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英一回屋，就忍不住反鎖了門，把書桌也挪過來擋住了門，嘴里還是絮絮叨叨地說話。

    李子涵把被子展開，笑著說：“我今天去找大隊長了，她媳婦兒同意讓我去紡織合作社幫忙，每天還是和鋤草一個工分，但至少不會提著鐮刀翻山越嶺地跑了！”

    王海英一聽，忍不住豎起了耳朵，驚喜道：“真的？那你以后就輕松多了！誒，大隊還有個紡織合作社？那我可以去試試嗎？唉……還是算了吧，我還得掙工分……不過也好，你以后就不用那么辛苦啦！”

    李子涵笑著點了點頭，兩人歡歡喜喜地躺下，抵足而眠，一夜好夢。

    …………

    第二天，秋愛華帶著李子涵去了紡織合作社，秋老太也聽了秋愛華的解釋，又看李子涵的穿衣搭配確實不俗，便把人分到了制衣小組。

    制衣小組正忙碌著，量布、裁布、縫布，整個小組井井有條地運轉，縫成了一件件結實好看的衣服。

    整個小組就只有一架縫紉機，每個女工可以輪流用，經過了這么多次的使用，女工們顯然已經找到了竅門，縫紉機在她們的腳下，踩踏出了美妙的節律。

    秋愛華遞給她一匹還沒有染色的布，這是紡織合作社新紡出來的，按照林建國所說織出來的棉麻交織布。

    李子涵摸了摸手上的布料，這布料比她想的還要軟許多，但又很結實，經緯一黃一白，整體是淡淡的米色，更是給布料添了一份軟乎。

    “這是咱們紡織合作社新織出來的面料，試了好幾種比例，還是這種比例的布料最柔軟結實，做出來的衣服也好看耐穿?！?/br>
    李子涵點了點頭：“的確，這布料雖然比不上外國傳過來的達克龍結實，但好像更加透氣柔軟一些，確實是做衣服的好材料?！?/br>
    這時候，有個膽子大的女工上來摸了摸李子涵身上的衣服，笑著夸了一句：“閨女你這衣服看著可真好看，這布料可不一般吧？顏色這么鮮亮，得花多少錢??？”

    李子涵也不惱，笑著介紹：“這是我父親從海市帶回來的布料做的，也就帶了幾匹，給我做了幾件衣服，聽說是剛從外國引進來的布料，國內還沒有大范圍推廣呢！”

    “乖乖！那我可不敢摸了！這布料這么精貴呢！不過說真的，這布料是真好看，看這顏色，多鮮亮！”

    秋愛華也點點頭，可惜紡織合作社織的綿麻布染鮮亮的顏色容易掉色，而且隊上暫時也就只有靛藍可用。

    “對了，秋姨，我需要做什么??？要不，我來幫忙看著小林悅？”李子涵一見到這個小朋友就喜歡上了，和村里其他鼻涕糊了一臉的孩子們不同，隊長家的閨女瞧著白白凈凈的，人也活潑，看著就討人喜歡。

    秋愛華卻擺擺手：“我在這里看著呢！你先熟悉熟悉環境，看看有沒有什么想法，我想著，現在衣服的制式都差不多，看都看膩了，咱們要不多設計一些好看些的衣服？”

    “誒，我看可以，這種布料好，咱們也別按照原來的樣式做了，咱們做更好看的，屬于自己的樣式！”

    秋愛華沒想到，李子涵居然同意了，不愧是大城市來到知青，果然比一般人開明一些。就連秋老太，都不同意她隨隨便便換衣服的樣式呢！

    “但是咱們做什么樣式的好？那幾款老舊的樣式我看都看膩了，不如……李同志，要不你來看看，你是大城市來的，見識廣，有沒有新的衣服樣式？”

