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馴養計劃 第7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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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望舒給他逗笑了,“少胡說。既然這么不巧,那過幾日,等藥鋪進了新藥,你再去買一趟。數目不需太多,夠抓五六副藥的分量便足夠了?!?/br> 她問起心里更惦念的事。 “邢醫官那邊,可有什么消息?” 向野塵皺眉,“邢醫官肯定是遭了事了。我去他家宅子周圍繞過兩次,看起來只是關門閉戶,但附近時時刻刻有暗哨盯著,我費了些功夫才把人甩開?!?/br> 梅望舒聽完,倒是放心下來,“有暗哨盯著家門,顯然是至今沒找著正主?!?/br> 隨即微微皺了眉,“這究竟是犯了哪路的事?!?/br> 向野塵走出去幾步,又轉回來,上下打量著她,目光隱約有擔憂之色, “主家,你吃的是什么藥,方子里配這么大劑量的黃柏和寒水石?我是個外行,都知道吃過量傷身子?!?/br> 梅望舒莞爾,“劑量是不小,但不會用太久。等過一陣再回老家去,藥便停了?!?/br> 向野塵又追問,“主家打算什么時候回老家?我是去年十月跟主家簽的契,下個月回去的話,我倒還能送主家一程?!?/br> “勞你費心。最近京城不太安穩,再看看,時間不一定?!?/br> 梅望舒叮囑下去,“當前倒是有件急事需要你做?!?/br> —— 阿苑是第三日夜里被向野塵押過來的。 “這小寡婦看起來乖巧安靜,心眼還不少,居然買通了運夜香的車夫,趁夜喬裝打扮混進夜香車隊里,要偷偷摸摸地混出城去?!?/br> 向野塵嗤笑,“還好主家叮囑了一句,我日夜盯梢,把人給逮著了?!?/br> 梅望舒披了身家居的半舊直綴袍子,坐在庭院里,周圍點起了燈,在燈火下打量著阿苑。 “托人帶給你的話,你聽到了?”她輕笑了聲,“你身上到底出了什么事,連辛苦求來的宅院都不要了,只帶著那八百兩銀子就要跑出京城去?說說看?!?/br> 阿苑噗通跪下了。 帶著哭腔求饒,“奴家也是沒辦法。奴家應下別院的差事只是求財,誰知道……誰知道會牽扯出這么多事來?!?/br> 無論怎么追問,只反反復復說一句,“有人跟奴家說,梅大人這邊無論怎么逼問,是不會取奴家性命的,但那邊……那邊真的會要了奴家性命啊?!?/br> 委委屈屈哭倒在地,其他的再怎么問都不肯說了。 梅望舒抬手,按了按隱約作痛的太陽xue。 不知是哪路人馬,看準她不會對一個無依無靠的弱女子下狠手,說出這番攻心的話來,倒叫她追問不下去。 坐在庭院里,對著哭泣不止的阿苑,低頭沉思了一陣,吩咐下去。 “罷了。有件極簡單的事交給你做?!?/br> “這件事做完,我再也不問你的去向。京城里的那座二進宅子折成銀錢,給你一并帶走。如何?” 阿苑立刻停了哭聲,抬起頭來。 —— 仲春時節,天氣晴好,春光明媚。 正好是禁軍天武衛的輪值休沐日,一群沒有成家的單身將領呼朋引伴,前呼后擁著來到御街最大的一處臨街酒樓,包了整間二樓吃酒。 今日請客做東的,正是天武衛的新頭兒周玄玉。 手下熱熱鬧鬧過來灌酒,周玄玉來者不拒,沒到晌午時分,一群武將便喝到七八分醉。 半醉中,眾人開始七嘴八舌地抱怨,天武衛最近不比其他幾支禁衛隊伍風光,什么好差事都輪不到,被齊正衡那邊硬生生壓下了一頭。 周玄玉握著酒杯,微微冷笑, “齊大人是個有能耐的。跟梅學士是多年的交情,借了人家的別院,把貴人請去城外別院休養一趟,別院里還安排了個美貌娘子。呵,叫貴人開了葷??刹痪偷昧耸バ牧??!?/br> 周玄玉冷笑不止,“周某就是個辦苦差的,望塵莫及,最近被齊大人擠一邊去,還連累了兄弟們,跟周某一起吃苦受累?!?/br> 說完仰頭把滿杯酒一飲而盡,抬手把空杯狠狠砸在地上。 “氣悶!”他喝道,“開窗!” 酒樓下便是御街,晌午時分,正是最熱鬧的時候。 街頭行人摩肩擦踵,街道兩邊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 幾個武將靠窗抱怨了一陣,其中一個人突然像是發現了什么,定定地往樓下大街看了片刻,急忙出聲招呼周玄玉, “頭兒,快來看,剛走過去的那位美貌小娘子,看相貌身形,是不是就是梅家別院里的那位?” 周玄玉一愣,急忙從懷里取出一副探哨秘密臨摹的娟秀小像,幾步奔去臨街窗邊,扒著窗往下望去。 那幅小像是梅家別院送人下山當天繪制的。采用工筆描繪,精雕細琢的一副美人半身畫像,眉眼神韻躍然紙上。 