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急相愛計劃 第16節
轟—— 容鶴心中一聲驚雷乍響。 這是他們相處這么久以來,第一次提及火鍋店那場尷尬的重逢。 他還以為陸霄遠那天是喝多了,對當時發生的一切沒有記憶。畢竟陸霄遠后來一直都是無事發生的態度。 誰知陸霄遠不僅記得,還目睹了他逃走之后灌醉自己的樣子。 簡直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見容鶴撐著額頭不說話,陸霄遠再度想起他昨晚毫無防備軟倒在其他男人懷里的場景,語氣不免嚴肅了幾分:“出門在外喝得不省人事,身邊又沒有信得過的人,這樣不安全?!?/br> 容鶴依舊心虛扶額,甕聲甕氣道:“我一個大男人,沒事的?!?/br> 陸霄遠道:“男人也沒那么安全,尤其是在這個圈子里?!?/br> “啊……”對于陸霄遠的執著,容鶴有些不解。 雖然陸霄遠的提醒也有一定道理,但他總覺得陸霄遠言重了,畢竟他們所處的是法治社會,而他也并非手無縛雞之力。 容鶴沉默地咀嚼了一會兒三明治,突然想起什么。 陸霄遠該不會是嫌他麻煩吧! 畢竟昨天都那么晚了,還要冒著冬天的寒風,去接一個連朋友都算不上的醉鬼。 他揉了揉太陽xue,心說自己什么時候變這么遲鈍了,連得到別人的幫助都搞得好像理所當然一樣,何況那個人還是陸霄遠。 容鶴咽下嘴里的食物,坐直身體,叫了聲“陸老師”。 陸霄遠也停下吃東西的動作,看向他。 容鶴鄭重其事道:“謝謝你昨天接我回家,我以后一定注意,不會再這么麻煩你了?!?/br> 然而,陸霄遠臉上的沉郁并沒有因為容鶴的道謝消散,反倒隱隱有了擴大的趨勢。 容鶴這話說得太客套了,仿佛昨天那個在夢里柔聲喚他名字的是另一個人。 陸霄遠眼底明明暗暗,半晌才道:“以后確實不能這么掉以輕心,但如果還有下次……” 容鶴心里一緊,還以為陸霄遠要說什么警告的話。 下一秒,他輕咳了一聲:“記得提前給我打電話?!?/br> 聲音忽而變得好溫和。 容鶴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了幾分,低頭塞了一大口三明治,沒頭沒腦地“哦”了一聲,用柔軟的發旋對著陸霄遠。 在很多年前,容鶴常用這個動作以示乖巧,雖說是無意識的,但陸霄遠沒有一次不妥協和投降。 容鶴皮膚天生偏白,在陽光的照耀下,臉頰幾近透明,折射出些許少年氣,還有這么多年都沒變化的純真——永遠不設防備,永遠對周遭的覬覦和意圖毫無察覺,哪怕就漏洞百出地擺在他面前,朝夕相處的距離。 但同時,他也擅長規避,一但察覺到什么異樣,就會立刻躲得遠遠的,甚至一狠心就是十一年的不告而別。 陸霄遠換了個舒展的坐姿,突然發出意味不明地輕笑:“還是個小少爺?!?/br> 啪嗒—— 這久違的,又略顯親昵的稱呼,讓容鶴剛叉起的水果片又落回盤中。 第18章 “你不要哭了?!?/br> 分明只是基于當下語境一句不經意的調侃。 容鶴再清楚不過。 但壞就壞在陸霄遠話中帶笑,那語氣,和十一年前太像。 所以他還是沒能忍住,偷偷在陸霄遠面前回憶起過去,想起陸霄遠第一次叫他“小少爺”的場景。 那時候,陸霄遠十七,他十五。 十五歲的容鶴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踏足老家最亂的區域,一個被當地人稱作“王八灣”的地方。 這片區域其實有正經名字,叫“黃發灣”。而“王八灣”這個諢名在方言上不僅與之諧音,還有“水淺王八多”的意思。 容鶴從出租車上下來,第一印象就是“臟”,太臟了,簡直無從下腳。 兩旁的路牙子掛著經年累月的黑褐色油污,散發著異味,幾個青皮寸頭紋著大花臂的男人不嫌臟地坐在上面抽煙。 發廊門口,數九寒冬卻穿著暴露的女人向過路的男人拋著媚眼。碰上起色心上鉤的,便立刻化作水蛇纏到對方身上,三言兩語哄進溫柔鄉。 容鶴不敢多看,即使掩住鼻子,也難擋那股潮濕發霉的氣味。 這里骯臟混亂、暗藏危險,簡直和他爸爸告誡他的一模一樣。 他穿著干凈熨帖的藍白校服,背著有棱有角的黑色雙肩書包,仿佛一個擅闖禁地的入侵者,一路被人用各種目光盯著。 他攥緊書包帶,悶頭往前走。 腳步和心跳你爭我趕,越來越急。 直到看到不遠處燒烤攤前那個高大身影,一顆七上八下的心才終于落了下來,瞬間被安全感包圍。 四平米的空間太小,還要擺個烤架,有點容不下一米八的男生。只要稍微往前一探頭,就會碰到用鐵絲拴著的裸露燈泡。 但陸霄遠始終站得筆直,身姿如同一棵挺拔的樹。 再走近些,陸霄遠的臉也變得明朗了起來。 