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奴 第5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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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聿從案上支起來,一手支頤,一瞬不瞬盯著她,漸漸笑起來。 穆遙一窒,“你笑什么?” “你還是會管我的……”齊聿聲音極輕,“穆遙,你不會不管我……” 穆遙惡狠狠道,“我當然會管你,等你死了我保管為你收尸?!?/br> 齊聿道,“穆遙,你過來——”穆遙尚不及答話,襟前猛地一緊,已經被男人死死攥住下拖,guntang的酒意立時迫到近前,直往唇上壓下去。穆遙一驚,眼角余光看見眾人仍在庭外,焰火卻已近尾聲。 穆遙三尺厚的面皮也抗不住,手掌下滑扣在男人腰際,拉著他轉身退到帷幕之后,下一時雙唇一緊,guntang的鼻息連同濃郁的酒意將自己密密裹纏。男人只知叼著她,自己卻根本站不住,沉甸甸往下墜。穆遙無聲罵一句,壓著男人抵在墻上穩固身形,二人在隱秘的黑暗中唇齒交纏。 此時外間焰火止息,一群人仍舊回來烤羊。 有人問,“北穆王呢?” “……方才說……回家了……” “監軍呢?” “必是身子不適?!?/br> …… 穆遙摸索著握住男人guntang一只手,同他五指交纏,“監軍,身子不適嗎?” 男人閉著眼睛,綿長地“嗯”一聲,“是……難受……穆遙……我生病了……” “生什么???”穆遙冷笑,“無事生非的???” 男人聽得清白,小聲抱怨道,“穆遙,你連嬤嬤的話都不肯聽,她老人家分明讓你……讓著我——” “那是她老人家不知你本性?!?/br> “我……什么本性?” 穆遙松開他,“外頭人都回來了,監軍自己回去,同他們不醉不歸吧?!?/br> 男人失了支撐,仰面靠在壁上,蒼白細長的頸項襯著深紅色的帷幕,透出十分的旖旎和脆弱來。 穆遙看一眼便移開,險險忍住撲上去咬一口的沖動。 男人十指絞纏著帷幕沉重的布料,艱難站立,“穆遙,你帶我回家?!?/br> “我為什么要管你?”穆遙拔腳便走,堪堪跨出一步被他攥住,沉甸甸一個身體撲在自己肩上,男人的聲音含混,“你不管我……我就這樣出去——” “齊監軍,你這是要賴上我嗎?” 男人吃吃發笑,一言不發。 一幕之隔便是宴廳,穆遙再使些氣力,監軍大人便要就地滾到宴廳中央。穆遙做不出這等事,只好拖著男人從夾道轉出去。男人由她拉著,根本不管去往何處。 二人牽牽絆絆出了宴廳。雪風撲面而來,男人被雪風生硬一撞,按捺不住,推開穆遙便吐了一地。 路過侍人看見,急忙跑過來相扶,男人擺手,“滾,不要你們管?!?/br> 穆遙看著他趕走侍人,俯身又嘔了許久才停下。男人轉過身,靠在廊柱上,抬袖擦拭嘴角。穆遙看著他,“齊聿,為了一個丘林清,你同我鬧一日了?!?/br> 男人抿一抿唇。 “監軍明日尚需拔營,早點安置吧?!?/br> “穆遙——” 穆遙循聲回頭,男人抬手一指庭中冰湖,“你敢走,我便從這里跳下去?!?/br> 穆遙勃然大怒,“好呀,來呀,現在便跳!我看著你跳!”卻果然止步,停在原處。 男人長久地望著她,忽然笑起來,漸漸笑得雙肩聳動,脊背貼著廊柱滑坐在結了冰的地上,仍然在笑。 