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囚 第1節
《金屋囚》 作者:丸子炒飯 文案: 鄭玉磬出身寒門,卻因貌美被采選美人的花鳥使相中 十五歲入宮選秀,新科進士對她一見傾心; 一首訴情的《鷓鴣天》令長安紙貴,今上為全一段佳話,特此賜婚 孰料大殿驚鴻一瞥,竟令天子意動魂飛,遂君奪臣妻,將美人據為己有 她做貴妃的第五年新君御極,奉遺詔,尊她為皇太后 從天子外室到母儀天下的皇太后,她用了僅僅六年。 玉階之下,昔日良人已為宰輔,君前奏對無一疏漏,唯獨對上皇太后的時候片刻失神 鄭玉磬幾欲落淚,袍袖下的手卻被一人死死攥住 新君龍章鳳姿,頭頂的十二玉旈微微晃動,面上含了溫和笑意 “太后若是再瞧他一眼,今夜送到長信宮的必然會是秦侍中的項上人頭?!?/br> 劍指長安,新君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入錦樂宮探望這位名義上的母妃 她寵冠六宮,身世卻不清白,聽說是父皇從一位臣子手中強奪來的 父皇曾經當著眾臣的面說他,此子不類朕 但唯獨在這件事情上,他們倒是出奇地一致 朕見她第一面,就想將她搶到朕的身邊 總有一日,朕會叫她心甘情愿 內容標簽:宮廷侯爵 豪門世家 情有獨鐘 復仇虐渣 主角:鄭玉磬 ┃ 配角:狗子們 ┃ 其它:完結古言盡在專欄 一句話簡介:金為屋,玉作籠 立意:無論到了什么絕境,都不要放棄生命 第1章 圣上在道觀藏了個絕色女子…… 咸寧十六年冬。 冷冽的寒風穿過廊下的紅燈,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雪覆滿了長安道,也掩蓋了殺戮留下的血跡和氣味,將剛剛經歷過一場動亂的皇宮點綴得寧靜祥和。 天子所居的紫宸殿內寂靜一片,唯有幾個小內侍圍坐在茶房泥爐前竊竊私語。 “麗妃娘娘今日又在圣上這里碰了壁?” “嗐,圣上如今哪里有閑情逸致來應付她?”一個內侍向外努了努嘴,“麗妃雖說眼瞧著得意,可陛下的心思現在全在宮外那位身上呢!” “慎言!”另一個年紀稍長些的內侍聽到旁人談起那位的時候,忽然皺起了眉,謹慎地望向外面:“仔細隔墻有耳?!?/br> 圣上近些時日因為宮中生變而心情不佳,紫宸殿內侍奉的宮人也是戰戰兢兢,直到今夜圣上得了安西都護府送上來的貢品金桃,記起來那位養在宮外的美人,面上才不自覺浮現些笑意,換了便裝往宮外去。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圣上與總管都不在紫宸殿,他們這些底下人好歹能松快一些,但是即便圣駕不在宮中,圣上養在宮外的美人仍然是所有人好奇萬分而又不敢提及的逆鱗。 那位雖然來路不正,至今身在道觀,可是傳聞卻生得艷色無雙、內媚非常,才將圣上勾得欲罷不能,此次叛亂她救駕有功,現在又身懷皇嗣,便是憑了兒子而春風得意的麗妃,也對圣上這位藏在宮外的女子多有忌憚。 …… 價值千金的金桃被人精心呵護,從遙遠的邊疆一路快馬加鞭送到太極宮中,又被圣上親手用利刃剖開放到了金盤上,然而至今仍然躺在盤中,未能討得美人的歡心。 圣上手邊的茶早就涼了、冷了,可是身邊跟來的顯德覷見圣上遠比茶水更冷的面色,知情識趣地沒有上前更換打擾。 鄭玉磬倚在床邊低頭不言,她的手下意識護在小腹上,只是那滑落的淚水滴進了茶盞中,到底發出了一聲不合時宜的嘀嗒。 她想,自己是有些不夠懂得逢迎的,皇帝御極已有十余年,六宮粉黛不計其數,長安內宮外城,宮人將近四萬,可是從沒有一個女子能像她這樣冷待天子之后還能叫圣上留在此處,不降罪就已經是天恩了。 在鄭玉磬看來,圣上是個涼薄的人,對妃嬪如是,子女亦然。 虎毒尚不食子,但圣上卻并不適合這一點,長安城才死了不知道多少嬪妃皇嗣,他就這樣坦然地坐在自己面前笑意溫和地說起趣事。 她面前的這個男子,心腸真的是用鐵石做的嗎? 顯德想一想這些時日運出宮去的尸體與幾個王府里寒酸的靈堂,望向面前尚能平靜與鄭夫人對坐的圣上,即便他是個太監,也不由得替鄭夫人惋惜一聲。 