他沒什么表情,眉眼冷峻,嘴角還有一道結痂的褐色傷口,在電燈泡銳利的白光下顯得異常富有血性,沒有半分頹敗的感覺,更別提那日驚鴻一瞥的厭世感—— 三天前,在cao場邊的小巷子里,作為值日生的容鶴第一次見到比他高一屆的陸霄遠。那時的陸霄遠正受著傷,孤零零靠在陰冷的墻角,仿佛下一秒就會從人間消失,弄得容鶴心驚rou跳。 容鶴悄悄走到陸霄遠家的攤位旁,沒過去打擾,坐在一張桃紅色的塑料凳上,雙手托腮,看著五米外陸霄遠嫻熟的動作—— 翻烤、撒料、裝盤。一氣呵成。 充滿超越少年感的銳意。 容鶴有點看呆了,直到陸霄遠大步將鐵盤端到一桌客人面前,轉身走向他,才堪堪回過神來。 他立刻站起身,喊了句:“陸學長?!?/br> 陸霄遠輕輕挑起眉梢,問:“你怎么知道我住這?” 容鶴誠實道:“我找你班主任問的?!?/br> 陸霄遠又問:“那你來做什么?” 容鶴指了指陸霄遠的腹部:“我來探望你,看看你傷勢怎么樣了,有沒有去診所換紗布?!?/br> 陸霄遠淡淡道:“不用,這種小傷,我自己能處理?!?/br> 肚子上都縫針了,還能是小傷? 容鶴瞪大眼睛。 陸霄遠顯然沒有招待同學的經驗,他對容鶴道:“那邊有汽水,自己去拿?!?/br> 容鶴立刻跑到堆放可樂的角落,乖乖拿了一瓶回來,擰了兩下,遞到陸霄遠面前,眼巴巴道:“擰不開?!?/br> 陸霄遠沒接,低頭看他:“我手上有油?!?/br> 容鶴只得悻悻然縮回手,繼續嘗試。 陸霄遠在旁看得直皺眉,搖搖頭道:“你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少爺嗎?” 他帶著輕笑,語氣略有調侃之意,說話間微微抬起下巴,盡管還沒成年,但下頜線已經初顯棱角。 被陸霄遠調侃成“小少爺”,容鶴一陣窘迫,臉也紅了,那抹紅暈在白皙的皮膚和刺眼的燈光中分外顯眼。 陸霄遠嘴上這么說,但還是在深藍色的圍裙上蹭了蹭手,結果越蹭越臟,便索性抽出幾張衛生紙,包住瓶身和瓶蓋,用力一擰,沒擰開。 再用力一擰,還是沒擰開。 陸霄遠皺著眉,大拇指順著瓶蓋摩挲一圈,仔細研究了片刻,發現確實不怪容鶴力氣小,是這瓶汽水包裝有問題,恐怕要拿刀子把防盜環割出口子才能打開。 “等著,我再去給你拿一瓶?!标懴鲞h說完就去洗了個手,在一箱汽水里挨個兒檢查了半天。 就在這時,對面鬧哄哄的面館突然發出碗碟碎裂的巨響,兩桌人毫無征兆地扭打了起來,臟話沖天。其中一人掄起酒瓶,照著另一人的腦袋狠狠就是一砸。 血飛出來的瞬間,容鶴一把捂住了眼睛。 往回走的陸霄遠見狀,當即扔下汽水,喊隔壁賣水果的老頭幫忙看一下攤,抓住容鶴的胳膊將他帶離了小吃街。 暴力和混亂被夜色阻隔在深處,安靜的路燈下,陸霄遠問容鶴:“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br> 容鶴輕輕喘著氣,搖頭道:“不用了學長,我打車就好?!?/br> 陸霄遠看著他煞白的嘴唇,不放心道:“你沒事吧?” 容鶴扯扯嘴角,露出一個牽強的笑:“沒事,就是見血了有點反胃?!?/br> 陸霄遠驚訝:“你怕血?” 容鶴盯著腳尖道:“我只是不喜歡暴力,害怕有人受傷?!?/br> 陸霄遠聞言,沉默了片刻,問:“那你上次見到我的時候,怎么不怕?” 不僅不怕,還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做了個傻乎乎的自我介紹,發現他受傷之后,執意架著他去附近的診所,甚至不惜翹掉一堂課,被教導主任免去了“值日生”的光榮稱號。 這個問題有點難,容鶴沒能及時回答。 但在他第二次來“王八灣”找陸霄遠的時候,終于有了確切的答案。 那天,還是一樣霉濕的夜晚,月亮起了一層模糊的毛邊,扎在人心上生疼,仿佛赤裸裸的挑釁。 容鶴鼓起勇氣再次來到“王八灣”,卻看到那簡陋但井井有條的燒烤攤變得一片狼藉。 六七個學生模樣的男生將陸霄遠逼到墻角,周圍的人全都視若無睹般做著自己的事,沒有一個人上去幫忙。 這些人穿著虹榆七中高二年級的校服,腳上登著一雙比一雙貴的球鞋,很明顯是跟陸霄遠一屆的富二代。 為首那人開了瓶啤酒,威脅道:“你把這瓶酒一口悶了,我就放過你,還有你家這個破攤子?!?/br> 說著還往酒里吐了口口水,引發一陣哄笑。 陸霄遠嘴角傷口又裂開了,流著血,表情冷得嚇人。他看了一眼面前的酒瓶子,突然抬腿就是一腳,把人狠狠踹翻在地。 其他人都愣了,反應過來的時候紛紛要撲上去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