    李子涵點了點頭：“有有有！我的衣服基本上樣式都還不錯，我下次把它們帶來，咱們照著做！對了對了，我有時候還會給布娃娃做衣服，做出來以后我看著也好看，要不我們再一起討論，看看能不能設計些新的款式？”

    秋愛華仿佛找到了知音，一邊擺弄著手上的布料，一般和李子涵聊天，越聊越覺得這人對了她的胃口。

    …………

    另一頭，林建國剛組織好大家上工，村口就跑過來一個人，遠遠喊著：“林建國同志！建國同志！快過來……公社那邊……人……讓你去……”

    距離實在太遠了，除了天生比較敏感的名字，林建國聽到的內容不多，但這么急，肯定是正事兒。

    第五十一章 工程師

    林建國趕緊跑過去, 原來是公社的干事小劉，跑得滿頭大汗地，見林建國過來了才停下腳步，嘴里直喘粗氣。

    “咋了？小劉同志？咋這么著急呢？是不是修水庫的事情有眉目了？”

    小劉把外套解開, 喘著粗氣說：“是是是, 項目的工程師們好像已經到了, 要來大包山大隊實地考察, 你先準備準備，待會兒和咱們陳書記一起接待幾位工程師?！?/br>
    林建國心底一咯噔, 心中的石頭也終于放下來，終于來了，修水庫這一個難關。

    雖然不確定水庫的選址在哪里, 但林建國還是焦灼了好久，修水庫可是件大事兒，他還從來沒有組織參與過這么大的事情呢。

    林建國心中又是緊張又是無措，還隱隱有一些豪情！要是這事兒成了，那可是利在千秋的好事兒，也算是他人生中特別的一個閃光點。

    到了這個時候了，瞎想這些已經無益, 林建國甩了甩腦袋，肅了臉色，準備好好招待待會兒要帶來的工程師。

    項目的工程師也是個辦實事兒的, 效率奇高, 不過一會兒, 就帶著一行人來到了大包山大隊。

    陳書記也在，他先給雙方介紹了一下對方，林建國也激動地和幾位工程師握手, 他還是頭一回看見這么大學問的人物哩！

    這可是傳說中的工程師，能修大橋、挖隧道的人物，實實在在的文曲星，不知道比尋常人聰明多少。

    “哈哈哈，這是大包山的大隊長，有什么不清楚的，就盡管找他！他可是從小到大都生活在這個地方，對這地方了解地很！”

    林建國也跟著點了點頭，確實，大包山大隊是生他養他都地方，他小時候就翻遍了大隊沒一座山，跨過了每一條小河溝，現在又當了大隊的大隊長，對整個大隊的情況也更加了解了。

    項目的總負責人陳工笑了笑：“那就多謝林同志了！那事不宜遲，咱們到處去看看？對了，李同志，咱們大隊有沒有什么小峽谷之類的？”

    林建國腦筋轉了一圈，抬起了頭：“有有有，大包山背面就有個山谷，就在和石板橋大隊的梨子山之間，那片兒地方可大了，里面還有一條河，土地也比較肥沃，好多人都喜歡去那里挖野菜?！?/br>
    陳工笑了笑：“這地方不錯！快快快，李同志快帶我們去瞧瞧！指不定那水庫的地址就得定在這個地方！”

    水庫最重要的就是庫容量，最適合建造在峽谷山谷之類的地方，那山谷里恰好又有河流經過，那可不是正正好？

    陳書記也很高興，陪著工程隊跑了這么好幾個大隊，他年紀畢竟也不小了，難免有些吃不消，現在終于有個合適點兒的地方，他心里的大石頭也跟著落了地。

    林建國帶頭，帶著浩浩蕩蕩的一行人去了大包山半山腰，這是俯瞰整個山谷的好位置。

    現在大部分人都忙著上工，山谷里平靜得很，遠遠往下面瞧著，一條寬闊的河流橫穿了山谷，其余的地方都是純粹的綠色。

    山谷雖然有起伏，但還不算太大，雖然不能開墾為水田旱地，但用來儲水還是足夠了。

    只看外表，這山谷確實是個修水庫的好地方，但想要修水庫，可不能只考慮庫容。

    “好好好，這個位置很不錯，不過……咱們還得看看它的基巖狀況如何，小張小林，你們帶人下去鑿開，咱們待會兒去瞧瞧底下的巖層怎么樣?！?/br>
    陳工說完，隊伍里就出現了兩個年輕人，帶著一個小隊，每個人都拿了一把工具，率先順著山路下去了。