此刻熱鬧的御街上,一個窈窕娟秀的身影,二十余歲,孀居小婦人打扮,正挎著籃子,手里抱著一枝雪白梨花,在販賣百貨的小販攤位間走走停停,偶爾在陽光下抬起臉來,露出一張素凈清麗的面容。 周玄玉來回比對著人和畫像,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把畫像折疊收起,招呼手下眾人, “貴人對這位念念不忘,當著梅學士的面提了好幾次,但梅學士不肯松口?!?/br> “如今看來,倒成全了你我兄弟們的機會。重得圣心的機會來了?!?/br> “不要驚動人,秘密跟上?!?/br> 當天下午,周玄玉入宮求見。 獵獵山風呼嘯的西閣懸空步廊外,洛信原手里握著一杯酒,意態悠閑,在春色暖陽里扶欄小酌。 周玄玉單膝跪倒,先把之前辦好的一樁差事回稟上去, “陛下離京的那幾日,臣等奉命,將全城藥鋪的黃柏和寒水石兩味藥都收購完了。如今京城里有價無市?!?/br> 洛信原點點頭,叮囑下來。 “半年之內,京畿附近的所有藥鋪,黃柏和寒水石這兩味藥有多少收多少。官府那邊的限令也要跟上,明令禁售半年?!?/br> 周玄玉低頭應下。 “黃柏和寒水石?!奥逍旁攘丝诰?,“這兩味都是大寒之藥,用多傷身?!?/br> 他冷笑一聲,“就沖著這條,邢以寧該治死罪?!?/br> 周玄玉急忙請罪,“臣無能,至今未將其緝捕歸案?!?/br> “不急?!?/br> 洛信原在春光里慢慢啜著酒,“物以類聚,她是個聰明人,她的好友也是個聰明警醒的。只不過,再聰明的人,也有自己看不到的弱點?!?/br> “邢醫官是個醫術卓絕的好大夫。離京走得匆忙,手邊若短缺了銀子,少不得要用一身醫術換盤纏?!?/br> 周玄玉提了一句提點,恍然大悟,“臣明白了!與其四處緝捕,不如放出誘餌,守株待兔。臣這就籌劃起來?!?/br> 洛信原沉思著,叮囑下去,“此人極關鍵,不要傷了人,慢慢緝拿無妨?!?/br> “等抓捕到了人,問他,每月固定給梅學士用的那種藥方子,除了黃柏和寒水石,還用了哪些其他少見的藥?如何化解?叫他仔仔細細地寫出來?!?/br> 周玄玉低頭應諾,趕在圣駕吩咐退下之前,趕緊回稟更重要的消息, “陛下,那位娘子……阿苑姑娘,有消息了!臣今日在街上偶然遇到,尾隨到其家中,原來她就獨居在城南甜水巷——” 天子的反應卻出乎意料。 洛信原不等他說完便打斷了他,極冷淡地道,“此事以后不必再稟,莫要打擾阿苑娘子的清靜?!?/br> 抬手命他退下。 周玄玉張口結舌,百思不得其解,帶著滿腹納悶退下。 洛信原并沒有把阿苑的下落放在心上,這天如常度過,第二天如常早起上朝,見梅望舒告假不朝,心知躲著他,笑了笑便過去了;退朝后召見臣子議事,批了整個時辰的奏本。 手里正慢悠悠批著奏本時,一個被他疏忽了整日的念頭突然在電光火石間竄進腦海,仿佛晴天響起一個霹靂,他手下一頓,朱筆在奏折上劃出長長痕跡。 “不好!” 紫宸殿緊急召見周玄玉。 仔細傾聽昨日發現阿苑娘子的經過,洛信原坐在長案后,眉眼陰晦,漠然復述, “天光大亮,晌午時分,阿苑娘子帶著一支顯眼的雪白梨花,走過京城人最多的御街?!?/br> “正好你昨日休沐,又正好在御街旁邊的酒樓喝酒,正好看見了阿苑娘子。興沖沖尾隨蹤跡,興沖沖報進皇城?!?/br> 燈火通明的殿內,洛信原往后靠在寬大的龍椅后,抬手,手背擋住眼睛。 良久,冷笑一聲,“周玄玉,枉你自作聰明,沒想到這回做了別人試探朕的筏子?!?/br> —————— 梅望舒今日避居家中。 面前的空白紙箋上,端端正正寫著幾行端麗行楷。 宮里昨日便得了周玄玉送進的消息,卻遲遲沒有動作,既沒有遣人去城南甜水巷查看,也沒有急召阿苑娘子入宮。 信紙上第一行以狼毫寫下:“三番四次提起,所謂念念不忘,想見梅家表姑娘?!?/br> 她提起朱筆,畫了個叉。 蘸了朱砂寫下:“謊言。并不想見阿苑?!?/br> 第二行的狼毫小字,“別院中提起賜賞表姑娘,回京后再無動靜?!?/br> 蘸了朱砂寫下:“托辭。故意當面言語,試探吾之反應?!?/br> 重新提起狼毫,又寫道,“他不去尋阿苑,因為他早知道,梅家別院,溫泉落水,和他水中糾纏之人,不是阿苑?!?/br> 梅家別院,接風洗塵當夜,把自己灌醉,抱入房中。 登山那日,借口送走阿苑,帶著自己登高。 那晚溫泉池畔,處處巧合,抱落入水。 在池水中句句催逼,逼迫自己開口說話。 樁樁件件,不是巧合。 是刻意為之。 她放下筆,起身開窗,對著草長鶯飛的仲春熱鬧庭院,深深地、壓抑地吐出一口氣來。 原來早在溫泉別院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