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仙階[修真] 第4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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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瑯川的笑容僵住了。 他是 想讓虞黛楚幫他帶帶氣氛,可不是想讓虞黛楚把觀眾嚇跑??? 虞黛楚這辭令、這氣勢,太玄宗怎么不送她去元嬰大典上當司儀呢? ——這年頭,賺錢真的好難哦! “很高興今天能被單道友邀請來嘗試他的新品仙露,接下來,就讓我們一起試試吧!”虞黛楚淺淺地勾了勾唇,扭頭看向單瑯川,兩眼直勾勾的,意思不言而喻: 敷衍營業完了,該打錢了。 單瑯川笑容僵硬了一下,趕緊打圓場,“虞道友真是快人快語,迫不及待哈,那就讓我們一起來試試吧?!?/br> 他一邊營業微笑,一邊傳音,“虞道友,你這可不厚道啊?!?/br> 虞黛楚瞥了他一眼,皮笑rou不笑的,陰陽怪氣。 “如果道友是這種態度的話,那簡直還不如沈琤小友呢,起碼他還能給我帶來三倍營業額?!眴维槾ú粣?,補充道。 虞黛楚該死的好奇心被他勾起來了,“沈琤?他能怎么幫你直播?就木頭樁子那樣坐在那里讓你打扮?” 她雖然敷衍營業,但人美聲甜,底子在這里,怎么著也該比沈琤那個一心只有劍老婆的好戰狂魔要來得好吧? 單瑯川慢條斯理地整理著手頭的瓶瓶罐罐,最終掏出一個琉璃狀,紫光涌動的小瓶子,朝水幕微微一笑,慵懶之意溢于言表。 他整個人似乎因為這瓶仙露的出現而放松了下來,聲音也漸漸柔緩,懶洋洋道,“這是我近些年來,精心調配的一款仙露,可以說,奇香馥郁,比起典籍中所記載的奇香名露也絕不遜色,只可惜難以調配,目前只得這么一小瓶?!?/br> “虞道友,我從小就對這些感興趣,從小就有個愿望,希望能調配出一款如上古典籍所記載的那樣,能令世間所有人一聞傾心、忘卻煩擾、滿心陶然的奇香。上百年來如一夢,我努力了這么多年,最終,也算是得償所愿?!眴维槾曋诸^的琉璃瓶,緩緩道,“現在,我百余年執迷堅持的夙愿,就在我的手里?!?/br> 他的神情無比鄭重,望著琉璃瓶的目光,甚至帶著點癡迷和執著。 這與他尋常懶洋洋、沒個正形,時時刻刻散發著荷爾蒙的姿態大不相同,而這執迷于執著,絕不是作偽。虞黛楚不由愣 了一下。 “虞道友,我一向是個眼高于頂的人,尋常人,不瞞你說,我看不上眼,更舍不得拿我的仙露去配?!眴维槾ㄕf到此處,緩緩抬起頭,凝視著虞黛楚,眼里晶亮亮的,閃爍著的不知道是什么情緒,似乎十分沉醉,又透著萬千期待,神情無比認真,“這是我嘔心瀝血之作,我不愿意隨便讓人來試?!?/br> 說到這一步,他的意思似乎已經十分明顯,就等著虞黛楚答應后,將仙露放在她面前一試了。 但在直播前一向十分言簡意賅、節奏快得恨不得一分鐘推銷十件商品的單瑯川,卻一反常態地迂回了,轉而去望那琉璃瓶,“我給它起名,叫做大夢難覺?!?/br> 虞黛楚靜靜地望著他。 有時候,她會覺得這世上所有人都差不多,有著相似的面孔、相似的追求、相似的欲望,然而有時,她又會驚覺每個人都不一樣,每個人都十分陌生。 一個能隨時感受到他人的情感的人,是很難不對人這個群體產生一種歸類般的情感的。面對同樣的情形,傳遞來的情感大同小異,不同的場景,竟也能差相仿佛,也許人類的歡喜,本就是相通的。 但偶爾她又會感受到自己的自大與傲慢,因為即使她能感知到別人的情感,卻依然想不明白對方在想什么。 就比如說裴玠,比如說謝衍,比如說她自己,又比如單瑯川。 從前,兩人偶爾接觸時,她很少會從他身上感受到多少情緒。如果說裴玠的沒有情緒是因為他本性里并不對常事懷有情感,他像一座機器。 那么,單瑯川的沒有情緒,更多的像是一種漠然。 