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奴 第2節
書迷正在閱讀:十米之內,原地飛升、服軟、萬人嫌女配做甜點逆襲了、緊急相愛計劃、舊愛(作者:關就)、全家穿越到古代(種田)、專治極品[快穿]、九零年代重置人生、大師姐為何這樣、替嫁真千金:偏執墨爺寵上天
此時沃野萬里,千里月明,正是練功的最佳時機。 穆遙入定剛剛不過半盞茶工夫,耳聽隱約的剝啄之聲,初時以為夜歸的野貓踩出的碎響,誰知道那剝啄之聲竟然綿延不絕。穆遙睜眼,收了指間訣,頓時四下悄寂。 發聲處應當在極其隱蔽的遠處,只有運起功訣時才能聽見半分。 穆遙按住腰間劍柄,一邊運功追尋聲音來處,一邊輕手輕腳尋摸過去。 堪堪走出丈余遠,那聲音忽然便斷了。穆遙立在原地等了許久,在她幾乎就要確認這只是夜行動物經過的動靜時,一聲破碎而鮮明的哽咽透入耳中—— 是人。 第2章 井下的男人 荒地里野生的一蓬荊棘?!?/br> 穆遙繞過湖石,眼前一蓬茂密的芭蕉,蕉葉喜濕,北地少雨,不知花了多少精力才養護成如此這般光景。 穆遙無聲地抽出長劍,劍尖格開蕉葉,根下一處泥土有新鮮翻動的痕跡。穆遙蹲下身,劍柄拂開表面浮土,下邊竟然是一個井蓋—— 聲音便從井蓋下傳來。仿佛是指甲在墻壁上摳動的尖厲的刮擦,細微而又絕望。 這是一眼枯井,有人被困里面。 多半是丘林氏出逃前投在枯井中的人——要救。穆遙想明白這一層,等不及傳喚侍人,擲下長劍,雙手扳住井沿,提一口氣掀開井蓋,便聽“轟”一聲大響,井下污濁陰冷的空氣撲面而來。 穆遙向后一縱,屏息等待井下濁氣消散,好一時才上前,向下叫道,“誰在里面?” 久久無人回應。 穆遙拾一塊青磚,往井沿上重重敲一下,“什么人在下面?” 井下一聲細微的哽咽,仿佛陷身極大的痛苦之中—— 是個男人。 穆遙被那聲音釘在原地。 她在冰涼的夜風之中呆呆站了不知多久,久到井下指尖摳挖石壁的掙扎聲盡數消失之時,穆遙終于動了——手掌在井沿一按,縱身躍下,落足之處濕滑粘膩,卻并沒有積水,是一眼廢井。 穆遙從懷中摸出火折子,輕輕一晃打燃,暗影之中,井壁深處一個隱約的人形。 男人將身體塞在井下一個犄角的縫隙里,垂著頭,下巴勾在心口處,暗夜中一頭烏黑濕沉的長發發著隱約的微光,仿佛深淵中一點微弱的螢火。 稍一碰觸,便碎作無形。 穆遙看了一會兒,將火折子插在地上,緩步上前。男人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單衣,井下潮濕,即便并沒有水,衣裳仍是濕透了,單衫密密貼在身上,勾勒出突兀的兩片薄而尖銳的肩胛骨,像一柄單薄的舊劍。 穆遙往男人身前慢慢蹲下,并起二指抵住那尖削的下頷,向上一抬,托起男人的臉。 男人隨著穆遙的動作被動仰首,濕重的長發重重垂下,無血色的一張臉完整地露出來。 蒼白,愁苦,遍布青紫的淤傷,如一頁殘損的白宣。 穆遙就這么盯著他看。男人仿佛有一點知覺,指尖微微蜷縮,在泥地上無意識地摳抓。泥地上那只手也是慘白的,烏青的血管根根分明,指甲已然裂開,有鮮明的血痕。 穆遙目光循著血痕往上,綿延到井壁之上——盡是斑駁的血跡。方才聽到的剝啄之聲,應當便是男人神志不清時摳抓井壁的聲音。 “將軍——” 上方有人呼叫。 穆遙抬頭。外間軍校應是找不到穆遙才跑到院中呼叫。