自然被偏愛的當然有恃無恐,鄭夫人本就是這世間少有的絕色,雖說吃了一番苦楚,如今又有了身孕,面色憔悴了許多,然而當她用那一雙盈盈淚眼望向圣上的時候,他明顯能看出圣上收緊的下頜還是會稍微放松了一些。 正如那日圣上為鄭夫人作畫時隨口笑言,“夫人之美,壓倒六宮?!?/br> 美人易得,絕色難求,真心更難得,否則圣上也不會在有了鄭夫人之后,將六宮嬪妃幾近視若塵土了。 “那個污蔑你的賤人已經用糟糠塞口草草下葬,你還有什么好不滿意的?” 圣上從未對哪個女子這樣好言好語過,哪怕是有孕的嬪妃,他也大可以漠不關心,只是望著眼前這個脆弱得不堪一擊的柔弱女子,他到底還是扔了手中匕首在盤中,任它在寂靜的室內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皇帝捋開她睡亂了的碎發,面色柔和,看似云淡風輕,實則卻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音音,難道你真的要效仿息夫人,要為了秦氏與朕一輩子都不言語嗎?” 他是君臨萬方的天可汗,就算是從臣子手中搶了一個女子又如何,她氣也氣過,鬧也鬧過,可既然她心里已有自己,何必為了別人一句話這樣自輕自賤? 要不是去年的選秀乃是為幾位皇子大婚舉辦的,他在這上面無心,佳人早就該被他攬入懷中的。 鄭玉磬原本是不欲與圣上言語的,但是當他說出從前用以拿捏逼迫她活下去的軟肋時,她忽然就笑了。 “千古艱難唯一死,傷心豈獨息夫人?!彼难蹨I和笑容一同出現在臉上的時候,輕聲細語時顯出一種凄冷的美:“息夫人做不到的事情,妾自然也做不到?!?/br> 圣上口中的那個賤人一個月之前還居住在錦樂宮中耀武揚威,擁有協理六宮之權,但是如今已經不知道被埋在什么地方。 而秦家十五口人,就那么恰好地全部慘死于動亂之中,連她長嫂所生的幼子都沒有留下來。 還未出嫁的小姑子被人砍斷了一臂,另一只手拿著殘肢,死前最后一刻仍艱難地向大門爬去,企圖博得一條活路,至死也沒有合上眼。 她站在那鮮血橫流的青石磚地上彎腰下去親手撫了兩回,才將其合上。 雷霆雨露,俱為君恩,圣上一再提醒,她怎敢不答話? 她不僅要答,還要答得叫圣上滿意。 “圣上還來我這里做什么?”鄭玉磬轉過身去臥在里側,用纖弱的后背對著圣上,冷硬的語氣差點把顯德嚇得腿軟跪在地上,“您在內廷里不知道方才同哪位嬪妃蜜里調油,身上的脂粉氣便是室內燃了艾草也消不下去?!?/br> 她果然是在賭氣,但圣上不怒反笑。 “脂粉味朕倒是沒有聞見,反倒是這室內有好大一股醋酸味,莫不是夫人害喜嗜酸,晚膳用的是酸湯么?” 圣上不在意地讓跪著的人起身,鄭玉磬本來就不習慣這種規矩森嚴的日子,宮人們動不動下跪與宮內又有什么兩樣,反倒失了人間煙火之趣,“你到底是屬羊還是屬狗,不過是麗妃送兩樣糕點過來,朕心里煩悶,問了話就命她回去,哪有紅袖添香的情致?” 皇帝說的還算是云淡風輕,顯德卻是知道的,麗妃這個時候被升至妃位,不免多出一些不該有的希望,可是才萌生出一點念頭,便被圣上訓斥了一番,嚇得麗妃狼狽而歸。 圣上見帳中的美人依舊不肯回身,一個人悶在被中拭淚,心情反而好了些,執朱筆決斷生死的手掌覆在她露在外面的削肩處,在她微涼的肌膚上添了些溫熱之意:“朕都多少年沒召麗妃侍寢過了,小醋精,你有什么好酸的?” “女屬羊,守空房,倒不如屬狗的更好些?!避饺貛だ锏呐颖凰鲇|的時候身體輕顫了一下,但是沒有避開。 她聽了這話冷哼一聲,雖然人不肯與圣上打個照面,但語氣倒是放輕柔了些:“外面兵荒馬亂了好幾日,圣上不知道妾的心里有多害怕,好些日子才能見您一面,您還拿這些前話來慪我……” 圣上對女人爭寵之事早已司空見慣,但卻喜歡她這樣拈酸,她并非是因為秦氏一家的性命與自己慪氣,只是心里惦記著他不過來瞧,圣上口中雖說不計較前事,可是她曾為臣婦的事情總是皇帝心里的一根刺,一旦兩人生起氣來,圣上想到的還是這件事。 “是朕舊事重提叫音音難過了,可你也不該糟踐自己的身子,多少吃些才好?!?/br> 圣上的面色徹底和緩了下來,他扶了帳中美人起身,重新切了一塊金桃遞到她唇邊,“你也知道朕這些日子忙得厲害,實在是抽不出時間出宮來瞧你,今日宮內才安定了一些,又逢驛使入京,朕立刻便過來瞧你的?!?