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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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爺又偷偷地跑了出去。 櫻花樹還長得并不是很高,他搬了把椅子站在上面就能夠著樹枝。他小心翼翼地折下一根開滿了花的樹枝, 還不忘灑了點水。新開的花好看極了,他悄悄地把花卡在母親宅子大門的門縫里。 他多了一個每天送花的習慣。 緊接著, 院子里的櫻花樹,就快被他給褥禿了。 小少爺望著禿禿的櫻花樹,嘆了口氣。 代表心音的氣泡冒出了一串省略號。 今天他能再給mama送花了。他雙手空空,走到宅子旁邊,只敢遠遠地看??蛇@次,小少爺卻被逮住了,連衣領同人被一把揪起。 是你來送的花? 女人的聲音淡淡。 小少爺渾身僵硬,也不敢掙扎。 半天才冒出來一句:是的。 女人問他:你為什么要給我送花? 櫻花開了,很好看,小少爺說,我想讓你也看看。 他張了張嘴,好像想喊出mama這個詞,但他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怕刺激到女人。 女人將他放了下來。 現在的她沒有那天晚上看起來那樣猙獰,也能稱得上一句平靜。她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只是那雙眼睛里再也沒有了光亮。 那天的事,對不起。 這份道歉讓小少爺驚訝極了,睜大眼睛轉身看她。 女人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嘴角帶著一抹若有若無的諷刺:你也看到過了,我根本就不是一個正常人,有很嚴重的病,根本沒法控制自己,能像這樣和你對話的時間只會越來越少。 你見也見了,你有自己的人生,像我這種母親,你還是不要見面,也不要掛念的好。 女人轉身,抬腳準備離開。 她的話已經說完了。 但是 小少爺跟上了她,跑到她面前。 他堅定地說:你只是生病了,你依舊是mama。 聽到mama這個詞的時候,女人的瞳孔猛地緊縮,整個人的身體開始不住地顫抖。她幾乎支撐不住自己,整個人跪到了地上,只能借自己幼小的兒子作為支撐。 就算女人再怎么瘦,也是個成年人。成年人的體重壓在小少爺的身上,小少爺根本承受不住這種壓力,只能坐在地上。他感覺到脖子附近的衣物漸漸地濕了,他不知道女人為什么哭,抬起手,笨拙地拍了拍女人的背。 女人的情緒總算緩和了一些。 她抬起頭,看向小少爺的目光十分復雜。 我她似乎還想說什么,用力地咬了咬唇,深吸了一口氣,是我自己不想見到你。 小少爺的臉色驟然蒼白。 即使他早就有心理準備,也沒有什么能比讓他親耳聽見母親說不想見到自己,更打擊他的了。 過了很久,小少爺還是不明白。 但他滿足了女人的愿望,沒有再去主動見她。 只是每年櫻花季的時候,他都會去給女人送一枝花。 直到他過五歲生日的那一天,他的父親出現了。 太宰治沒怎么看到過年輕時候的父親。他和津島溫樹的年齡相差有些大,津島家主那時候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體,明明是個三十歲出頭的人,看起來活活像是五十歲。 年輕時候的津島家主也沒好到哪里去。 他渾渾噩噩的,在傭人的提醒下才想起來小少爺的名字:溫溫樹?他拍了拍小少爺的肩膀,七歲生日快樂啊。 中島敦: 不是吧。 他們只不過是掃了一眼那些書面的祝福語,也知道小少爺今天過的是五歲生日??? 如果說小少爺本來在沒看到津島家主的時候還有什么期望,現在他眼睛里的光也熄滅了。 他沒有多大反應,只是很乖地點了點頭。 傭人再次小聲提醒津島家主:您看過大少爺了,現在應該去看夫人了。 夫人?津島家主拉下了臉,誰讓你們稱呼她為夫人的?不過一個每天都罵罵咧咧的瘋婆子,也配得上這個?她算是個什么東西? 沒人敢吭聲。 津島家主就算再怎么昏庸,他也是家主。津島家仍然沿襲著往日的舊習,家主的權威不容置疑。盡管津島家已經逐漸落魄,但在青森當地,仍能一手遮天。 但小少爺開口了。 