崖州大勝,此時會半夜入內回稟的緊急軍情只有一個——追擊齊聿的鐵騎營軍情。 穆遙指尖一松,男人失了支撐,整個人軟軟向側邊傾倒,“砰”一聲墜在地上,頭頸掙動一下,又無力地陷在泥地里。 烏黑的發粘在男人慘白的臉上,仿佛有毒的藤,源源吸著囚徒的血rou——而他便是困在藤中的囚徒。 穆遙站起來,抬頭應一句,“我在這里?!?/br> 外間呼喚之聲停住,又一時腳步雜沓,一名軍校趴在井沿上叫道,“將軍如何困在此處?” “什么事?” 軍校道,“稟將軍,鐵騎營沈將軍傳信來,擊潰崖州敗軍五千余,活捉小武侯高澄。只是——” “什么?” “敗軍中不見崖州王齊聿蹤影?!避娦5?,“沈將軍命我等上稟將軍,崖州王應當已往王庭逃竄,請大將軍示下,是否繼續追擊?!?/br> “叫沈良回來吧,不用追了?!蹦逻b盯著暗影中男人紙一般白的面孔,“去請個大夫來?!?/br> 軍校遲疑一時,“將軍,您受傷了嗎?” “我沒事?!蹦逻b道,“去請大夫?!?/br> 軍校心下猶疑,又不敢多問,遲疑著走了。 男人無聲地歪在地上,若非胸脯有隱約的起伏,整個人安靜得如同已經失去生命。 穆遙看著他,一聲不吭。 約摸過了一盞茶工夫才有人跑回來,憂心忡忡地向下叫一聲,“郡主受傷了?” 穆遙皺眉,“大半夜的,怎么驚動效文先生?” 來人是南疆神醫余效文。這人是個除了診病做藥什么也不會的醫癡。早年余氏一門得罪了中京權貴,混不下去,多虧穆王府收留,打那時起,余家世代便與穆王府情誼不同尋常。 枯井之上響動綿綿不斷,有軍校架了梯子探進來,余效文沿著梯子往下爬,“我剛從飛羽衛過來,聽說郡主正派人找大夫呢,我當然要來看看——這是誰?” 穆遙道,“齊聿?!?/br> 余效文一驚,差點兒沒從梯子上掉下來,“小齊公子?” “是他?!?/br> 余效文瞪大雙眼,盯著地上的男人看了許久,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我都快認不出來了……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這樣?” “不知?!蹦逻b搖頭,“先帶他上去?!?/br> 余效文點頭,便上前去抱齊聿。男人雖然瘦削,身形卻極其修長,更兼昏迷中身體沉重,余效文一介書生,使出吃奶的勁兒抱了半天,只離地寸許。 穆遙看著余效文急出一頭熱汗也沒挪動多遠,便道,“先生自去,我來?!?/br> 余效文面露尷尬,卻也知道自己斤兩,一步三回頭地從梯子上爬回去。 穆遙上前,挽住手臂拉他起來,剛剛扶住便覺男人身體全無支撐之力,沉甸甸地直往下墜。穆遙手掌下滑,扣在男人腰間,男人本是身不由主地要向后仰倒,被這么一抱便順著力道前撲,沉甸甸地墜在穆遙肩窩里。 穆遙便同他密密相貼,只覺堅冰撲面,如同抱著荒地里野生的一蓬荊棘。穆遙抬頭看一眼井沿,提氣一縱,足尖在長梯上借一回力,便攬著他落在花園中。 上方守衛軍校眼見著自家將軍打井里抱了個男人出來,盡皆目瞪口呆,又不敢多問。余效文知道齊聿身份不同,他不知穆遙打算,更不敢透露,索性閉口不言。 場中靜得叫人發慌。 穆遙將男人往身側軍校處一推,“交給胡劍雄,把人看好了?!?/br> 她這一下使力不小,男人便睜開眼來,濕而沉的眼睫緩慢掀開,露出墨石一樣的眸子,目光平平從穆遙面上掠過。 