/br> 顯德見圣上與鄭夫人之間氣氛漸漸熱絡,忙也來湊趣,用那種略有些油腔滑調的語氣替圣上向鄭玉磬解釋,“夫人不知道,圣上這幾日在宮中著實是忙得厲害,奴婢瞧著圣上每逢晚間都要喝上好幾盞釅茶,心疼得都受不了……” “這不,西域那邊剛送來一批鮮桃,圣上惦記著夫人有孕,立刻便命奴婢全部送到這里,別說是旁的娘娘與皇子公主那里,就算是紫宸殿也沒留下?!?/br> 這番明著是將圣上不好開口的甜言蜜語全部對她講了,暗里卻又表了忠心,鄭玉磬唇角微微勾起,似乎是有些取笑圣上的意味,又似得了情郎別扭表達的歡喜甜蜜。 “多嘴!”圣上輕斥了一聲,但見鄭玉磬仍未將那片桃rou送入口中,面上并未顯露什么不悅,仍舊是有些笑吟吟地問道:“音音,朕記得你從前是很喜歡吃桃子的?!?/br> 從前她得到應季的桃子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能吃上一顆便歡喜非常,可是現在面對這平常人家難得一見的名貴貢品,卻并沒有表達出多少歡喜。 是她懷孕之后口味改變了,還是喂她吃桃子的郎君變成了一個叫她食不下咽的人呢? 圣上難得會記住一個人的喜好,但是鄭玉磬卻像是沒有聽明白他的話一般,怯生生地搖搖頭,將那塊新鮮的桃子推到了圣上的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圣上,這東西真的很貴嗎?” 她見圣上微怔,也能得到答案,靦腆而局促地示意他:“那您先吃,我不用吃這樣好的東西?!?/br> 這種樸素的謙讓叫顯德這些見慣了內宮奢華的內侍都驚掉了下巴,這自然也出乎圣上的意料,他啞然失笑:“這是什么話,你是朕的女人,如今又懷了朕的孩子,天底下只要是你喜歡的東西開口便能得到,音音,一塊桃子算得了什么?” 只要她想,四海之內但凡人力所能得之物,必然會到她的手中,一個圣上正寵愛的女子所能得到的東西遠遠超出一個普通臣婦或者民女的想象,當然這些日后都會有人慢慢教給她的。 鄭玉磬低頭撫上自己的小腹,帷幕低垂,紅燭稍暗,便連圣上也看不清這個愿以性命去愛他的美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圣上的女人、圣上的孩子……可惜她永遠不會成為圣上所期望的女子,這個孩子身上的血脈也沒有他一分半毫,真是可笑至極! 第2章 瞧不上皇子妃的位置,倒肯…… “這幾日孩子有沒有鬧你?” 圣上的面容略顯倦色,顯然是幾日沒有睡好,但這并不影響他提到這個孩子的時候面露淺笑,“朕從太醫署調了幾個精于婦人科的太醫,你之前為了朕孤身引開叛軍,身子弱得很,等他們將你調養好了,朕再接你入宮?!?/br> 鄭玉磬望向圣上時神色微驚,但旋即又歸于平靜:“還不到兩個月,它乖得緊,能鬧我什么?” 今上膝下的皇子有九個,六個都是已經滿了十六歲入朝堂做事的,但除了皇三子、皇五子與被廢的太子外,剩下的已然伏誅,其余的幾個還小,看不出將來什么模樣,因此圣上對鄭玉磬腹中的孩子難免會多些期待。 圣上對待皇子的淡漠態度其實也與他們的母親息息相關,皇帝并不缺少皇嗣,只要他想,能夠傳宗接代的嬪妃和所誕育的皇子并不會少,但是一個可他心意,又肯舍身相護的女子卻難得。 即便是在少年御極之前,除了元后和她所生的太子,皇帝幾乎沒什么時間去教導別的兒子,如今天下承平日久,可以花費大量時間精力來探望鄭玉磬,難免愛屋及烏。 他本來以為鄭玉磬是恨透了他的,他們的開始太過不堪,往后再無轉圜余地,誰想到她竟然早便動了真心的,哪怕鄭玉磬的身份有些尷尬,自己也愿意封一個高位給她。 “這樣瞧著朕做什么,朕總不能一直將你和孩子養在外面,”圣上看著美人呆愣愣的樣子,覺得她反倒是有些可愛:“要不是顧慮著你養身子,朕今夜便想將你挪到宮里來?!?/br> “圣上總愛說這些話來嚇唬我,我才不信呢,我是什么身份,怎么配入宮伺候圣上?”鄭玉磬把桃rou放到了圣上手中,“您快吃吧,這東西金貴得很,我舍不得吃?!?/br> 她是有些叫世家嫡女鄙夷的小家子氣,但這份小家碧玉的笨拙拘謹與樸素真誠的愛慕正是除了那分天然美貌之外最吸引男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