直到此刻,單瑯川望著手中的琉璃瓶,竟一瞬間爆發出一股近乎鋪天蓋地的、極其濃郁的癡迷與渴望、認同與追求,其濃烈程度,也許比沈琤望著她時的戰意更盛,也更熾烈、更灼熱。 這情感太過濃烈,以至于……甚至到了病態的程度。 她既迷惑,又帶著點探索般的好奇,以鼓勵般的目光望向單瑯川。 但她沒有說話。 “所以,虞道友,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眴维槾ǚ路鸾K于積攢夠了勇氣,抬起頭,凝視著她,“能不能幫我試一試它,然后告訴我你的感覺?” *** 太玄宗。 許正言最近心情不是很好——整個宗門,所有元嬰修士,都知道他許正言帶著徒孫去妖山秘境,結果把徒孫給搞丟了! 就連那個韓老匹夫都知道,還說如果當初是他帶著幾個弟子去妖山秘境,一定能把所有人都全須全尾地帶回宗門。 許正言:氣!就是很氣! “快點快點,前輩快答應他??!”遙遙傳來大呼小叫。 許正言微微蹙眉。 這肯定又是雜役弟子聚在一起,也不修煉,整天不干正事,不知道在干嘛。 他一向不大看得慣這些不知道時間珍貴、修途難行的小修士浪費時間,決定過去看看他們就究竟在干嘛,稍稍訓誡一番,打發去修行。 “哎呀,別再猶豫了,單真人這么誠懇、這么認真,又是在大庭廣眾之下,難道還能直播害人不成?虞前輩快點答應他吧!他多懇切??!” 許正言有點好奇了——他很少關注下面小弟子的日常生活,每日里光是修練、教導親傳弟子,已經夠他忙的了,他印象里,上次親身融入雜役弟子之中,得是七十多年前的事了。 現在,這些人到底在說什么?好像很有意思的樣子?莫非是他落伍了? 作為自詡“絕對親民”的元嬰修士,許正言立馬湊了過去,隱約聽見那群弟子越來越激烈的討論,看見人影搖晃中,一絲絲縫隙里閃動的靈光。 ——究竟是什么東西??? 許正言實在好奇,終于不擺元嬰真君的譜,直接湊了上去,將最外圍兩個雜役弟子的腦袋往兩邊稍稍一掰,露出人影中的一面水幕。 水幕晃動間,從一個看上去花里胡哨,一看就不正經、不夠良家、不守男德的男修臉上劃過,定格在一張秀美沉靜的臉上—— 許正言蹙眉:嗯…… 許正言點頭:嗯。 許正言愣?。亨???? 他瞪大了眼睛:這水幕里的女修,不正是傳聞中被他弄丟的徒孫,他家黛黛嗎? ——她究竟跑哪去了? 旋即,許正言緊緊抿唇,眉頭一瞬間蹙起。 事情是這樣的。 許正言回宗門前:愁眉不展、神情陰郁,眉頭緊鎖,旁人一看就知道許真君心情很不好,能不靠近就不靠近。 許正言回宗門后: 看到魂燈-愣住-再看魂燈-再次愣住-反復愣住-一臉茫然。 他還在擔心虞黛楚在虛空中難以維系,最終不幸隕落,沒想到魂燈熠熠生輝,簡直把旁邊的一屋子照得黯淡無光,顯然是健康得不能再健康,簡直活蹦亂跳了! 當時,唯一讓人擔憂的便是,魂燈的顏色稍顯虛渺,一看便知虞黛楚現在絕不在擎崖界內,虛空交疊,才會讓魂燈顯出這樣的顏色來。 當時,林漱懷一聽愛徒失蹤的消息就炸了,一條咸魚當場蹦起,變成了一條彈跳魚,當場就要沖出虛空去找人,許正言一方面驚訝于自家咸魚徒弟平日里看著撒手不怎么管弟子,虞黛楚一丟,竟然顯出這樣的責任感,另一方面,又欣慰于他終究還是稍稍奮起了些,知道承擔責任了。 許正言和林漱懷直奔魂燈殿,心急如焚,心情沉重、心如死灰。 一進魂燈殿,一抬頭,光華照殿,亮瞎人眼,一齊愣?。?/br> 打擾了! “看來黛黛現在還是很安全的?!痹S正言左右打量著魂燈,“只是不知道究竟有怎樣一番奇遇?!?/br> 話至此處,已漸漸平靜下來,似乎虞黛楚還活著就行,至于流落到哪個世界、什么時候回擎崖界,都已是細枝末節。 而事實上,許正言還真是這么想的——修士四海為家,無論在哪里,最終都是為了修行,那么究竟擎崖界,還是在別的世界,又能有什么區別呢? 更何況,以虞黛楚的天資,早晚都是要飛升、離開擎崖界的,現在只不過是提前了兩三百年,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 最重要的是,就算這對于他們、對于太玄宗來說,是個極大的遺憾,他們又能如何呢?