    后面的大部隊也跟上去，幾位工程師順著地形考察，不時討論一番，林建國聽著，幾位工程師好像對這地方還挺滿意，時不時還點一下頭。

    過了一會兒，打頭的幾個小兄弟也帶著鎬頭和鋤頭把山坡泥土挖開，底下的巖層也暴露出來了。

    只暴露出來一點兒巖層可不行，幾個人加緊時間，順著這一小塊地方繼續敲擊。

    林建國見了，看了看天色，主動開口道：“現在已經到了吃飯的時候，要不咱們先回去，我下午叫更多的人過來敲？咱們這座山底下的石頭可硬著呢！挖石板都不選這地方，要去更遠的大隊拉回來?！?/br>
    陳工看了看天色，又望了一眼巖層，把嘴上叼著的煙頭踩滅碾了碾，開口說道：“好！那咱們先去吃飯，下午再過來看看。謝謝李同志了，老孟，把糧票和錢給大隊長，咱們可不能白吃隊里的飯，不合規矩！”

    這……林建國看了一眼陳書記的臉色，等他點了頭，這才放心接下了那一摞票據和毛票。

    他剛才已經讓跟著過來的劉安民去安排午飯了，也不知道那午飯安排地如何，到底值不值這些票據和毛票？

    卻說那一頭，劉安民得了消息，也想著要好好招待工程師一行人，于是緊急把幾個手藝好的嬸子們都帶去了大隊的灶房。

    這是以前大鍋飯時候的灶房了，封閉已久，看著十分破舊，屋頂上邊兒還在掉灰。

    劉安民抹了抹鼻子，誰能想到，這幾個月沒見的大灶房就變成這樣了呢？

    這灶房肯定是不能用了，萬一煮飯的時候掉了灰進去，那多埋汰啊。

    事出緊急，劉安民索性拋棄了臉皮，提著些青菜和大隊里集體圈養的雞鴨，挨家挨戶地讓人準備餐食。

    雞鴨這東西，交給別人劉安民可不放心，索性交給了秋愛華來做。

    秋愛華這才下了班，剛把娃娃背篼里的小林悅抱到床上，剛松懈一會兒呢，劉安民就給她找了個活兒干。

    不過這事兒可確實耽擱不得，這可是市里來的工程師，要來修水庫的，還有公社的陳書記，這么多領導，飯菜自然不能糊弄過去。

    還好其他素菜和饅頭米飯都交給了其他幾家嬸子媳婦兒做，秋愛華松了一口氣，燒上了一大鍋熱水，讓劉安民幫著殺雞拔毛。

    秋愛華做了這么多年的飯了，手藝自然還是不錯，想著現在還是覺得有些涼嗖嗖的，便打算把那只老母雞用來燉湯。

    秋愛華又想起了櫥柜里的干香菇，這也是閨女悄悄給的，比自己曬的香菇大上一圈，rou也肥嫩，就是香菇的味兒不夠濃厚。

    秋愛華再添了一把自家曬的香菇和雜菌，用熱水泡發了洗干凈。

    斬成小塊的雞rou和辣椒醬、姜蒜下鍋煸炒了一會兒，香濃的雞油滲出來，整個屋子都飄著香。

    秋愛華再摻上一瓢開水進去，把各種菌菇也下下去慢慢燉，把所有的香味兒都燉出來。

    至于那只鴨子，劉安民也殺了，但得留著晚上煮，大隊集體的圈里也就這么幾只雞鴨，吃一只就少一只，他也不敢太大方了。

    等以后大隊的雞鴨吃完，恐怕還得用工分或者小雞崽去找鄉親們買雞鴨呢！還好現在已經開了春，過不了多久就能孵小雞崽了。

