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怎么起這么早？”顧長安一愣，“是昨晚沒睡好？”

    “沒有?！卑灼哒f，“只是想快點見到你，就不賴床了?！?/br>
    “……從哪兒學來的油嘴滑舌?！鳖欓L安嘟囔兩句，才問，“今早想吃什么？”

    白七看著他笑，沒有說話。

    顧長安疑惑地看過去：“嗯？”

    “想抱抱長安?！卑灼哒f，“我都有一整晚沒有抱抱你了?！?/br>
    “……”顧長安轉身走進廚房，“出去等著吃飯?！?/br>
    白七看著他的側臉，好半天才走到吧臺后在逍遙椅上躺了下來。

    不著急，耐心一點，再等一等。等長安好好的想清楚……

    眨眼又是一周，五月末的太陽更加熾烈。

    一群人圍在小偏院中，滿頭大汗了也不覺得熱，他們專心致志地看著顧長安的動作。

    雖說制取的流程顧長安早已寫給他們，但許多步驟他們看來依然云里霧里。此時一見顧長安的動作，心中就慢慢有了形。

    “這些水一定要用蒸餾水?！鳖欓L安說，“你們可以將蒸餾水看做純水，里面除了水，沒有任何其他微生物。這一步尤其重要，否則會污染好不容易提取出來的青霉素?！?/br>
    他一邊說，一邊緩緩用蒸餾器中的水清洗炭條。

    “最后的水我們要用堿性水?！鳖欓L安放下蒸餾器，又去取另一個碗。

    “杭州府臨海，這水我們就選擇用海草煮。這一步是為了將青霉素與碳粉分離?！?/br>
    隨著他的話，清澈的水流透過棉花，緩緩從特制的琉璃漏斗瓶里滴了下去。

    眾人大氣不敢出，只看著那平底淺淺的水越積越多。

    等顧長安收回手，他們才跟著找回呼吸，長出口氣。

    “顧郎君，這便好了嗎？”僧袍大夫迫不及待地問道。

    “得驗證一下?！鳖欓L安擦了擦手說，“將這瓶中的青霉素溶液均勻的分作幾份，涂抹在紙片上，再放入我們之前已經準備好的葡萄球菌培養皿中。若是葡萄球菌被殺死，就成功了?！?/br>
    “這個過程要再等幾天。大家可別等不及了去開蓋子觀察?！?/br>
    眾人聞言就笑：“我們隔著罐子觀察，可以嗎顧郎君？”

    顧長安彎了彎眉眼：“可以?！?/br>
    “這藥的制作方法是真的難?！庇写蠓蚋袊@道，“這么多道工序，很難控制不被污染?！?/br>
    “所以才需要特定的器具?！鳖欓L安說，“藥若是被污染了，無效只是延誤病情，有毒就會害人性命了?！?/br>
    大夫們不約而同地點點頭。

    “只是這器具定制起來好昂貴啊?！笔⒕拍锏?，“這藥物制取出來，有什么辦法能保管久一點嗎？”

    “甘油封存?！鳖欓L安緩緩說道，“在制取好的溶液上方倒入足夠的甘油，再以蠟封口，用以隔絕空氣和污染。再將之放在冰窖當中。這樣大抵能保管一兩年?！?/br>
    盛大娘點點頭：“有法子保存就好。怕的便是制備出來，卻只能當日使用。這般長的時間，病人恐會等不了?！?/br>
    “那寺廟里的陳芥菜鹵倒也能備上一二?！币粋€山野大夫說，“真那么緊急的時候，也能死馬當作活馬醫的試上一試?！?/br>
    他們七嘴八舌的討論了起來。

    想法說了許多，最終卻都統一了一點：“這透明的琉璃器盞太過昂貴，官府是否能燒制一批借給各大醫館使用？”

    “并非一定要這般透明的琉璃?！鳖欓L安說，“特意定制這套，是為了讓大家看得清楚。大家只要明白了步驟，完全可以用琉璃瓦之類的材料燒制?！?/br>
    “小郎君想得周到！”

    這樣一來，制作成本雖依舊昂貴，但相比之下，卻容易得多了。

    顧長安將最后一株菌種的培養皿蓋好，剛放下袖子，大夫們就涌了進來。

    他們先前害怕污染，全都呆在院子里一步也不敢動?，F下已經封蓋，就一息也等不得。眾人眼神熾熱地看著培養皿，恨不能現在就得到答案。

    顧長安也不敢他們，只自己慢慢退了出去。剛離開屋子，就見楊指揮使在偏院之外探頭探腦。

    “楊指揮使是來尋我的么？”

    “顧郎君！”楊指揮使大聲道，“可是忙完了？”

    “姑且告一段落?！鳖欓L安說，“有急事么？”

    “倒也算不得急事。但您既忙完了，還是與我來吧?！睏钪笓]使道，“有一位遠道而來的老爺，尋到了馬知府跟前，想要見你一面?！?/br>
    “老爺？”顧長安想了想，這個時節出來的應當不是朱瞻基，才問道，“是何人要見我？有事與你們馬知府相商不就好了?！?/br>
    “是陛下新認命的山西、河南的巡撫哩?！睏钪笓]使道，“我與馬知府都猜想，他許是為了新的糧種來的。是以馬知府才讓我來請你?！?/br>
    他說完，頓了頓才又說：“雖然這老爺官位高，但我們也不是沒人撐腰的。顧郎君，這糧種你若是心中有疑慮，拒絕了也是無礙的?！?/br>
    楊指揮使一個錦衣衛會說這番話，倒是讓顧長安有些驚訝。