她是我的母親。 小少爺還年幼,身體很瘦弱,臉上連rou都沒有多少,過于消瘦。這是他第一次和他的父親正式對話,和他想象中的父親全然不同。 害怕嗎? 當然。 可是他還是開口了。 津島家主總算愿意正眼看一看自己唯一的兒子。 母親?他嗤笑了一聲,你也不問問她,愿不愿意認你這個兒子?要我說,既然都嫁到我們家了,日子就得好好過,和我一樣不行嗎?偏偏只有她跟個瘋婆子一樣 這些話并不適合在小孩子面前說。傭人們根本不敢再讓小少爺的耳朵遭受這種詞匯,連勸帶哄地將津島家主給帶走了。小少爺回到房間,愣愣地看著那本被他視若珍寶的繪本。 他取下了繪本翻看。 接著,將自己曾經畫的一家三口的紙張,全部撕了下來。 繪本之后是小少爺這兩年寫的日記。小孩子的手腕沒什么力氣,握不住筆,寫的字也談不上有多好看,歪歪扭扭的現在連小少爺自己都認不出寫的是什么了。 那個繪本的封面,太宰治十分熟悉,他曾經翻看過許多遍,都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原來如此,是津島溫樹小時候的日記嗎? 那津島溫樹將自己小時候的日記交給自己,這又代表了什么呢? 等到晚上的時候,小少爺正準備上床睡覺,可這時院子的門忽然被人一把推開有人在這個時候闖了進來。小少爺只聽見一聲巨響,木門便被拉開,黑夜之中只聽得見女人粗重的呼吸聲。 小少爺有點懵。 但他很快想起了什么白天的時候,傭人曾經提過,津島家主今天好像會去看望女人。 這一切都是為什么???! 女人這回是真的發了瘋,撲了過來,小少爺閃躲不及,她的指甲刺破了小少爺的皮膚,鮮紅的血流了下來。女人邊哭邊吼,我到底為什么會生下你???! 她還喊:這個世界上到底為什么要有一個你的存在?。?! 小少爺不知道該說什么,抿了抿唇。 天生聰明的孩子,心思也比別人更為敏感。 小少爺垂下眼睫,心想。 如果他再更強大一點,白天能夠阻止津島家主去找女人的話 女人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 但一切都沒這么簡單。 女人的雙眼盯上了他的面容。 你知道嗎,你和他長得很像?她忽然又笑了,那天晚上,他頂著那張臉進入我的房間,我被打了麻藥,只能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地看著他為所欲為? 小少爺的呼吸變得急促了起來。 女人喃喃:我曾經有過愛人,我們約好明天就私奔,但是我們被父親發現了父親不容許有我這樣一個逃離聯姻的女兒,于是就把我打暈,還讓人給我注射了藥物。 等我醒來的時候,就在他的床上了。 最可笑的是,我還懷孕了。 對,就是你。他們皆大歡喜,可我呢? 原來真的有人,從出生起就是有罪的。 小少爺整個人都木木的。 他的出生,他的存在,時時刻刻在提醒著女人她那些曾經遭受過的暴行,也是女人在身體上被強迫背叛了愛人的證明。 他從小就向往的父親和母親,一個是長著一張人臉的惡魔,另一個是生活在地獄里的人。 那這樣的他,又代表著什么呢? 女人隨手拿起床上的枕頭,將它用力堵在小少爺的臉上。枕頭將小少爺的臉包裹了起來,他能呼吸到的空氣也越來越少。 在小少爺以為自己就要這樣死去的時候周圍的傭人沒人敢來阻止一個精神病,他們臉上的傷疤就是最好的證明。 女人松手了。 她怔怔地看著他,目光忽然間又變得兇惡了起來,從口袋中取出了一管流動著不明液體的針劑。她深吸了一口氣,按住小少爺的手臂,針頭刺破了他的肌膚。 小少爺不知道這是什么藥物。 但他能從女人的神情推測出,女人是真心實意地想要將他置于死地的。 死嗎? 啊,這樣糟糕的人生。 這樣生來就代表著一種罪孽的人生。 為什么不死了算了呢? 可是女人注射了一半藥物,忽然又拔出了針頭。 她邊看著小少爺邊退后,臉上綻放出了從未有過的溫柔笑意。小少爺之前從來都沒看到過她笑,她笑起來真的很美,像極了即將凋謝的櫻花。 我真的想要殺死你,抹掉這份背叛的痕跡 女人輕聲說。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可是我發現,我做不到。 她的嘴角緩緩流淌出一點黑血。 來之前,她就已經服下了毒藥。 