穆遙脊背繃緊,下意識地站直了一些。 男人卻并沒有什么反應,他仿佛也不知眼前人是誰,目光平平掠過,便死死盯在枯井蓋子上。 穆遙循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還不及說話,男人眼皮緩緩垂下,頭顱后仰,纖長的脖頸拉出一條慘白的線條,又已昏死過去。 兩名軍校一左一右將他架住。 穆遙松開手,擰身便走。 兩名軍校扶著個昏迷不醒的人,未知是敵是友,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余效文上前,“去飛羽衛,我隨你們一道?!?/br> 小武侯到手,穆遙再無棘手事,回去親筆情真意切仔仔細細地修書一封,足足寫了三頁紙。 奶娘穆秋芳進來時,穆遙正在給書信填封火漆,見狀道,“郡主一夜沒睡嗎?”把手里的瓷盅放在案上。 穆遙不抬頭,“什么?” “鴨子rou粥,燉了一個半時辰,足夠軟爛,郡主好歹賞臉嘗嘗?!?/br> “軟爛……”穆遙撲哧一笑,“芳姨當我七老八十嗎?” 穆秋芳舀了一小碗粥,放一柄匙,“前頭打仗,我白跟著郡主這么長時間,一頓像樣的飯也不曾做過,如今得了機會,可不得好生表現表現?” 穆遙笑一聲,向外叫道,“來人!” 便有軍校入內。 穆遙將信遞給他,“交給胡劍雄,拿我的令牌,八百里加急入京,送呈內閣朱相處?!?/br> 軍校笑道,“將軍不如親自給胡統領?” “胡劍雄來了?” 軍校道,“在外頭等了好一會兒了?!?/br> “今日怎么這么勤快?”穆遙倒愣了一下,“你叫他進來吧?!?/br> 這邊話音一落,那邊門簾一掀,胡劍雄滿面是笑,大步走到穆遙面前,先打一個拱兒才接了書信,“老奴算到郡主一早要傳我,敢不在外等著嗎?” 穆遙站起來洗手,“怎么算到的?” 胡劍雄看一眼穆秋芳,含糊道,“昨夜既拿了人,郡主若要稟告朱相,還有那位老祖宗……” 穆遙微微蹙眉。穆秋芳極有眼色,無聲避出去。 胡劍雄吸一口氣還要繼續時,穆遙已經轉了話題,“昨日叫你擬的禮單,可有了?” “都有了——”胡劍雄從袖袋中摸出一張字紙,雙手捧著遞給穆遙,“郡主瞧瞧可夠份量?” 穆遙展開來,蹙著眉毛看一時,“沒什么新鮮樣式,那老太監喂飽了的,只怕入不了他的眼?!?/br> “再多添些也使得?!焙鷦π鄣?,“咱們份量給夠,即便東西不新奇,也是他丘林氏不中用,沒像樣的東西。新奇東西郡主留著,以后遇上煩難事,當面孝敬那老太監,那位好這個禮,高興了什么都好商量?!?/br> 穆遙點頭,“昨日那一屋子都清理了,都給他運回去?!?/br> 胡劍雄心中大大惋惜,卻不敢反對,只道,“還是清流好說話,朱相那邊便沒有這許多煩難事?!?/br> 穆遙指指信紙,“足足寫了一夜,還不如送金玉省事?!?/br> 胡劍雄摸了摸信紙,遲疑一時才道,“崖州王……我是說齊聿,人在咱們手里的事,郡主信里頭可提了?” 穆遙拿著碗盛粥,聞言頓一頓,“依你的話,提不提?” “不能提?!焙鷦π蹟嗳坏?,“朱青廬心胸狹窄,他那心愛的小女兒因齊聿而死。若朱青廬他知道齊聿在郡主手中,必定叫郡主押他回京?!?/br> 穆遙沉默地喝一口粥,久久才咽了,“聽你的意思,不想押齊聿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