定。 一方似乎要將他遠遠推離,另一方又強有力地拉扯著他的身軀。 無盡的黑暗張開了大口,周長明無力抗拒,只能放任自己朝著深淵緩緩下墜。 他身子一沉,蒼白手指無力地向下滑落。 而就在此刻,禁地山洞之中,也突然迸發出刺眼的光芒。 靜臥在冰棺中的那具軀體,開始毫無預兆地顫動起來。 從指尖開始,整副身軀逐漸化為紛紛揚揚的粉末,再消散于虛空之中。 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 昏暗的房間里,中年人緊盯著面前的光幕,神情無比專注。 只見幽藍的底色上,一團團淡金的光霧分散在各處,它們的中部都綴著一枚耀眼的內核,彼此之間并無連接,亦無接觸。 然而在光幕一角,卻有一縷紅線將其中兩團光霧相連。 其中一團顯得極為黯淡,甚至連內核都已經龜裂,另一團則氣勢極盛,內核的形狀也格外獨特,精致如同雪花。 不遠了,不遠了 中年人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睛,清雅的外貌掩不住眼底的灼灼瘋狂。 他近乎狂喜地盯著紅色光線上涌動的流光,望著它悄無聲息地延伸進那團璀璨的光霧,再絲絲纏繞在內核之上。 原本如雪剔透的內核,也漸漸染上了一絲猩紅,隨著時間的推移,被浸染的范圍還在不斷擴大。 他真不愧是你的兒子,周章。 多虧了你的時空之力,我才能瞞過法則,送他進入那里。如今,一切總算走上了正軌。 中年人嘴角泛起笑容,在光影的映照下,顯得詭異而不詳。 游戲,才剛剛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掉馬了掉馬了掉馬了?。?!大家看得開心嗎?。?! 但是這個故事在我心里才剛剛開始,畢竟掉馬只是個表象,相信一直追文的小伙伴應該能感覺到,這個游戲絕非小長明想象得那么簡單~ 那么他還能再回到游戲里,和疏疏見面嗎? 明天依舊是0點更新,我們不見不散,謝謝大家的支持,愛你們?。。。?! 第26章 離恨x1 魔界, 鳴玉坊。 儲月熹身著一襲黃袍,負手立在落地的琉璃窗前,遙望著黝沉的天幕。 那雙深邃的幽紫色眼眸中, 隱約劃過一絲不安。 他撩起袖管, 只見修長勁鍵的小臂上, 盤桓著絲絲縷縷翠綠的枝葉,細小的新芽輕輕律動, 似乎傳遞著某種訊息。 你也察覺到了,是么?儲月熹蹙起眉尖, 因核的力量正在變得強盛,可那股異樣的能量也在隨之增長, 方才更是不知發生了什么,爆發得肆無忌憚。 倘若放任下去,因核或許會有危險 感覺到葉芽上傳來焦慮的情緒, 他抬手撫摸,以示安慰, 你放心,我既然身在這消息最為靈通的三界商坊, 定會盡快查出它的下落。 話音剛落,他忽地眉目一凝,猝然揮袖轉身。 虛空中毫無預兆地綻開一道裂隙, 一陣強光閃過,從中躍出兩道身影。 能夠自由穿梭空間,而絲毫沒有驚動鳴玉坊的防御結界, 來人的修為想必非同小可。 他袖中銀光一抖,利刃下一刻就要出鞘,卻冷不防嗅到了極為熟悉的氣息。 深夜擅闖不請自來, 仙尊可真是隨心所欲啊。 儲月熹注視著來人,悻悻地收回武器:還好本座反應得夠快,這才避免了誤傷誒你這又是怎么回事? 他望著鬢發散亂、渾身狼狽的藺楚疏,眼睛瞪得像銅鈴。 那人的模樣確實和一貫的豐神俊朗天差地別。 甚至一貫冷靜的神情也顯得微微慌亂,雪色衣袍只掛了半只袖子在肩頭,從前胸到下擺都染了斑駁的血漬。 請你救救他。 藺楚疏的嗓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儲月熹這才注意到他懷里還緊緊抱著個人。 雙目緊閉氣息全無,除了身軀還柔軟著,整個人瞧不出一丁點活氣: 這是你那個小美人靈仆?怎么傷成了這樣?快,快放榻上。 那個向來心高氣傲、運籌帷幄的藺楚疏何曾這樣惶然無措。 他即使看在眼中,也覺得難以置信。 不過眼下顯然不是刨根問底的時候。 他握著周長明的手腕切了陣脈,又掀開他的眼皮查看。 誒,奇怪,奇怪 他越瞧越是眉宇緊皺。 他身上沒有外傷,體內卻有三股本不屬于他的靈力彼此糾纏,以他如今的經脈強度,根本不可能長久承受,不過一時半刻,就會爆體而亡。 只聽砰的一聲,藺楚疏手扶的床沿紛紛化為碎屑。 仿佛整個天幕都在往下塌陷,壓得他喘不上氣。 曾經黑白分明的眼眸里邪氣四溢,流竄的猩紅如同煉獄的觸手,將最后一絲理智吞噬。 為何他歷盡艱辛才尋找到的那個人,轉眼便要失去? 還是說,正是因為自己咄咄相逼,甚至不惜以靈契來折磨他就范,才導致了如今的局面? 天殺的絳月!你知不知道我這深海瓊琚木有多難得?被你掰碎的那塊,可抵得上整個鳴玉坊十年的吃穿用度了! 儲月熹氣得尾音都變了調,當即一掌朝他拍去。 藺楚疏的修為本就高于他,躲過他的攻擊易如反掌。 可沒成想那人居然失了魂似的不避不讓,硬生生受下了這一擊。 逆血奪口而出。 藺楚疏身子晃了晃,頹然坐倒。 你這又是發得哪門子瘋?本座話還沒說完呢! 儲月熹怎么也想不到他竟能反常到這種地步,忙不迭塞了顆固本培元的藥丸到他口中。 倘若沒有你及時為小美人護持心脈,加上其中一股靈力早已被他納作同源,他早就沒救了,不過現在暫時還死不了。 藺楚疏木然地咽下丹藥。 墜落到谷底的心被驟然牽起,他蒼寂如死灰的眼眸中,又隱約燃起了點滴希望。 鳴玉坊乃三界至寶匯聚之所,而作為坊主的儲月熹,自然也通曉常人所不知的門路。 雖說他并非醫修,但如何救治周長明的傷勢,或許也只有他能想出對策。 儲坊主,我曾答允過你完成一件事,藺楚疏啞聲道, 眼下你若能救回他,便是賭上我的性命,我也絕無怨言。 你儲月熹一時愣住。 此時此刻,眼前這個人的神情,勾起了他模糊的回憶。 自己和藺楚疏在混沌深淵里初次相遇時,那人還是個半大少年。 他不知道藺楚疏是如何落入那里的,甚至連自己的記憶都模糊不清。 但還依稀記得,這片空間存在于三界之外,其中滿是兇險莫測的靈力風暴。 唯一脫身的辦法,就是找到出口。 可深淵的出口位置飄忽不定,往往還沒來得及到達,就已經被風暴奪走了性命。 而那個少年卻仿佛不知疲倦,縱然渾身傷痕,也沒有停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