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我才發現這件事,女人搖了搖頭,就算我再怎么恨你,再怎么討厭你,她抬起手,試著想觸摸小少爺的臉頰,都沒有辦法否認一個事實。 你是我懷胎十月生下的兒子,是我的骨rou。 她的手指已經變得很冰冷了。 我還是依然 女人的手指垂了下來。 小少爺倒在床上,聽著身邊傭人來去的嘈雜聲,遠遠地看那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女人。 他沒有哭,只是很努力很努力地睜大眼睛。 第73章 這或許就是津島溫樹的人生。 這也是太宰治過去那些年從來沒有接觸到的, 他的人生。 畫面定格在了小少爺空洞地注視著女人的尸體的那一刻。他的臉上寫滿了茫然和不知所措,如果森鷗外在這里,想必會認出, 他和太宰治當年在港口Mafia的表情有些許神似。 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繼續接下來的人生了。 太宰治沒有閉上眼。 太宰治沒有逃避,只是深深地看著那個倒在床上的少年, 仿佛這樣就可以講他的一舉一動記錄在腦海里, 仿佛這樣就可以穿越時光,走到小少爺的身邊, 捂住他的眼睛, 不讓他看到這一幕。 是的, 那么多傭人圍在小少爺身邊。 卻沒有一個人記得幫他捂住眼睛。 太宰治只覺得喉嚨干澀。 他想說話,但一向巧舌如簧的嘴巴卻說不出什么話來。 他當然憤怒。 這群自私的、愚昧的人,為了自己的利益, 讓津島溫樹出生,卻又不將他視作自己的孩子。母親甚至想要帶孩子一起下地獄但她最后將他留在了人間,讓自己的孩子親眼看著自己死亡。 這很難評價哪個舉動更加殘忍。 但現在發火是沒有意義的。 太宰治深吸了一口氣, 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已經相當后悔,當年的自己沒有將津島家逼到絕路。在太宰治的記憶中, 津島家雖然很糟糕, 但卻遠沒有津島溫樹這個時候這樣糟糕。 畫面忽然又動了。 小少爺終于回了神,從床上站了起來。 四周的傭人都被嚇傻了, 女人再怎么說都是津島家的夫人,而看著她發瘋、甚至想要逼死自己的兒子之后,又那樣輕易地倒下。沒有人敢靠近她,更沒有人敢觸碰尸體。 小少爺下了床。 一步一步地向女人的尸體走了過去。 那代表心音的小氣泡似乎從此就消失了, 至少太宰治沒有再看見過。他走得很慢,沒有理會傭人驚訝的視線, 似乎也完全不害怕被女人再次傷害。 津島家的夜晚多安靜啊。 安靜到能聽到蟬爬在樹上嘰嘰喳喳地叫,他走在木地板上,腳步聲也格外明顯。 小少爺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寬大睡衣,過于瘦弱的手臂從太大的袖子中鉆了出來。這睡衣太大了,如果他的步子再邁大一點,可能就會落個平地摔的下場。 所以他走得很慢。 月光落在他鳶色的發上。 小少爺走到了女人身邊,緩緩地蹲了下來。 他用一只手托住了女人的頭,為她解下頭上繁復的發髻,瀑布般的黑發松松地垂在小少爺的掌心。女人倒在地上的時候是側著身體的,小少爺將她的身體翻了過來,讓她能夠仰臥。 接著,小少爺很認真地幫女人重新系好了松松垮垮的腰帶,順便用自己的衣袖將女人嘴角溢出來的黑血擦去了。 做完這一切,小少爺跪坐在女人身邊。 他伸出手,合上了女人的雙眼。 小少爺的嘴唇動了動,可他又猶豫了。 他想了想,才輕聲說: 藤原女士,晚安,好夢。 藤原是女人沒有嫁到津島家之前的姓氏。 畫面一轉,時光飛逝。 小少爺慢慢地長大,身高是長了些,但還是和小時候一樣瘦弱??山驆u家卻沒人敢對他還持以小時候一樣的態度了,這位少年已經逐漸展露出自己的鋒芒,甚至在青森當地都頗有名氣。 甚至連津島家主自己都懷疑小少爺是不是自己的兒子 他太優秀了。 不過津島家主對自己的兒子了解不多,兒子有出息,他也能對那些虎視眈眈盯著他的親戚有所交代。津島家主只要有足夠的金錢供他享樂,自然十分愿意放權。 他也沒注意到,自己的權利在被小少爺一天天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