虛空中世界浩如星海,虞黛楚不知究竟在哪個世界,難道還能一個個去找嗎? 那和大海撈針有什么區別? 他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說的。 許正言說這話的時候,已料定咸魚徒弟的反應了:數百年耳提面命斗智斗勇,他太了解徒弟了。 林漱懷并不冷酷,也不無情,更不狠心,這大爭之世、殘忍世界里,他既咸魚又心軟,顯得格格不入。林漱懷會因為普通修士的求而不得嘆息,也會珍視凡人的一點期盼。 但他終究不是一個普渡眾 生的佛陀。 他只做力所能及的、面前的事,然后把自己默默地框在一個舒適的圈子里,過著自己一個人的生活。 也許幾十年相處,令林漱懷對虞黛楚這個唯一的徒弟產生了很深的情誼,令他十分珍視這份師徒關系,虞黛楚的下落不明,會引得他無比傷心。 但這一切終究會是要過去的。他傷心、難過、無力,但也就只有這樣了。 許正言想:在這方面,一向不靠譜、過于咸魚而顯得與修仙界格格不入的林漱懷,倒是難得的、少有的,真正像個修士了。 但林漱懷凝視了總是盯著自己修練、逼迫他斗智斗勇偷懶躺平的師尊很久,他的嘴唇始終緊緊地抿著,最終緩緩搖了搖頭,在許正言驚愕的目光里,以他從未有過的篤定語氣說道,“那我就去大海撈針?!?/br> 仿佛勇氣是越說越濃烈的東西,林漱懷一旦開口,便好似再沒了猶疑,對上許正言難以置信的目光,也毫無躲閃,“師尊,你們不能這樣對我?!?/br> ——這話說的。 許正言沒頭沒尾地想——簡直好像是在幽怨地控訴,讓人聽著,莫名其妙覺得自己做了什么虧心事、對不起他一樣。 這小子究竟搞什么花樣? “你們不能這么對我?!绷质丫従徶貜土艘槐?,用力地抿了抿唇,許正言望著他的時候,忽然覺得他眼睛里仿佛燃燒著灼灼的火焰,“我只想混吃混喝混日子、做一輩子廢物,沒想過做個有用的人的,是你們逼我的?!?/br> 許正言滿腦門問號,好家伙,他以為這是師徒間嚴肅交流,沒想到林漱懷給他搞起笑話來了? 許正言:這話你也說得出口,he——tui! 但林漱懷顯然是認真的。他一點也不認為自己在說笑,每一個字仿佛都是從心底蹦出來的,每一個字,他都在無數個輾轉反側的夜晚反復琢磨,每一個字藏了幾十年,終于難以掩藏,“是你們硬要把黛黛塞到我名下,讓她做我的徒弟的,我根本不想收徒,我不想為另一個人的道途負責——我不配!” 許正言怔住了。 “她是那么聰明,天資又那么好,無論拜在你們哪一個門下,都會有很好很好的未來,你們肯定會竭盡全力教導她的?!绷质?/br> 閉了閉眼,又睜開,臉上流露出些難言的疲憊,卻又在這疲憊中透出一股無法更改、心意已決的堅定,“但你們非得塞給我,我拒絕,你們不同意,我只能硬著頭皮,去做我不想做的事、接受我不想接受的生活?!?/br> “你——”許正言訥訥,“你原來這么不喜歡黛黛……” “我沒有不喜歡黛黛?!绷质鸭m正他,“我很喜歡她,她善解人意,又聰明懂事,一點就通,誰會不喜歡她呢?但喜歡她,并不意味著我想做她道途上的引路人,讓她做我的小師妹,這不是很好嗎?” 他本來就是一艘沒有方向、四處漂流的船,讓他指引另一艘船的航線,這不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嗎? “我盡力了?!绷质丫従徴f道,“你們想要我做的,凝嬰,我做到了;像一個合格的師尊一樣教導她,我做到了;盡我所能對她好,我做到了。我為了這個徒弟,甚至改變了一部分的自我,硬生生打碎我自己去照顧她、對她好,我真的盡力了?!?/br> “我竭盡所能了,而你們又怎么會以為,為了她而改變的我,會不在乎她呢?”林漱懷搖了搖頭,似乎在苦笑,“我從來沒有、也無需承擔責任,但現在有了,就仿佛多了枷鎖,讓我每天都覺得沉甸甸的,但也仿佛利刃,我從來沒有這么篤定過什么事情?!?/br> 他說到這里,抬眸望向許正言,目光是后者從未見過的銳利,“你們要求我在乎她、把她當作我的責任,我做到了,無愧于宗門恩情與重托?!?/br>