穆遙一句“你瘋了”到口邊又咽下,想走又怕他發瘋,想上前又拉不下臉。兀自糾結時,男人身體向側邊歪斜,慢慢倒在雪地里。 穆遙上前拉他起來,初一觸及便覺guntang,心下一凜,掌心往他額上貼一下,果然燙得灼人。后知后覺記起二人在帷幕后糾纏時便這么燙了——還以為醉酒,原來真的病了。 穆遙拍一拍他臉頰,“齊聿?!?/br> 男人道,“你走,走……走遠些……” 穆遙忍著脾氣道,“你生病了,不要再鬧?!?/br> “你走……”男人手臂一掀推在她肩上,雖是無力,卻是一個明顯推拒的動作,“走……” 穆遙氣得頭暈,待不理他,又狠不下心。尋一個侍人囑咐幾句,自己避到簾后。不過片時侍人引著蕭詠三席間出來,看見歪在雪地里的齊聿唬得三魂走了二魂半,將他打橫抱起便往內庭跑。 半夜蕭詠三造訪飛羽衛,再三言明難處,“軍令如山,不宜更改,監軍病重,又不能奔波,蕭某左右為難,只能厚著臉皮求一回北穆王,帶監軍徐徐回京?!?/br> 穆遙一時愕然,久久哼一聲,“原來在這兒等著呢?!睆陀掷湫?,“怎么就敢篤定,我一定樂意?” 蕭詠三以為她在罵自己不曉事,尷尬解釋,“蕭某實不知監軍不勝酒力,讓那群小崽子灌醉監軍,致此大病,回中京求北穆王在老祖宗面前代為遮掩?!?/br> 穆遙木著臉想了半日,“行吧?!?/br> 次日往城郊走一回,分頭送走冀北軍和凈軍車隊,打馬回城。到王府門前下馬,韓廷迎上來道,“穆王可算回來了。昨夜到現在,吃過藥都不肯睡,硬要等著?!?/br> 穆遙哼一聲,“等就等著唄,你多大本事,還能指揮齊監軍不成?” 韓廷一滯。長街那頭一人打馬狂奔而來。韓廷看一眼,“胡總管?” 穆遙止步。 胡劍雄奔到階下翻身下馬,正要說話,看一眼韓廷,拉著穆遙避到街角,從袖中摸出一物,一言難盡道,“有人送來這個,來人托我轉告,求穆王救他一命?!?/br> 圓溜溜一枚鮮艷的紅豆。 第61章 不許你管他 你不作死不算完是不是?…… 穆遙伸手接過, 拈在指尖轉一圈,豆身隱約有一點暗色的斑紋——確實是自己院子里出來的品種,“秦沈親自送來的?” “不是?!焙鷦π坌÷暤?,“使銅錢打發一個送菜的帶著紅豆子過來, 附帶一張紙條子來?!币贿呎f一邊摸出來, 展開來遞給穆遙。 穆遙不接, 瞟一眼, 上頭二個字——救命?!翱芍厣蛉嗽诤翁??” “不知?!焙鷦π鄣?,“左右出不了崖州城……要打發人查嗎?” 穆遙捏著豆子, “不用查?!鞭D身便走。 胡劍雄急趕一步拉住,低聲道,“秦沈既是局中人, 許多事必定知情,穆王真的不管他死活嗎?” 穆遙沉吟一時,低聲向他囑咐一段話,“去吧,明日去飛羽衛尋我?!?/br> “是?!?/br> 韓廷手足無措等在一旁,眼見著穆遙沉著臉過來,急忙迎上, 引著她往內庭去,自己留在庭中。 穆遙一掀簾子便見齊聿偏著頭陷在一堆大迎枕里,燒得兩頰飛紅, 目光發直, 有氣無力地歪在那里。一眼看見穆遙, 如果枯木逢春,整個人活泛起來,“你回來了——” 余效文打從凈軍出城便過來, 見狀無語搖頭,帶著侍人速速退走。 男人等一時不見穆遙走到近前,撐在榻上勉強坐直,伸一只手叫,“穆遙,你過來?!?/br> 穆遙站著不動,“齊聿,你費勁巴拉折騰一出,就是為了甩掉蕭詠三留在崖州?” 男人嘴角微微扯動,“此去中京路途遙遠,若不能與你一道,我只怕半路就活不下去……你過來,你過來吧——” “早晚看你把自己折騰死?!