    顧長安想了想，便說：“紅薯本就是要往全國推廣的。先去見一見人。若是好說話，幾處試種也是可行的?！?/br>
    他心中定了主意，才踏步邁進了知府府衙的正廳。

    正廳中，馬儀正陪著一個清癯的瘦高中年人喝茶。

    一見他，馬儀就放下了茶盞：“顧郎君來了！于巡撫，我與你介紹介紹?！?/br>
    “不必?！蹦切沼诘难矒釘[了擺手，徑自站起身，對著顧長安拱了拱手：“想必郎君便是有間貓咖的顧長安，我姓于，單名一個謙字，字廷益。聞郎君仁心妙手，特來拜訪一二?！?/br>
    第119章 【二更】它很乖，就是粘人得很。

    小森林眼巴巴地看著窗外, 眼見長安帶著一個瘦高個的中年人回來，喃凮氣得一扭頭就跑了。

    它已經好多天好多天沒有見到盛三娘了！

    長安還不幫助貓貓，把盛三娘帶到家里來。反而整日出門, 既不陪貓貓, 也不幫貓貓找盛三娘。

    長安壞！

    真是氣死喵了！

    小森林氣得不行，顧長安卻全然不知道它在生氣。

    他快快樂樂地帶著于謙進門：“于巡撫您稍坐, 我去給您泡盞茶?！?/br>
    于謙拱拱手：“小郎君不必客氣?！?/br>
    “您坐著?！鳖欓L安道, “一會兒就好?！?/br>
    他渾身都洋溢著欣喜，于謙看著他的背影，不由得對馬儀笑道：“我原聽傳言，以為你們這兒的顧貓兒是個肆意妄為的郎君，沒想到竟如此和善熱情?！?/br>
    “顧郎君貫來和善。他與您一見如故，自是更加熱情了?！瘪R儀只能如此笑說。

    顧長安這態度, 都把他給弄懵了。相識這么久, 何曾見過顧長安這般熱情的模樣？

    這于巡撫到底哪里特殊了？

    這話要問顧長安, 顧長安簡直能數出一長串來。

    于巡撫哪里不特殊了？于巡撫里里外外就是最特殊的！

    他倒出一杯奶茶，想了想, 又探出頭去：“于巡撫, 你嗜甜么？”

    于謙捋著長須點頭：“我能吃甜?！?/br>
    顧長安就放心大膽地往奶茶里添加了一勺冰箱里凍好的紅豆沙。那紅豆沙里加入了許多的蜂蜜, 是最甜的小料。放進奶茶里，恰好可以綜合稍微有些澀的茶味。

    他弄完奶茶，又去洗了幾個紅薯, 一半上蒸籠，一半進烤箱。

    白七看他小蜜蜂似的模樣, 忍不住道：“隨便見一個人都比看見我開心?！?/br>
    “那是隨便一個人嗎？”顧長安頭也不回地說, “那是于謙欸！”

    瓦刺攻打北京城, 于謙文人執劍護河山。

    奪門之變被冤殺, 留下七言絕筆《石灰吟》。

    在此之前，顧長安根本都沒想過自己能親眼看見于謙。親眼見到了，見他與教科書上那么相似，心中便又是激動，又是感傷。

    這就是于謙啊。

    想想像于謙這樣的人，他知道了杭州府里有耐旱又高產的糧種，肯定是要來親眼瞧一瞧的。也不知他是何時啟程，才會這般迅速的到了。

    顧長安一邊想，一邊將烤箱溫度設置好。剛要轉身，卻感到腰間被用力一束。

    低頭一看，一個白色的有著黑紋的尾巴，就那樣悄悄地圈在了他身上。顧長安一側頭，就見白七執著一柄小刀，正在切巧克力慕斯，旁邊還放著用生靈草漿泡著的草莓。

    見他看過來了，白七頭頂的耳朵就動了動，側過臉滿臉無辜地沖他笑。

    白發的少年郎歪著頭，頭頂毛絨絨的小耳朵還動了動。好似根本沒發現自己的尾巴在作怪。

    反正尾巴貫來有它自己的想法，它想圈著長安，和白七爺沒什么關系。

    顧長安被他萌得連大腦都空白了一瞬，好一會兒他才干巴巴地說：“放開我，客人還等著呢?！?/br>
    白七放下奶茶杯，俯下身輕輕抱了抱他。然后便飛速退開，連帶尾巴耳朵都變了回去：“好了，長安去做自己的事情吧?！?/br>
    顧長安眨了眨眼，依言端著奶茶和甜點出去了。

    被白七爺這么一打岔，他那些激動心情好像終于按了下去，又變成了平日里心平氣和的顧長安。

    白七慢一步回到吧臺后，掃了正廳一眼。

    見談話的氣氛終于正常了，就安心晃了晃逍遙椅。

    可逍遙椅晃了兩晃，卻突然停了下來。上面躺著的人驟然化作一只胖乎乎的小白虎。

    不行，還是得窩在長安懷里才最安心。

    小白虎跳下椅子，直沖著長安跑了過去。

    于謙見到一只小白虎跑來，倒也不害怕。他笑著道：“這便是顧郎君養的小虎了?！?/br>
    顧長安頓了頓，才神色如常地說：“對，它很乖，就是粘人得很?！?/br>
    “家里喂養的貓兒狗兒，都是最黏糊對他好的那個人的?！庇谥t笑道，“早就聽聞顧郎君的糕點是一絕，今日嘗來，果然名不虛傳?！?/br>
    奶茶甜而不膩，紅豆燉煮得快要融化，添加在奶茶里，多了一種沙卻軟綿的口感。那黑色的甜品，苦澀中帶著一股自然的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