    等林遠志回來，聞見滿院子的雞湯香味兒，嚇得一個激靈，一下子就放下了書包，往灶房跑去。

    等看見了灶房里的劉安民，這才放下心來，秋姨也沒那么糊涂，那看來這雞湯是過了明路，能見人的了。

    瞅見了林遠志，劉安民不好意思地開口：“這雞湯是要拿去招待修水庫的工程師們的，所以……要不就給孩子舀碗湯喝吧？”

    林遠志趕緊擺了擺手：“不……不用了，謝謝劉叔，我去看看悅悅?！闭f完，林遠志就啪嗒啪嗒跑進了西間兒。

    小林悅才醒，正懵懵地聞著雞湯的香味流口水，嘴角不自覺地叭嗒著，口水也牽出了一根長長的銀絲。

    林遠志趕緊拿了口水布給她擦了擦，他剛剛就是找個借口，沒想到這孩子真醒了。

    林遠志可沒什么照顧孩子的經驗，小時候照顧那個倒霉弟弟早就給他搞出了心理陰影，所以對孩子天生就有一些恐懼和厭惡。

    不過這孩子可是林叔和秋姨的寶貝兒，看在兩個大人對他那么好的份兒上，他自然也得搭把手照顧她。

    小林悅看見了人，樂呵呵地拍了拍手，林遠志卻沒再管她，自顧自得拿起石板寫字。

    石筆滑過，手下的字比往常多了一分端正和凌厲，林遠志一邊寫著作業，一邊在腦子里不斷思考著，林家的秘密到底在哪個人的身上呢？

    驀地，石筆一頓，林遠志悄聲開口：“這石筆太難用了，寫出來的字那么大一個，真浪費地方！”

    小林悅的動作也停下了，仿佛在仔細地聽他說話。

    林遠志悄悄皺起眉頭，又抱怨了一句：“哼！虎子明天肯定又得炫耀他的那只鉛筆了！別以為我不知道，那明明是他自己撿的！還說是他爸媽專門給他買的呢！虛榮！”

    小林悅的動作更小了，嘴角的口水也跟著滴下來。林遠志趕緊又給她擦了擦，把小林悅抱出去。

    秋愛華看到小林悅醒了，趕緊把她抱起來，對林遠志說；“快，那邊晾著一碗雞湯呢！快去幫秋姨嘗嘗味道，有沒有淡了？不夠的話我再加一點兒鹽！”

    林遠志心里一暖，端起那碗雞湯，金黃油潤的雞湯香味兒直往鼻子里鉆，把他的肚子都勾地亂叫，里面還浸著幾朵肥嫩的香菇，看起來極為誘人。

    林遠志喝了一口，雞湯是記憶中少見的鮮香，比起以前經歷過的所有高端宴會里的還要鮮美許多……

    “咋樣？味道還行吧？”秋愛華揉了揉林遠志的腦袋，笑著問道。

    “嗯嗯！這是我喝過最鮮美的雞湯！”林遠志點了點頭，笑著開口。

    第五十二章 掉馬前夕

    等到雞rou都燉軟爛了, 劉安民趕緊招呼著，把其他幾戶人家幫忙做的餅子、紅薯干飯和炒青菜等等都用竹籃提過來。

    時間緊急，就只能把主食和各種菜肴分開做了，不然鍋碗瓢盆根本忙不過來。等到以后就好了, 有了準備, 就能踏踏實實得在一間屋子里做, 不用提來提去的, 又麻煩，又容易把菜品晃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