蹦逻b罵一句,轉去火膛邊躺椅上坐下,倒一盞茶。 男人苦等一時不見她動彈,下榻去尋她。他燒了一日夜渾身綿軟,勉強挪出丈余,雙膝一軟跪坐在穆遙身前,半邊身體伏在她膝上,便搭在那里,“穆遙?!?/br> 穆遙感覺他一個身體火盆一樣覆過來,自己雙膝如同搭了一條火毯,熱乎乎的,皺眉道,“你燒成這個鬼樣子,不去睡覺又鬧什么?” 男人瑟瑟抖一下,“誰叫你不肯理我?!彼吭谀抢?,眼皮沉重,恍惚道,“你怎么能不理我……” 穆遙本不想理他,手掌卻如有生命,往他額前貼一下,火一樣燙。解下大氅搭在他身上。男人意識迷離,感覺脊背處冷意消散,輕輕哼一聲,“……穆遙?!?/br> …… 余效文再進來時見著便是這般光景。穆遙坐在椅上,齊聿跪坐地上,半邊身體伏在穆遙膝上,除了搭著的一件大氅,只穿一件薄薄的中衣。余效文看一眼就覺頭疼欲裂,“這是在做什么?又做死?!?/br> “他要這樣,我能怎么辦?”穆遙口里說得厲害,手掌好歹還是扶在男人肩上,沒叫他滾在地上,“死不了,咱們監軍可能干著呢?!?/br> “你二人置氣,盡與我添事?!庇嘈姆粋€白眼,上前相扶,“監軍,榻上睡吧?!?/br> 男人頭也不抬,手腕一翻避到一邊,“別碰我,走開?!?/br> 穆遙看著余效文碰壁,忍不住笑,“不聽我的話,怎么樣,挨罵了吧?” 余效文急得跺腳,“再凍著——” “行啦,煎你的藥去?!蹦逻b擺手打發了余效文,拉著男人起來,“床上睡去?!?/br> 男人被她一晃便覺頭重千鈞,手臂上抬,死死攀住她,“我不去?!?/br> 穆遙被他一撲,就勢在椅上躺上,感覺如擁火盆,便扯高大氅將他裹住,嘆一口氣道,“你這個人,幾時能消停些呀?” 男人苦等一日夜終于見到穆遙,手足并用,八爪魚一樣攀在她身上,口里哼哼唧唧的,“不去……穆遙……我不去……” 穆遙敷衍一句,“好,不去?!?/br> 齊聿病著,穆遙被余效文嚴令不許離開,胡劍雄在飛羽衛苦捱一日夜不見人,只好上門來尋,探頭便見穆遙側身坐在榻邊,齊聿神志不清地貼在她懷里,昏昏沉沉在她手中喝水。 穆遙往外使一個眼色,胡劍雄便立在外間等。好一時穆遙才出來,“怎么樣?” “老奴按穆王吩咐,跟著韓廷,到城東一處房舍,秦沈果然關在那里?!?/br> 穆遙笑一聲,“既這么說,把守必定不嚴,不然怎么送的信出來?” “應是一時松懈?!焙鷦π鄣?,“凈軍留了一支小隊看守秦沈,時間久了,秦沈又一直還算老實,偶然松懈了?!?/br> 穆遙低頭。 “穆王,時久恐又生變,不如老奴現在帶人去——把秦沈救出來?” “你要救誰?” 這一聲從內室來,二人齊齊回頭,內室棉簾掀開,齊聿一件薄薄的中單,筆直立在那里。 穆遙警告地叫一聲,“齊聿,回去躺下!” 齊聿聽若不聞,他燒得身上無力,脊背便抵在門框上,勉強撐住身體,向胡劍雄道,“秦沈是我拿的人,你要救他?怎么,北境軍法管不了你胡總管?” 胡劍雄脊背一層冷汗,哀求地看一眼自家上官,卻見穆遙走到屏風后頭,一時取一領斗篷出來,上前同那個正在罵自己的人披上。大覺委屈,“穆王——” “拿走——我不要——”齊聿一抬手,掀開斗篷。目凝寒霜,死死盯著胡劍雄,語氣鋒利如刀,“你叫北穆王做甚?你鼓動北穆王行此禍亂之事,不想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